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半夏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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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9日星期三
10:30a
“所以,你確定想在這附近開一家花店?”
任望珊窩在單人沙發上,腿上架著筆記本電腦,嘴巴裏還小口小口吃著向晚從戚樂那邊打包來的草莓慕斯,看著不遠處翻箱倒櫃的黎向晚。
她茶幾上的桃木色花瓶插著今天早上剛從浦東中心送來的數枝新鮮的向日葵,濕漉漉的花盤上有微小的,毛茸茸的刺。層層疊疊的鵝黃色細長花瓣半開半攏著。傳說中世界上隻有1的人會每周買花,而任望珊就是那個稀有1的組成部分。送花的小姐姐還附贈了店長的手寫心情卡,上麵是向日葵的花語:“我的眼裏隻有你,你是我的太陽”。
店長的行楷是特意練過的,字體很秀麗,任望珊皺皺眉,想把卡片扯下來扔掉。想想終歸不忍心,又把手默默收了回去。
“是啊。”黎向晚終於在任望珊的一堆口紅中比對出了她一直想找到的那個色號,滿意地記下貨號,邊朝她看過去,語氣很輕快:“我不一直是想到什麽就做什麽嘛。”
“店麵找好了?廣告商有著落了?這兒住宅區這麽密,房租是很貴的啊寶貝。”任望珊娓娓道來。
“都沒。我現在純屬有這麽個想法。”向晚搖頭晃腦笑嘻嘻:“不過進度還是有的,比如花店的名字我想好了。”
“嗯哼,說說看。”任望珊挑挑眉。
“半夏向晚。”
任望珊怎麽聽怎麽像某個非主流時期的網絡流行詞匯,但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好在名字還挺好聽,向晚是個非常合格的文藝女青年。
“怎麽樣,是不是很唯美,也很符合我的氣質。”
“你比較想我讚同前一種表達還是後一種。”任望珊麵無表情。
“哈?什麽意思?”黎向晚回頭,懵懵然。
“咳咳,就是。”任望珊把電腦“啪”一聲合攏,正色道:“要是我同意很唯美,那就不符合你的氣質;如果符合你的氣質,那就唯美不了。”
黎向晚沒多說什麽,直接往任望珊的單人沙發衝過去撓她,二人在沙發上笑得滾成一團,差點打掉了任望珊的寶貝慕斯。
真正關係好的朋友,一定是互相開玩笑罵罵咧咧,沒節沒操地打打鬧鬧,但其實從不會戳到對方真正的疼處。心裏總在為她小心翼翼,溫柔地繞道。
前兩天生日上和於巋河見麵的事情,二人都默契的閉口不提。七號晚上給任望珊打了好幾個電話的也是向晚,她看著望珊沉寂了一天,又再次變回了太陽。
其實黎向晚很不樂於見到這樣的任望珊,可是她沒有辦法。身處局外的明白人啊,能做的或許隻有陪伴;而身處局內的癡情人,卻不知道自己已然沉淪其中,無法自持。
向晚把望珊的筆記本電腦扔到床上,給自己在單人沙發上騰出了個位置,坐在側邊扶手上道:“其實找店麵這種事情,交給人脈廣路子多的我哥就行了;我還想把戚樂拉進來,你說她願意不願意?她店裏的插花造型都是她自個兒弄的,我覺得特別好看。”
任望珊想了想,覺得也不是不可行,戚樂雖然忙,但這種事情應該足夠引起她的興趣。於是認真點了點頭:“可。”
黎向晚打了個哈欠:“啊嗚——我給我哥發個消息,就讓他去苦惱著吧。本姑娘要睡一會,昨天熬夜了。”說著邊掏出手機給黎陽交代了艱巨的“任務”,揉了揉眼睛就要往望珊床上倒。
任望珊:“你美瞳沒摘。”
“靠,差點瞎了,多謝救命。”向晚苦哈哈地去衛生間摘了n,晃晃悠悠倒在床上,再也不省人事。
任望珊默默等了一會兒,站起來輕手輕腳地把睡得正熟的黎向晚的被子邊角認真地掖好,看著向晚被齊劉海稍稍擋住的側臉笑了笑。
我最快樂的寶貝,一定要一直無憂無慮地這麽快樂下去啊。
望珊帶著電腦走到陽台,坐在藤椅上給戚樂發了長短的語音。得到肯定的答複之後,輕鬆地微笑著回複了聲好。然後打開電腦微信,繼續和導師交流,順帶再熟悉一下明天在f大作為研究生代表的演講稿。
另一邊——
黎陽坐在辦公室,突然收到他那個麻煩妹妹的指令,扶額重重地長歎了口氣:
那個時候怎麽就沒先把黎向晚抱出來呢。他明明隻比她大了十多分鍾,怎麽做的事倒像是長她十歲不止。
窗邊插兜喝著黑咖的於巋河轉過身:“怎麽了?談的不順利?”
