Chapter 16 “走啊,去領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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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7日星期一
23:45p
於巋河無聲地坐在車裏,眉頭緊鎖著一動不動。任憑右手邊置物架上的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沒過幾分鍾,“嗡嗡——嗡嗡———”的手機鈴聲充斥了整個車廂,於巋河整個人煩躁的很,直接把手機給關機,朝後坐上一扔。
他仰起頭,後腦勺抵在靠背上:終於清淨了。
任望珊進了盥洗室,打開水龍頭把溫度調至最低,不停地用手盛著涼水往臉上拍。有一瞬間撲麵而來的窒息感讓她想吐。
嘩啦啦的水聲掩蓋了臥室的手機鈴聲,五分鍾後,她把洗手池的水關上,水聲和鈴聲剛好又同時戛然而止。
任望珊感覺頭很重,扶著家具慢慢坐到沙發上,倒出兩顆安眠藥。她小心翼翼地蜷縮起瘦弱身體,用毯子將自己包裹起來
睡著了就不用去想於巋河了。
此時南隅獨墅門口十點整來換班的保安覺著奇怪:那輛路虎不是戶主嗎,怎麽停在大門口快兩個小時了,既不開走也不下車而且都這個時間點了,看著也不像是要等什麽人的樣子啊。
難不成接人出去蹦迪?
不不不,小保安打消了這個詭異的念頭。
出於對業主的關心,小保安整理好身上的製服,走出值班室欲問個究竟。從車窗外向裏麵看,男人閉著眼睛,皺起好看的眉頭,一手手肘撐著左側車窗,另一手放在大腿上,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一下下敲著膝蓋。看這車高端的內飾,再看這位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全身無疑就散發出兩個字的氣質——
有錢。
小保安吸吸鼻子:住這小區的,也沒哪個不有錢。
噢,或許也有吧。聽說隻要是f大的學生,租這兒的公寓,租金都挺低。
小保安堆起笑臉,輕輕敲了敲車窗。
車內的男人睜開眼:“有事?”
“沒也沒什麽事兒,”麵對著於巋河淩厲的目光,小保安話都說不利索了:“就就我是這兒的保安,看您是業主但是停這兒好久了,就來看看您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男人不語。那小保安也善察言觀色,識時務得很:“但是看著您好像不太想被打擾,那我先去值班了,業主記得早些回去啊。”
“等等。”男人叫住他。
小保安剛剛才轉身欲走,突然一個激靈打轉兒,差點往後踉蹌摔倒。
“欸欸欸我在!您您有什麽吩咐嗎。”
於巋河沒有說話,垂眸從西裝口袋裏摸出男士皮夾,抽出一遝錢,從窗口遞出去:“方便的話,去那邊便利店,替我去買點白的。”
小保安忙道:“方便!方便!”說完拿著錢就屁顛屁顛地跑腿去了。
沒過多久小保安回來,手裏還拎著個塑料袋:“業主先生啊,您看這各個品種我都買了,發票也給您放袋子裏了。您給的錢太多,剩下好多呢,都在這裏了。”
他一手把塑料袋隔著窗戶放在副駕駛座位上,一手把十幾張百元鈔還有五顏六色的零錢往前麵一送。
於巋河沒有接錢,盯著他氣喘籲籲的臉,良久才開口:“你叫什麽名字。”
小保安一愣:“叫我小李就成。”
於巋河點點頭:“我姓於。”
“剩下的不用還我了。你自己留著吧。謝謝你願意給我去買酒。麻煩你了。”於巋河別過臉。
“哎哎於先生這可使不得——”小李趕緊擺擺手。
於巋河關上車窗,一踩油門,疾馳而去。
空留下小李在原地的車尾氣裏瘋狂淩亂。
他看著手裏的錢:下次再有見麵的機會,一定要還給於先生。
2019年10月8日星期二
0:01a
黃浦江岸。
男人靠在高大的路虎邊,前門敞開著,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肩上,襯衫袖口挽起露出腕骨,手裏拿著伏特加,仰頭喝酒的時候脖頸的線條修長且性感。澄澈如寒星的眼睛就這麽靜靜盯著黃浦江的江麵——
澄澈其實是個很傷感的形容詞。它不是純粹的幹淨,而是雙眸深度渾濁之後再蒙上的一層寒涼,充滿了滄桑和深邃的力量。這是他的眼睛,明明哭過那麽多次,卻一滴眼淚都不肯放出來。
這個男人還不到二十三歲,已經擁有了這樣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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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2月14日星期四
11:34a
