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十七歲,萬事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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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9月9日星期一

    八月終,九月啟。

    明天就是教師節,一中的慣例是會在大禮堂舉辦一個師生聯誼活動。前一天學生會的成員就要辛苦一些,用學校采購好的裝飾用品把禮堂布置一下。

    需要布置的東西很雜,光是座位標簽號就不知道要貼到什麽時候。好在現在這節兩個班剛好都是體育課,(1)班和(2)班許多的同學都自願來幫忙,事情一下輕鬆了許多。

    就跟平時考試布置考場貼座位號一樣,夏成蹊在前麵抹膠水,文漾笙在後麵一個跟一個貼名字。男孩白襯衫上雪鬆的味道總會在身體移動時遺落那麽幾秒鍾,和後邊花格群的雛菊氣息時不時地碰撞。禮堂的前後角門依舊都敞開著,長風有時拂過他蓬鬆的發頂,轉身時眉宇何其清朗。

    白露節氣過後,悶熱未涼,秋意雖還不顯,也未有霜,但徐徐吹來的風已經不再那麽燥熱,湛藍的天空安詳又寬容,南方的喬木漸漸變紅,鶴鳥沿著白日排雲直上。草尖尖兒上的蟋蟀聲一絲絲一絲絲隨著西風飄然而去。夜漸長、晝漸短的秋分日也即將到來。

    於巋河拉來兩箱彩帶和橫幅,先安排了幾個同學去禮堂周圍張貼,又和蘇澈搬了幾張備用教室的桌子過來,準備掛禮堂舞台背景的彩帶。

    “望珊你來幫我扶一下桌子,備用教室的桌子有點抖。”於巋河踩了踩,好像是不太安全。

    “欸好,我來啦。”望珊正在核對參與活動教師的名單,把工作交接給戚樂就小跑了過來。

    於巋河能感受到一陣陣的檸檬味離自己越來越近。

    蕭宸和程鼎頎從校外的超市買回來兩大袋子氣球,剛一進大禮堂遠遠地就喊道:“老於!氣球我們買來了!”

    於巋河正站在桌子上掛彩帶呢,任望珊在下邊扶著桌。聽到就轉頭喊:“知道了。先去吹個百來個吧,估計這都不太夠。”

    “好嘞蕭宸咱們這就臥!槽!”

    於巋河不明所以,一邊掛彩帶:“怎麽了?”

    程鼎頎和蕭宸麵麵相覷:“忘記買打氣筒了。”

    於巋河:“”

    禮堂眾人扶額:“”

    於是二人充分發揮了體委肺活量4000+的優勢。

    彩帶差不多掛完的時候,蕭宸和程鼎頎借了器材室放籃球和排球的塑料推車,推著兩車五顏六色吹好的氣球,虛弱地從禮堂後麵晃進來。

    於巋河看到這樣的他們笑出了聲:“吹個氣球委成這樣。”

    程鼎頎直跺腳:“嗐!換你來吹一個試試!”

    “不吹。我買氣球肯定不會忘記買打氣筒。”於巋河輕飄飄地落下一句。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鈴響,體育課下課了。按團委老師的安排,除了負責活動的文娛部還有學生會會長留下來收一收尾,其餘的同學體育課下課就要回去上語文課了。

    “爺不在這兒跟你逼逼叨叨了,氣球你自個兒貼吧!”

    程鼎頎拉起蕭宸就往外跑。夏成蹊緩緩直起身。

    “的確,你不會忘記買打氣筒。可是你買的膠水好像不太夠。”夏成蹊貼完了座位號,起身對著台上的於巋河晃了晃膠水瓶:

    “還剩下那麽多氣球,你和望珊怎麽弄。我和小笙現在去給你們去美術樓借吧。”

    任望珊看了看大堂裏的時鍾:“已經快上課了,美術樓離這邊太遠了,我們自己去。你們現在去就來不及上課啦,周老師最頭疼體育課下課語文課遲到。”