黎陽擺擺手:“不是。合作方沒問題。沒什麽大事,我那寶貝妹妹要我替她找找公寓附近的空店麵。小丫頭不知怎麽想的,明明在讀書呢,心血來潮想開個花店。”
於巋河蹙眉:“她一個人?”
黎陽明白他在問什麽。頓了頓之後溫聲道:“她沒說,我再問問清楚。”
“不必了。就我們最近開發的那塊地皮,直接最低價格分一塊給她。”
黎陽沒多想,微微皺起眉頭:“於總,這樣不合適。公司的每一分錢都很重要,個體的特殊化不該上升到公司整體的利益。”
於巋河覺得黎陽有時候真是執拗得很有趣,挑起眉:“你還知道,老板是我?”
黎陽一噎。
“我有我的想法,你應該也能猜得到。”
黎陽沉默,微微點了點頭。
“那我替向晚謝謝於總。”
“該是我謝謝她。還有,現在已經沒外人了,就別這麽叫我了。本來就不喜歡這稱呼,而且我大名不知道比這好聽多少倍。”
黎陽溫和地笑了,“好的,巋河。”
於巋河好像又想到了什麽:“之前f大請我去參加研究生開學典禮,記得之前因為日程表上衝突,我讓你給推了是吧。”
黎陽點點頭。
於巋河低頭啜飲一口黑咖,苦味在唇齒間滋滋地蔓延開來。
他沉默了一會,聲色微沉:“跟他們f大的負責人說,我可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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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10日星期四
7:00a
f大的開學典禮比較晚,九月下旬才陸陸續續開始,又是本碩博分期進行,輪到研究生已經十月了。
教務處給任望珊的演講稿她都快背出來了。望珊對於代表講演的事情早就輕車熟路,從沒出過差錯,導師也對她很放心。
開學典禮的時間是九點整,任望珊為了讓自己有更清醒的狀態,七點就起了床。
任望珊其實很不喜歡穿這種規規整整又拘束的黑色正裝,即便她很適合,穿上去還有種企業精英的風韻。不過每次望珊遇到需要穿正裝的場合,都會再備一套私服,等到必要的事情一結束,就去就近的更衣室換回來。
她今天帶了條方領的奶黃色壓褶擺裙,顏色和設計像奶油一樣甜美,後背還有個抽身黑絲帶蝴蝶結。又拿出毛茸茸巴掌大的便攜式首飾收納袋,把lr青石瑪瑙盤手表,酒紅色櫻桃耳夾和sarvski星月項鏈全都裝進去,又捎上檸檬味的甜係香水小樣。
然後換上一身正裝,綁好低馬尾,用直板夾把鬢邊的碎頭發打理好,轉身出門落了鎖。
8:20a
f大校園的早晨習習拂著清風,陽光把苔綠的葉子照成半透明,發出喁喁細語。廣場草坪中央的噴泉之上,清澈而泠泠有聲的生動流水在白石玉盤上歡舞,又不斷散入貯水池中。除此之外,四周幾乎是萬籟俱寂,除了遠處偶爾有自行車鏈條摩擦和打鈴的聲音,給寂寥的四周添了些許慰藉。
非研究生今天沒有課,全都待在宿舍或圖書館。此刻離開學典禮時間又還早,沒有人往這邊來。望珊可以安安靜靜地獨處,這對身處在學校裏的她來說很難得也很愜意。
9:00a
任望珊沒有去到她場內的座位上,因為校長開頭致完大約七八分鍾簡短的辭,研究生代表就要上場了。她的東西都堆在後台,準備演講完換身衣服再回場內坐好,聽完剩下的典禮內容。
“——那下麵就有請我們此次研究生代表,法學院國際法19級研究生任望珊同學,來為我們致辭,大家掌聲歡迎!”
