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 老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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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士山下的戰場上。

    山彥身上不斷凝聚出來的,黑曜石一般的肉柱,以及從樹海裏不斷翻騰襲來的草木蟠龍,又一次恢複了強悍的攻擊狀態。

    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蠕動蛆蟲夾雜在其中。

    雖然因為樂園規則還在生效期,這些活蛆暫時還不能侵入到神穀等人的身體之內。

    但局勢其實已經很艱難了。

    麵對山彥的強烈反撲,除去瑪麗以外,神穀川和犬神都已經是強弩之末,很難再支撐下去。

    在這個時候,神穀川其實可以選擇開一發自爆。

    現在開自爆對山彥造成的傷害肯定是有限的。

    主要是可以趁著黑蛆還不能奪舍,在暫時安全的情況下,直接戰術撤退離開裏世界,保全自己。

    隻不過,神穀自認為還不能走。

    一旦他撤離,接下來不能上號的8小時裏,山彥將會徹底控製青木原。

    那樣一來,樹海裏麵的靈車團、兔丸倒是有一起離開這張地圖的手段方法,但包括長友正男在內,受困在裏世界的活人基本就沒有活路了。

    “如月車站的支線任務要我救援生人離開……就算是為了這份支線獎勵,我也得再拚一把。”

    神穀川在心裏這樣說服自己。

    隆隆——

    神穀的腳下和頭頂,再一次有蒼莽的綠色和黑色翻滾。

    但很快,又有鋒銳難當的凝實紅霧穿插進來,將它們強行切割開來。

    神穀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雲外鏡的持續時間馬上要走完,而主力瑪麗那邊已經不得不分出注意力來照顧自己。

    而且瑪麗進入b級以後,沒有信仰加持,狀態是不太穩定。

    這樣高強度的戰鬥,不知道她還能維持多久。

    “般若!”

    蒼白的皮衣兜帽之下,怪誕的妒麵具褪去。

    一道瘦長死寂的鬼影,從神穀川的背後凝實盤旋而出。

    般若用“妒鬼”狀態下,白膩細滑,柔若無骨的手掌拉住了神穀的皮衣後襟,帶動他迅速上浮,避開兩道攔路的黑色肉柱迅速升到了半空之中。

    然後無聲地一用力,直接將神穀川朝著墮山彥高空之上的腦袋扔了過去!

    罡風在耳邊呼嘯。

    神穀黑色的眼眸瞬間收縮,變得極其深邃,明察秋毫,洞若觀火。

    保持這樣的狀態,他能看穿一切細節,找到敵人不為人所注意的微小破綻,從而給與針對性物理打擊。

    微光流轉的一文字自空中揮落,直砍向山彥被聳動黑色包裹的腦袋!

    神穀川這發拚盡全力,在半空中施展出來的[秋毫一斬],近乎舍身一擊,雖然沒有了麵具的加持,但如果能直接砍中山彥頭顱的破綻,應該也能造成不小的傷害。

    隻可惜,在一文字刀光落下之前。原本還在跟瑪麗鏖戰的山彥,以硬吃瑪麗一發血腥橫砍為代價,分散出注意力來。

    它殘缺胸口的黑色血肉迅速隆起,汙穢滋生,如同一隻大手般探出,直接將持刀淩空的神穀川擒下。

    神穀的下身,乃至胸口處,都被山彥的濃稠流質血肉緊緊攥住。

    “雷神大人,你現在來充當我新身體的骨,我也是可以接受的。我們可以一起變得更加強大,血肉飛升。”

    山彥在抓住神穀川的一瞬間,三隻不規則的眼睛同時睜開,裏麵汙穢惡意流淌。它胸口處延伸出來的那部分血肉越聚越緊,似乎是像把神穀的五髒六腑都擠出來。

    神穀川雖然吃痛且無法動彈,但臉色卻格外從容。

    他用漆黑的眼眸和山彥的三隻眼睛對視。

    林海之上,富士山旁。

    此時此刻的畫麵仿佛定格——

    高空的風聲很大。

    山巒般巨碩墮落山彥,緊緊握著渺小脆弱的神穀川。

    汙穢橫流,泥沼般湧動的黑色之中,夾雜著一點點小小的白色。

    現在的距離這麽近,絕對沒問題了。

    “知道嗎?你真該把我的嘴堵住。”

    身體無法動彈的神穀川,扯動嘴角笑了笑,隨後用盡全身力氣,開口高呼,喊出了那個絕對不可以直呼的名諱。

    他叫道:“徐福!”