    文漾笙想到周逾民那幅樣子雞皮疙瘩落一地。

    “那我們先走啦。望珊你們記得快點哈!老周這節課講文言文。”文漾笙說著揮了揮手,和夏成蹊一前一後離開了禮堂。

    於巋河跳下桌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就往台下走:“那我們現在去美術樓看看有沒有膠水。不然粘不了氣球。”

    沒等到回答。

    “——望珊?”於巋河已經在台下了,一回頭,看見任望珊麵前已經粘了一紅一黃兩個氣球,正把第三個紫色氣球往牆上一放——

    半透明的紫色氣球穩穩地粘在了牆上。

    於巋河:“???”

    任望珊回頭笑笑:“於巋河,記不記得高一第一節物理課啵啵給我們放的視頻。”

    於巋河:“!!!”

    他會意地笑了笑,三步並兩步跨到台上,伸手拿起一個紅色的氣球往發頂上蹭了蹭,往牆上一放——

    靠,氣球掉了。

    “啊哦,可能我的發量多,靜電比較足吧。”望珊爽朗地笑笑,“沒事兒,主席你盡管蹭吧。”

    於巋河也不多說話,拿了兩個氣球,一步又跨上桌子,朝旁邊的望珊笑著招招手:“小前桌,過來。”

    任望珊乖乖地靠過來。於巋河低下身,拿著氣球在她頭頂上輕輕摩挲了幾下,伸手放在了舞台上邊靠近彩帶的位置,氣球牢牢地吸住了。

    二人就這麽默契地,望珊遞上去一個氣球,於巋河就在她頭發上蹭蹭。於巋河俯身靠近的時候,望珊感覺他的薄荷味清晰可聞。

    空氣似乎都變得有一點莫名其妙的甜。

    氣球上都是她的檸檬味啊。

    於巋河一邊粘,一邊內心輕輕地道。

    檸檬味的麻煩氣球布置完了,二人又整理了一下舞台上的雜物。雜七雜八的收尾工作做到差不多,一節語文課也快結束了。

    二人走到教學樓的時候剛好下課鈴聲響,在走廊門口道過別,任望珊就直接進了(2)班的教室。

    於巋河進班時,突然想到上回一份自己找著做的化學卷子落在半禿那邊了,於是返回準備先去趟辦公室。走廊上卻遇見了謝欽。

    他裝作沒看見,目光向著正前方。路過謝欽的時候,謝欽故意偏過身,往他肩膀上重重一蹭。

    “別。惹。我。”於巋河轉頭盯著他眼睛。

    謝欽也直勾勾地看向他:“喲,我們大主席好像脾氣還挺大。”

    兩個人身高都在185左右,謝欽濃重的尼古丁的氣息席卷而來,二人就單單是這麽相互冷冷對視著,也給人一種馬上要打起來的樣子。

    路過的女生不斷地竊竊私語。

    “我也沒什麽事兒,就是好像校運會快開了。”謝欽勾著一側嘴角,語氣輕佻又帶著點不爽:

    “敢不敢和我報一樣的項目?咱倆好像沒對上過啊。試試看唄去年聽說你報的男子3000很牛逼嘛。”

    於巋河懶得和這地痞流氓一樣的人多作言語,淡淡地移開目光就往辦公室的方向走。

    “嗐,”謝欽靠著欄杆,語調拖著長音:“慢走不送啊主席,到時候我看著你的項目報就是了。”

    於巋河留給他一個背影。

    “嘁。”謝欽朝那方向罵了一句,單手撐著窗台,躍進了(3)班教室。

    2013年9月20日星期五

    6:30a

    一大早於巋河從床上坐起來,微信就鬧個不停。

    中央時區倫敦的於穆老爺子和遠在東一區米蘭的何女士掐著國內的時間點給他打了高額的生日紅包,還不忘發個朋友圈。

    微信這個東西好像出了挺久,不過是今年才突然火起來的。於穆和何婧姝是早就用上了,不過在高中生群體裏普及率並不高,學生還是慣用qq。所以,微信在他們眼裏好像就成為了專門和長輩聊天交流的軟件——當然,還有用來收錢。