上午第四節課末。
“我們最後再複習一下,if引導的真實條件句的三種普通情況以及名詞性從句中的特殊用法,過去完成時的使用條件”
“叮鈴鈴鈴鈴鈴鈴——”
班裏頓時騷動起來——
再不抓緊跑又要被高二那幫狗先搶到飯了,今天周四,食堂二樓可是有糖醋排骨和地三鮮的啊啊啊啊啊——
王神牛也沒拖堂,隻是最後再提了一句:“上次補辦團員證的同學,下午延時課前自行去錢主任辦公室領一下證。不占用你們吃飯的時間了,自行下課吧。”
班裏瞬間沒了人影。
全體(1)班在初中的時候就已經都是團員了,不過有些同學升高中的時候,把初中的團員證給丟了。上個月王神牛讓副班統計了需要補辦團員證的同學名單,這個月全都給批下來了。
任望珊則是和爺爺奶奶搬家匆忙間,把初中的資料袋都給落下了,所以也補辦了一份。
12:50p
中午午休時間,班級裏安靜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夏成蹊在王神牛辦公室問題目回來得晚,輕輕掩上門,輕手輕腳盡量不吵醒已經熟睡的同學。回到座位上看任望珊蓋著校服外套睡得真深,後麵於巋河倒是還沒睡,就給他遞了張字條:
“任望珊是轉校生,王神牛剛跟我說她補辦團員證手續不太一樣,她那本在行政樓的文印室,不在老錢那邊。文印室她估計不認識,你下午有空帶她去一下。”
於巋河朝他比了個“k”。
下午第一節課下課是大課間。
於巋河站起身走到任望珊桌子前麵,俯下身垂眸笑笑:
“走啊,去領證。”
望珊正在看千島寒流遇到日本暖流的地理題,聞言抬眸看向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此時此刻,溫熱的陽光把白色的牆壁刷的暖和,斑駁光影浮動著交錯;窗欞外有風揉樹葉的沙沙聲。眼前這個有著好看又幹淨眉眼的十七歲男孩微微俯下身,風吹過窗簾也帶到睫毛與發梢,眼角熠熠生輝。他烏黑的發根清爽,有淺淺薄荷草的香氣;聲音裏裹挾著少年人特有的日月和清風:“咱們去領證。”
“?”
於巋河不明所以:“走啊,跟我去領證啊。”
“什麽證?”
於巋河無可奈何地笑了:“團員證啊,上午剛講,腦子呢。王神牛說你的補辦手續不一樣,證在文印室,我熟,帶你去拿。”
“哦好的。”望珊垂下眸點點頭。
也不知道為什麽,任望珊心裏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文印室內,任望珊乖乖填好表格,謝過老師,把團員證拿好。辦公室主任盯了她好久,緩緩開口道:“是上回跨年晚會又跳芭蕾又唱歌的插班生小姑娘吧?”
任望珊點點頭:“欸是。老師還記得呀。”
辦公室主任“嗐”了一聲,“這哪能不記得呀!小姑娘氣質可真好!你們高一(1)班也是神了,這一個個的都是又聰明好看又多才多藝的”
“老師過獎了。”
於巋河插著兜調侃道:“老師您快別誇了,她也就麵兒上害羞,心裏可樂著呢。”
任望珊臉紅,偷偷踩了他的aj一腳。
於巋河啞然失笑,這鞋可貴了啊寶貝。
17:50p
晚餐黃昏後,男生聚在籃球場上打球。
蕭宸球衣滲透貼背,額頭低落汗水,閃身錯開防守,轉身接球,跳躍扣籃。
球馬上碰到籃筐的刹那,另一個身影突然貼著蕭宸起跳,右手翻腕一打——
“啪”地一聲,籃球落到不遠處籃下預備接球的程鼎頎手裏。沒有片刻停滯,帶球連過兩人出了場外,小腿、手臂、指尖三點練成一線,起跳出手,在空中一道優美的拋物線——
一個標準三分漂亮。
於巋河小跑過著來:“手感不錯。”
蕭宸往程鼎頎身上一靠,轉頭對於巋河說:“滯空偷偷練了?bkg蹦挺高啊。”
於巋河擦汗笑笑:“這叫天賦。”
“牛逼還是於哥牛逼。”蕭宸點頭道。
“牛逼歸牛逼,情人節不還是單著沒個對象——”
程鼎頎聲音吊兒郎當的拖著長調調,伸手往樓下那片一指:“沒發現今兒個情人節,籃球場上少了很多人麽,全他媽陪自己女朋友去了。現在場上清一色的淒淒慘慘單身漢。”
於巋河抱著球眯起眼睛:“就你出息。盡想這些。”
但他眼睛忍不住看向不遠處——
任望珊和文漾笙一人拿著一瓶冰鎮橙汁,挽著手在操場上晃啊晃。
這個時間點的操場光影色調很美,橙紫色雜糅的天空像是給中心草坪打下一層濾鏡,把所有的冗雜瑣碎都過濾掉,隻剩下草葉上聚散的水珠,樟樹枝頭的香氣,還有這個年齡段的少年和少女特有的長情。
此時此刻萬物生長,少年眼裏有他心之所向。
多年以來,於巋河一直都不知道,2013年的情人節那天,他逆著光站在任望珊的書桌前麵,微風吹起厚重淺藍色窗簾一角,俯身朝她笑著說出的那句“走啊,去領證”時,就是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和一幀場景,任望珊記了好多年。
可是到最後手裏領到的,終究也隻有一本薄薄的團員證。
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