    聲音夾雜在風聲裏嗚咽。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像一截黏答答的觸手,從神穀以及山彥的腦海裏同時劃過。

    層層疊疊的呢喃囈語,從虛空降臨,響徹起來。

    空洞死寂,又好像黏滑濕膩。

    沒有辦法形容,不可名狀。

    有某些難窺麵貌的東西在未知的場所裏嘶吼歡騰,聲音通過一個簡單的名諱被觸發傳遞過來。

    那些東西在高喊著:

    “徐福!徐福!徐福!徐福!”

    “徐福……徐福……”

    龐雜的,令人無法接受,無法理解的信息,正在伴隨著“徐福”名諱的響起,源源不斷塞進神穀川和山彥的腦海中。

    二者身上,都開始有奇怪的不規則肉芽隆動。

    從山彥胸口處延伸出來的“手”再也捏握不住。

    原本還被死死抓著的神穀川從高空中墜落下來。

    在落地之前,一道瘦長的白色鬼影快速襲出,在半空中緊緊摟抱住了他。

    呼喚徐福名字帶來的恐怖囈語,其影響的範圍並不算太大。

    戰場中的式神們因為提前幾分鍾知曉了計劃,還主動遠離了一點,所以本來隻會有神穀川和山彥被影響到。

    但般若因為主動救援自家陰陽師,提前衝進了的汙染區。

    所以在神穀川喊出“徐福”的那一瞬間,她也受到了影響,腦海中被黏膩的,不可名狀的呢喃囈語塞滿。

    本來“妒般若”狀態下,般若一直都是沉寂無聲的,但因為頭痛欲裂,身上的血肉組織不斷移位,般若終於暴露出怪談本性,慘烈嚎啕尖嘯起來,瘦長的白色身影不住扭曲抽動。

    但即便如此,般若也依舊沒有鬆開神穀。

    反而將他用力摟緊。

    二者從空中墜落下來,由般若先著地,滾了好幾圈才勉強停住。

    在他們落地的一瞬間,神穀川的身邊有一道迷夢般的赤紅光團躍出。

    早已經知曉了飼主作戰計劃的食夢貘,一直都在等待這一刻。

    它以和夢境交疊的[齊物]狀態衝出,和神穀、般若拉開一定的距離後重新現身,然後迅速用迷夢赤光籠罩住他們兩個。

    神穀川和般若當即進入了食夢貘構築的美夢之中。

    七八秒鍾過去,又被立刻喚醒。

    大腦在夢境的影響下,相當於做了個重新啟動,神穀和般若順利擺脫了囈語的影響。

    將東渡者的名諱,以及後續會連鎖降臨的囈語當成一種技能或者能力來用,無疑是非常危險的。

    但不得不說,這手段確實強悍。

    神穀川抓起一文字從地上重新爬起來,強忍著身上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抬頭看去。

    可以看到,山彥受到囈語的影響非常強烈,而且貘可不會幫它做大腦重啟。

    山彥身上黑色的透明血肉像是海麵上的波濤般不受控製地上下起伏,大片大片脫落。

    就連地上那些蠕蟲,也在同步痛苦扭動掙紮。

    而且,因為大腦被囈語填滿,困苦不堪,山彥之前維持的[幻聲]也消散了。

    那些如同心聲,帶有蠱惑能力的聲音,雖然不能控製神穀、瑪麗太久,但每次他們一有重要動作,那聲音總會給予阻止。

    導致他們剛才作戰的過程中行為經常會不夠流暢,一卡一頓。

    實屬是很煩人的一種能力。

    現在[幻聲]中止,那也是大好事一件。

    隻能說關鍵時候,還得看老鄉。

    秦朝老鄉,穩!

    神穀現在的樣子很狼狽,身上全是傷,沒有哪塊地方是不痛的。但看到山彥比自己還慘,這讓他很興奮,興奮到表情都有些扭曲:

    “怎麽樣?我拉來了解決掉舊山神的東渡者來向你問好!”

    山彥自然是沒辦法回應神穀的嘲諷,它苦痛哀嚎,慘厲的叫聲大到足以青木原的每一處都聽見。

    而且,它身上所剩不多的黑色透明血肉,還在不斷湧動移位,已經包裹不住綠色的骨、白色的脈絡內髒,以及那顆正常大小,半人半獸的頭顱。

    這些東西,應該就是山彥的核心所在。

    敵人頭顱裸露,現在是拔出【形真理·退魔劍】的最佳時機!

    叮——

    鑲嵌著紅綠寶石的華麗短劍被祭出,劍柄上凋刻的赤紅惡鬼頭顱,張口又閉口,牙關咬合,發出類似金屬碰撞的清脆響聲。

    “吾所斬之物,是謂何形?”