    於巋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跟父母語音道了聲謝。男孩子對於生日這方麵的情結沒有同年齡段的女孩子那麽強烈,本也就沒什麽興趣,不過是長了一歲的證明,自己知道就好。過和不過對他來說其實沒什麽所謂。

    隻是學校那邊挺麻煩的。於巋河一進教室,嗐果然————

    又是如此,最後一排的座位上堆著一坨大大小小的禮物,每件禮物上麵還有各色手繪的賀卡。一看就是各個班不知名少女的禮物集結。

    程鼎頎從前麵轉過來,學著蕭宸的口吻:“於哥牛逼所以那巨型盒費列羅能歸我和蕭宸嗎。”

    於巋河歎了口氣,從座位下麵遞過去:“小心點,別給人看見。”

    其實每年處理這些禮物都讓他很為難,保存著不太好,轉贈也不禮貌。

    他從裏麵挑出文漾笙的禮物和賀卡,其餘不認識的署名都的歸到一邊。二人畢竟是自小認識的鐵杆哥們,革命友誼深厚,一直記著對方的生日。不過文漾笙的生辰是零二二九,每四年才一次,於巋河本以為這輩子肯定遇不到第二個——直到幫王神牛整理同學資料的時候才發現,漾笙和夏成蹊居然同年同月同日生。

    於巋河笑笑,把禮物都整理好放到桌下,拿出英語準備晨讀。

    7:35a

    早課下課的鈴聲響起,王神牛回了辦公室。於巋河把座位上的英語試卷整理好放回座位,拿出化學書和習題冊,準備上半禿的課。

    “於巋河於巋河。”窗外傳來檸檬味道。

    於巋河還在找書,頭都沒抬:“任望珊?什麽事兒。”

    任望珊在陽光下,披肩發軟軟的,趴在窗台上笑嘻嘻,小鹿一樣蹦蹦跳跳,聲音很甜:

    “我來給你送禮物了呀。”

    於巋河嘴角不自覺上揚,抬眸看向他: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生日?”

    任望珊眼睛熠熠閃著光,滿是天真態:“上次學生會申請表上看到就記下來了呀。”說著背著手向後退了一小半步,歪著腦袋,“啊不過,禮物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你別嫌棄呀。”

    於巋河強忍著笑:“那可不一定。我很挑的。”

    任望珊從窗戶口遞進來一個粉紅色的禮品紙袋。

    “那你自己看啦!”說完就扔下於巋河跑了。

    這時上課鈴響了,於巋河還沒來得及打開,半禿就進了班,方才還很嘈雜的環境瞬間安靜下來。

    “這節課我們先複習一下有機化學基礎。大家書可以不翻,主要先聽我講”

    於巋河偷偷打開紙袋,上麵掛著一張小卡片,特別的瘦金體一眼就能看出是誰寫的:

    十七歲,萬事勝意。

    他看著任望珊的字,眼裏盡是笑意。

    “於巋河,背一下能發生水解反應的有機物。”半禿突然點名

    於巋河站起來:“鹵代烴,脂,糖類和酞類。”

    半禿點點頭:“上課認真聽講。

    程鼎頎在前麵猛地一哆嗦:這老師是不是不知道於巋河都學到下學期的內容了啊

    終於熬完了一節化學課。

    於巋河輕輕打開封著禮品袋的和紙膠帶,指尖碰到那層柔軟的時候,眉毛輕輕向上挑了挑。

    ——衣服?

