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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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間綠水青山,芳草茵茵,啼鳥陣陣,百瀑涓涓流下,於澗底相匯。儼然一幅美輪美奐的山水畫卷,讓人難以釋手。

    一塊塊青石碑上,鐫刻著一段段淒涼悲壯的過往。酒不醉人人自醉,新立的墓碑旁,有人提壺牛飲,已是半醉。

    誰言神仙難醉?或許未到傷心時。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林嵩終究還是仙去了,屍骨無存。元神修士的血肉,對血魔來說是大補之物,倪昆自是不會放過。根據倪昆的供述,佟有堂尋到了林嵩的遺物,才立了這個衣冠塚。

    佟有堂靠在青石碑上,與墓中那人徐徐聊著過往,時哭時笑時而怒罵。

    瀑布而上,二人立於水畔,遠眺此景。餘一鳴一聲歎息,目光回溯,似想起曾經種種。

    “我倒沒想到,鎮守一處封印竟要付出如此代價。”李默書感慨道。

    餘一鳴道:“封印受潮汐影響,有強有弱,每一甲子,潮汐之力會達到巔峰,也是封印最弱之時,會有大批妖物從魔窟逃脫,甚至有妖將級別大妖。四大聖地鎮守的魔窟,則會有更強的妖物逃出。千年之前,昆侖封印暴動,差點被一眾大妖衝破,一場血戰死傷無數。”

    提到昆侖,李默書不由心中一動,隱隱替小花擔心起來。

    “沒有一勞永逸的辦法?”李默書道。

    餘一鳴搖頭道:“強大的妖魔難以殺死,就如那血魔,擁有不死之身和血汙之力,極是難纏,需三五元神修士一起合力,才能慢慢耗盡他的力量。若是尋常妖將,林師兄也不至於如此。這才隻是魔將,境界更高的妖魔,往往都有極厲害的神通,對付起來極是麻煩。否則以昆侖之強,當年也不會那般慘烈了。”

    說到這裏,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李默書。

    若這次倪昆去了其他小鎮,又一場遺憾怕是免不了的。孤身對上血魔,勝算太小。也隻有這個沒有仙種,且戰力極強的家夥,才能將倪昆折騰成那般模樣。

    “南宮前輩那邊怎麽說?”李默書又問道。

    餘一鳴道:“你猜的不錯,確是人為!我對封印之術不甚精通,先前倒是沒有察覺。不過那人做的十分巧妙,隻是引潮汐之力讓封印鬆動,再以召喚術將倪昆召喚而出。南宮前輩精通封印之術,才看出了些門道。”

    李默書皺眉道:“看樣子,此人的針對性極強了,他是看中了倪昆血魔的能力。你說,會不會他召喚的不止一人?”

    餘一鳴搖頭道:“屈前輩精通追蹤之術,除了倪昆他並未發現其他妖魔蹤跡。”

    李默書不再言語,心中卻暗暗留心。倒不是不信任屈不平,隻是那人做事極其小心,想來不會留下太多痕跡。至於倪昆的蹤跡,說不定是那人故意留下。

    忽地,一道虹光由遠及近,速度極快,落在李默書麵前。墨塵有些狼狽倉皇,還負了些傷,這讓二人十分驚訝。

    “怎麽了?”李默書問道。

    墨塵還未開口,一道道虹光掠來,竟都是有仙派弟子,個個麵紅耳赤,激憤難當。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殺了這妖物!”

    “說不定這馬妖和那血魔就是一夥的,不然來的這麽巧?林師叔那麽好一人,居然慘死妖魔之手,屍骨無存!”

    “還有他那什麽大哥,堂堂人族修士竟與妖類稱兄道弟,必是禍害!”

    “囉嗦這麽多作甚,殺了他們替林師叔報仇!”

    李默書聽明白了,林嵩殞落,這些有仙派弟子是遷怒在墨塵身上了。這些人也不問青紅皂白,連他一並給罵進去了。

    這兩日墨塵都是留在有仙派修煉,李默書也叮囑他不要招惹是非,卻不想還是惹下麻煩了。修仙界對妖族的印象並不好,似葉知秋那般拿到敕封的也是極少數。絕大多數時候,修仙者見了妖族便要滅殺。

    之前因為李默書是餘一鳴的朋友,大家才相安無事。此時林嵩死了,這些人將怒火發泄在墨塵身上,再正常不過了。

    隻是李默書這幾日心思沒放在這上麵,卻不想來得如此突然。

    有仙派弟子說著說著,按捺不住憤怒的情緒,竟是齊齊出手,上百道刀光劍影漫天而來,聲勢極其駭人。

    劍光一閃而沒,李默書揮手一劍,便將那刀光劍影盡數斬滅。

    場麵,一下子安靜了。

    捉倪昆的事,還來不及宣揚。這些弟子並不知道,是李默書一己之力將其擒下。在他們看來,李默書不過是個煉氣修士,能有多厲害?

    但這一劍,給他們當頭澆了盆水。

    餘一鳴大怒道:“你們在做什麽?”