任望珊麵帶微笑,氣質出眾地走上台跟校長握手,站到演講台前。
與此同時,於巋河在禮堂大門口站定,隔著數千人潮,遠遠地看著她,在演講台上自信又出眾,內容和觀點都既三觀端正又吸引眼球,引來台下一陣陣喝彩聲與共鳴聲,嘴角勾起笑容。
“欸欸欸!於總您總算來了之前左請右請請不到,今天可終於把您盼來了您作為本校獎學金的新投資方,等會直接坐第一排的位置,已經給您安排好了,就挨著研究生代表呢。我這就帶您去。”身著黑色套裙,負責接待的老師在大門口看見一身剪裁精良的高定,儀表相貌堂堂的於總,忙殷勤道。
於巋河朝她禮貌地一點頭,轉身邁開步伐直接進了主會場,在第一排坐下。右手邊那個位置還是空的。
任望珊下了場之後,直接跑去宿舍樓底樓的更衣室把裙子換好,頭發解下來用手指抓鬆散開,再依次戴好配飾,又換了一個顏色稍微粉嫩一些的口紅,少女的甜味氣息溢滿了周邊的空氣。
出了宿舍樓,望珊趕著回大禮堂。之前接待的老師給她看過座位表,研究生代表是坐在第一排中間的位置,左手邊就是學校獎學金的一排投資方,她舒了口氣。
投資方的座位一般都是空著的,這些老板們都可忙了,哪有時間參加這種開學典禮呀。來了也無非就是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站一站朝後揮揮手,來的意義不大。
少女在樹林陰翳的校園小路上小跑著,隨風帶起一陣陣的花香,路過的校友都轉頭回看,眼睛裏隻有她一個人。法式複古的櫻桃耳夾襯得她臉更小皮膚更白,星月項鏈和方領口顯得她鎖骨纖細而長直。粉紅色的嘴唇讓她看起來像是一朵散發著甜香的春日奶油色保加利亞玫瑰,浪漫且動人。
不,不對。今天的她應該是一株迎著榮光的,高高仰起頭的向日葵,目光自信又堅定,連每根發絲都閃爍著耀眼的,驕傲的,張揚的光芒。
她是太陽,是一切值得用美好稱頌的人間事。
望珊到門口還微微有些喘。座椅的靠背很高,從後麵看過去,第一排投資方的座位好像是有坐著個人的吧,看著還挺年輕。
作為研究生代表,在學校投資方前麵肯定是要禮貌表現的。她順了順奶黃色的裙擺揚起嘴角,走到那個男人身邊輕輕坐下,隨即轉過臉友好地伸出手:
“您好,我是————”
任望珊笑容凝固,說不出話。
於巋河左邊手肘撐在座椅扶手上,骨節分明的細長手指輕輕碰著鬢角和額頭,側臉鼻梁挺得不像話。他微微挑眉偏過頭:
“所以你是什麽?怎麽不說話了?”
任望珊收回伸出去的手,漂亮的眼眸在禮堂舞台光線的映射下顯得微微閃爍:“你怎麽會來。”
“嗬。我倒奇了怪了,有什麽地方隻準你任望珊來,不許我於巋河來的?”男人冷冷道。鼻翼卻不經意間輕輕嗅了嗅少女的檸檬氣息。
“於巋河。你說話一定要是這個語氣嗎。”任望珊皺眉,眼神卻依然不看他,淡漠地看向前方:“就不能好好說話。”
於巋河一愣。他好像沒有注意到過,當麵前是任望珊的時候,他所說的話,所做的行為,所想的事情,都會陷入一種混亂得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麵。
“要好好說話的話,得麵對麵說。任望珊,你難道平時口中的“好好說話”就是拿你的側臉對著人?”
任望珊朝左邊回過頭,眼神裏滿是埋怨。隨即又把頭轉回去。
“也不必好好說了。我們也沒什麽可聊的。”
典禮結束,你回公司我回家。
於巋河挑眉:“是麽。”
“?”任望珊瞥了他一眼。
任望珊深呼吸克製情緒:兩三年不見他是不是又新添了什麽毛病?
難道他們還有話要聊?
操。
任望珊看著手機裏前一個小時校長發來的消息,真想罵人:
“望珊啊,典禮結束之後我們要和這次來的投資方一塊吃個飯,你是研究生代表,也一塊來,位子都訂好了。之前實在是太忙忙忘了,就沒來得及沒跟你講。投資方就做你左手邊,樣貌特別好,儀表堂堂的。你看到了也認識了吧?我特意留了個心眼兒,讓接待老師把你倆座位排一起的。記得先多說說話,多接觸接觸啊,我們和這位於總也不太熟悉呢,免得待會兒飯桌上尷尷尬尬的,多不好看。”
她最想打的當然還是左手邊撐著頭的於巋河。
待會兒還要和這個人再次麵對麵吃飯?還嫌上次不夠尷尬嗎。她真想撬開於巋河的腦袋仔細看看他到底是怎麽想的,為什麽要來?是公司不夠忙還是人太賤?
肯定是後者,她心裏逼逼叨叨。
纖纖手腕上的瑪瑙綠表盤上,時間已經指向早晨十一點。禮堂外的人群慢慢熙攘,學校食堂漸漸忙碌起來,鍋子裏陸續冒出熱騰騰的蒸汽。白日已然升到天際中央,透過樹隙在水泥路上投下一片片斑駁與瑣碎,綠葉都反射出亮光來,一閃一閃晃人眼睛。噴泉水麵碎銀浮動宛若燦爛浪漫神秘星河。教室裏一根光柱斜射進來,打在自習同學的練習簿上,五顏六色的粉塵在光柱裏紛飛。
有人的心情在紅塵中起伏,但又不敢說出來。因為比悲傷更令人悲傷的東西,叫做大夢一場空歡喜。
可是依然瞞不住我眼的裏都是你,因為你是我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