    於巋河眼神閃爍,小心地把那份純白色拿出來放在膝蓋上——

    看清楚了以後,少年如畫般地眉眼彎了起來。

    月白色的襯衣版型寬鬆,左胸口赫然是用黑色平針繡的一個“河”字。於巋河拿在手裏感覺有些分量,翻過來一看———

    背麵竟是珊河。

    和比賽的那幅繡的雪山春曉圖不一樣,這一幅主打色調是水綠,竹青,綰色,艾青,秋香色,還有荼白。

    這是夏末初秋之景象,亦是於巋河出生年月之山河景色。

    程鼎頎無意間回頭:“我去!!望珊送的啊,一看就是吧。”

    “恩。”

    “全球獨一件的啊於哥,好好保存哦——”程鼎頎拖長音調。

    “還要你講。”於巋河比了個手刀。

    窗外落落清風,風光霽月,蟲鳴鳥叫。少年嘴角噙著笑,衣角飛揚。眉眼清澈如許,滿眼都是珊河,也隻有珊河。

    2013年9月30日

    “咳咳,雖然後天就是國慶小長假了,但是放假的製度相信我們耳聰目明的勞動委員和體委已經跟大家打過招呼了——”英語課最後,王神牛在講台上一臉“慈祥”地看著大家。

    講台下一陣陣哀嚎。

    她假裝沒聽見,接著道:“其實呢,相比於高三你們已經很好了。至少能放整整四天,接下來三天用來開運動會——”

    “人家高三可是隻放一天,而且還不能參加運動會的,大家就抓緊最後一次參與校運會的機會吧,爭取都好好表現自己。”

    “那,”去年高一運動會拿了四十分的勞動委員程鼎頎舉起了好奇的右手,“王神啊王老師,高三是所有娛樂項目都沒有了嗎,運動會,跨年晚會?全都沒有的嗎?”

    王神牛無聲地點點頭:“高三就是這麽殘酷。你以為我們學校985211的升學率就靠學生有點腦子就行?”

    “下課體委來跟我拿一下運動會的報名表,今明兩天報齊上交。”下課鈴正好響了,王神牛招呼上蕭宸,當然跟上的還有程鼎頎,一塊回了辦公室。

    雖說是一個人除了接力賽限定隻能報兩個項目,但名單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嘛。程鼎頎去年就在一場運動會上除了當他自己,還當了蘇澈,方知予,洛熹等等等等人

    這不算是犯規,拿了分獎狀還是別人的,隻是分數都會歸班級,每個班每次校運會多多少少都會這麽幹。

    今年班裏除了程鼎頎和於巋河,還來個蕭宸,那更是分數會高的嚇人,團體總分第一估計又要穩穩的了。

    說個題外話,夏成蹊倒也不是體育不好,隻是懶得參加這種吵鬧的大型活動。這一回身為文科班為數不多的男生,再加上文漾笙鼓吹鼓吹,程鼎頎估計他是必上了。

    二人拿著報名表回(1)班的路上,謝欽從男廁所出來,朝他們吹了聲口哨:“喲二位體育部長,你們那個主席報了什麽項目,記得知會我一聲哈。”說著邁著很二的步子往回蕩。

    程鼎頎:“”

    蕭宸看著程鼎頎道:“這不是之前(8)班那個傻逼麽。”

    程鼎頎一聳肩:“嗯哼,不理他。明天我就把我報的項目都告訴他,到時候跟我比唄。”

    蕭宸豎起大拇指:“哥們,跟我想的一樣啊。”

    “那是。”程鼎頎突然跳起來一把摟住他脖頸,蕭宸比他稍微高些,兩人笑著往前踉蹌了幾步,差點對著地麵摔倒。

    “宸哥你報啥,我把你不報的都報上,再加上老於,咱們班盡量把第一都攬下來。氣死那個大傻逼謝欽。”

    蕭宸認真地看他:“這麽自信?”

    “嗯哼,”程鼎頎一蹦一跳,“和你一個班,要比去年更自信啊。”

    蕭宸哂笑。

    走廊上回蕩著兩個少年的笑聲,他們不會有焦慮,他們活在當下,享受自己的每一聲呼吸。劇烈爭鬥的大人世界離這樣的他們很遙遠,此刻的他們堅不可摧,把一切獻給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