    人群中走出一人,對餘一鳴拱了拱手。這人餘一鳴認識,是林嵩的大弟子,名叫周子威。

    “餘師叔,我輩修士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可笑的是,這馬妖竟堂而皇之的在有仙派走動,這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讓各方仙友笑掉大牙?況且妖魔沆瀣一氣,蛇鼠一窩,誰又知道他是不是奸細?”周子威義憤填膺道。

    餘一鳴沉聲道:“墨塵本是李兄坐騎,與他相伴十年!他化形之時,我也在場,絕非異類!你們如此胡攪蠻纏,把有仙派的臉都丟盡了!”

    周子威卻不依不饒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妖類多暴戾之徒,師叔又怎敢擔保,他將來不會作惡?總之,留他不得!”

    餘一鳴氣得臉色通紅,他境界雖不及佟有堂,卻與他同輩。這些後輩在他麵前如此放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

    他正要開口解釋倪昆之事,卻被李默書打斷道:“餘兄,算了。墨塵,我們走。”

    李默書正要禦劍離開,周子威卻是不依,帶著一眾師兄弟將李默書二人團團圍住。

    周子威盯著李默書,道:“你走可以,他不能走!”

    李默書看向他,道:“哦?若我非要帶他走呢?”

    周子威冷笑道:“我知你厲害,有本事你將我有仙派上下全屠了!看你以後,還能否在修仙界立足!”

    李默書笑道:“要走,也未必要將你們屠了。憑你們,攔不住我。”

    隨手一劍,勁氣四溢,將前方阻攔之人振開。

    “墨塵,我們走。”

    李默書帶著墨塵,從缺口飛走。

    周子威等人沒了顧忌,劍招玩了命似的祭出。

    李默書再出一劍,大河劍意狂湧。隻是與絞殺倪昆時不同,李默書沒下狠手,隻以勁氣將他們擊飛。

    一劍出,數百人仿佛被狂浪擊中,拍飛了出去,其中還有好些紫府境界的長老。

    李默書再不理會他們,與墨塵禦劍離去。

    地上哀嚎一片,眾人氣息翻湧,十分難受。可他們起身之後卻發現,竟無一人受傷,不由各自驚歎於李默書的實力。他對劍意的掌控,已然妙到毫巔。

    餘一鳴飛身而下,落在佟有堂身旁,怒斥道:“師兄,剛才你為何不阻攔?”

    佟有堂醉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他們沒錯,為何要製止?妖魔,都該死!我沒出手,已是仁至義盡!餘師弟,你去勸勸你這位好友,讓他莫要再與妖魔為伍,以免自誤!”

    “你!”餘一鳴一陣氣結。

    這件事佟有堂自始至終都知道,現在卻是這個態度,讓他十分惱火。

    餘一鳴雖然理解,但對佟有堂的做法很不認同。

    他氣得一跺腳,追著李默書的身影去了。

    卻說李默書二人禦劍,在祁水鎮外落下,緩緩走入小鎮。

    “公子,對不起。”墨塵歉然道。

    李默書道:“殺人了嗎?”

    墨塵搖頭道:“未曾殺人,隻傷了幾人,才逃了出來。他們十幾人找我理論,我再三退讓,他們依舊不依不饒,非要置我於死地。我實在無法,才不得不還手,沒想到引發眾怒,才惹得數百人追殺。墨塵隨公子悟道,不會濫殺無辜。他們失了親人才會如此,墨塵能夠理解。”

    墨塵雖剛剛化形,一身實力卻是不弱,比起尋常煉氣修士要強出許多。有仙派弟子雖是仙家正統,卻不是墨塵對手。

    李默書笑道:“你我兄弟一場,道歉就不必了。此事你受了委屈,我卻不好幫你出氣的,該是我向你道歉。”

    墨塵連忙道:“公子言重了。”

    李默書道:“此事他們有些上頭,許是林嵩在門中人緣極好的緣故。不過有仙派這些人守衛一方,前赴後繼,是一群值得敬重的人,我卻不好因此事發難了。”

    二人來到客棧,要了兩間上房,又讓掌櫃的備了些酒菜送至房間。

    坐下之後,李默書端起酒杯才道:“既已來了,躲著作甚?”

    餘一鳴飄然而入,正要說話,卻聽李默書道:“先喝一杯。”

    餘一鳴一飲而盡。

    李默書笑道:“妖魔鬼怪,哪分的那麽清楚?人心不古,與妖魔無異;妖魔純良,勝過人間無數。我入仙門時間雖短,卻見過妖類一飯之恩,三世守護,終是為此丟了性命。換做人類,又有幾人能夠做到?是非曲直隻在我心,旁人想法,與我何幹?我不會因此憎恨,更不會因此對你有什麽偏見。”

    餘一鳴歎了口氣,又飲了一杯,滿懷惆悵道:“李兄果非常人,你能這般想便好。林師兄待人是極好的,便是一些尋常弟子,他也悉心教導,一點架子也沒有。他在有仙派威望很高,有時甚至還要超過佟師兄。還記得那年他和佟師兄去蜀山交流,在我們千流峰住了許久,也教了我和師兄很多。時過境遷,他與師兄卻都不在了。”

    李默書道:“修仙者歲月悠長,感情或許更深沉一些。說是超脫,事到臨頭卻更沉重了。”

    餘一鳴歎道:“誰說不是?此間事了,你今後有何打算?”

    李默書道:“先住下吧,我總有種感覺,這事還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