    “形”,指怪談的形態和身份。

    “墮落的邪神,山彥。”

    叮——

    退魔劍再次發出響聲。

    原本死死嵌進劍鞘裏,和劍鞘渾然一體的短劍,明顯鬆動開了一部分。

    退魔劍:“吾所斬之物,可藏何真?”

    “真”,指的是事情的真相,背後的故事。

    青木原舊山神墮落而被東渡者斬殺的背景故事,神穀川從豬王洞窟的壁畫裏有所了解。

    墮山彥用生人魂魄做靈,用汙穢蛆蟲凝肉,用強大怪談山姥築骨,來塑造一具強大身體的事情,剛剛在趕來的路上,小小老頭也給予了匯報。

    最後是,山彥和“蓮實”之間的事,剛才在抵達富士山腳的時候,神穀湊巧也聽了一耳朵,大致有所知曉和推測。

    這麽多的事件發展線索,雖然雜亂,但拚湊在一起,應該能夠勉強達到退魔劍需要的“真”的門檻了。

    因為故事複雜,難以口述。

    “真”的這一部分內容,是神穀川通過回想以上諸多內容,直接傳遞給手中的退魔劍的。

    叮——

    退魔劍撞響,劍身鬆動,又可以再拔出一點點。

    “吾所斬之物,有存何理?”

    “理”指的是當事人的想法和念頭。

    神穀川抬頭,凝著黑色的眼童,注視向還在因為囈語而癲狂的山彥。

    “因信仰信任崩塌,產生的恐懼、迷茫、無助。”

    恐懼、迷茫、無助。

    這一種情緒,神穀川之前在觸摸豬王洞穴壁畫,摸到那副“舊山神因墮落,摧毀曾經庇護村莊”內容的壁畫時,曾感受過。

    千百年前,富士山腳下信仰舊山神的人們,最後卻被他們所無比崇敬的神所毀滅。

    其實,現在山姥居裏的那些生人也是差不多的。

    他們雖然不一定完全信任山姥,但卻是認為山姥居是安全的,在樹海怪物襲擊居所的瞬間,他們恐懼無助。

    最後就是“蓮實”了。

    她曾信任山彥,但山彥的背叛和背信棄義,神穀川剛才是親眼所見的。

    “因信仰信任崩塌,產生的恐懼、迷茫、無助。”

    這些故事裏的“當事人們”,最強烈的情緒,大致都無外乎如是。

    叮——

    退魔劍最後一次發出響聲,巨大的氣浪奔湧,以神穀為中心,席卷向山林!

    短劍出鞘,劍身上閃耀的鎏金光芒閃爍。

    這股金光流淌到了神穀川的手臂上,臉頰上,形成紋路複雜,但又極具美感的花紋。

    強烈氣浪吹得神穀川身形搖晃,身上的金色花紋閃動,妖異非常。

    退魔劍柄上那隻赤紅惡鬼頭顱,在停頓了片刻後,開口又閉口。

    它說:“可斬。”

    短劍劍刃拖拽出的金色光弧,飛射而出。

    但和退治樂園主那次不一樣,這回退魔劍沒有馬上自動鎖敵攻擊,而是在空中拖拽著光芒,圍繞山彥飛浮旋轉不停。

    退魔劍沒有斬下。

    作為拔劍者,神穀川心中如有所感,很快就明白了為什麽會這樣——

    一方麵,和上次擊殺樂園主不同,上次板倉良三的親筆日記,為“形真理”還原提供了絕對精準的支撐。

    被完全“喂飽”的退魔劍出鞘,威力巨大。

    一擊就讓樂園主瀕死。

    但這一次,形真理主要是靠推測來還原,其中有一些具體細節和空白內容,神穀也沒有了解的那麽細致。

    能拔出來已經算是難得。

    除非以後再遇上一個愛寫日記,什麽真心話都寫日記裏頭的怪談,不然上次那種完美拔劍退魔的場麵可能很難再複刻了。

    而退魔劍沒有馬上斬下來的另一方麵原因,是墮山彥的身體構成實在太過複雜了。

    頭顱、肉、靈、骨原本都是獨立存在的,現在不過剛被縫合在一起。

    退魔劍的目標是山彥頭顱,這柄傳說品質的短劍似乎是很有原則,得等擊潰和山彥頭顱交雜在一起的靈骨肉,才好真的下手。

    “明白了。”

    神穀川不顧傷痛,一臉了然和決絕地持起一文字。

    “墮山彥的肉,因為之前的消耗,還有現在囈語的影響,少又不穩定,差不多可以不用管了。”

    “那麽——接下來,我去處理它的靈和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