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世。

    荒川區的家中。

    神穀川從二樓主臥的大床上轉醒過來。

    “嗯……螢的氣息。”

    他能感覺到鬼塚的氣息就在自家樓下，和小鹿、鶴見她們兩個待在一起。

    剛才神穀同磯姬交代事情的時候，小小老頭就現身出來做了匯報。

    說現世裏鬼塚巫女上門來拜訪了，為的當然是來見主人。

    不過，鬼塚巫女看起來並不是特別著急的樣子。

    “大概是冒充者的調查有了什麽進展了吧。”神穀川這樣想道。

    在他處理月宮上事宜的這兩天，現世這邊對策室對“冒充者”的調查還在持續進行著。

    鬼塚本身也是調查組的牽頭人員之一。

    現在這個時間點她來家裏拜訪，為的肯定是與之相關的事情。

    起身推開臥室門，神穀向著樓下走去。

    一樓的起居室裏。

    鬼塚切螢、鹿野屋雪乃、鶴見葵這三個女孩，正圍坐在茶幾邊上。

    其中的鶴見本身就屬於不善言辭的類型，她倒是知道巨瓊神子在除靈業內的名號，也知道這位神子姐姐與神穀老師的關係匪淺。

    鬼塚那邊則是早就知曉，神穀又收了第二個水靈靈的女弟子，並且專門傳授劍道技藝。

    兩人先前在對策室裏見過幾麵，雖然雙方對彼此都有好奇，但並沒有機會進行太多太深入的交流，總體來說隻能算是點頭之交。

    如果是她們兩個單獨待在一起，那氣氛大概會有些尷尬。

    但還好，起居室還有元氣滿滿的鹿野屋在。

    能在神穀家裏成為團寵的小鹿崽子，雖然表麵嬌憨，但實際上機靈得很，她的社交能力可是很強的。一邊螢姐姐長，螢姐姐短地同鬼塚講些不沉悶的閑談，一邊還不忘遞話題給鶴見，讓不愛講話的師妹也有參與感。

    得益於此，起居室三個少女相處的還挺融洽。

    現在這會，小鹿正在熱情地往鬼塚的茶杯裏添茶，又笑嘻嘻對著鶴見說道“對了，小葵你知道嗎？現在師父的家，其實有一多半算是螢姐姐的呢。”

    鶴見將師姐送到嘴邊的話題接下“唔，為什麽呢？”

    “因為師父當能初全款買下這裏，大部分的錢都是螢姐姐給的嘛。”

    應該算是“給”吧？

    畢竟過了這麽久，而且師父的早就不缺錢了，但好像也沒有要還螢姐姐錢的意思。

    邊上的鬼塚聽到這話，表情先是恍惚了一下，隨後又不自覺將背脊挺直了幾分。

    好像是哦？

    阿川的家確實有一半應該算是我的來著。

    如果不是小鹿提起來，鬼塚都快忘記還有這麽一回事了。

    但既然這個家有一半屬於自己，那我怎麽也算半個女主人了吧？

    怎麽待在這裏“客人感”這麽重呢……

    “要是當初沒有螢姐姐的支持，師父要麽住擁擠的廉租公寓，要麽就隻能去公園上睡長椅了，很慘的。”鹿野屋這樣說道，同時假模假樣抬手去擦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

    其實呢，神穀是在買下這套一戶建以後，才去了大栗島，並且認識了鹿野屋的。

    但作為入室的大弟子，小鹿成天和家裏的怪談們待在一起，甚至在對策室裏遇上結成大叔都能聊上幾句。從大家的嘴裏，不難知曉師父以前的事情。

    而且小鹿清楚得很。

    不管螢姐姐，還是小葵，最能激起她們聊天**的，肯定還是關於師父的話題。聊聊師父的事情，也是現在最快最有效能拉近大家關係的辦法了。

    鹿野屋真心覺得，如此不遺餘力鞏固師門與師父家宅關係的自己，真是當之無愧的好徒弟！

    好得很呐！

    小鹿眉飛色舞講述神穀過往的時候，神穀川本尊剛好走到起居室門口。

    他將房間裏女孩們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神穀川……

    好你個小鹿崽子，揭你師父的老底，什麽話都往外講是吧！

    不過，現在家裏也並沒有什麽外人就是了。

    “咳。”

    輕咳了一聲，神穀走進了起居室。

    鹿野屋看到師父走進來，沒有一點調侃師父被抓包了的自覺性。反而是如釋重負，她那雙頗具靈氣的眼睛用力眨動，向神穀川求助——

    師父，你可算來了啊！我這邊馬上要撐不住了啦！

    就算小鹿再怎麽能說會道，再怎麽會活躍氣氛。

    但鬼塚來家裏拜訪，畢竟是為了見神穀而來的。

    而且，神穀川能在現實和常世自如穿梭這件事，明麵上隻有小鹿這一個大活人知曉。不管是鬼塚，還是鶴見，至今都還未被明確告知過。

    所以，她不但得一邊拉著螢姐姐講話，一邊還要為師父的去向打掩護。

    說實在還挺辛苦的。

    操碎了心。

    “久等了，螢。”

    神穀像是沒事人一樣，在茶幾空著的最後一側端坐下來。

    隨後，房間裏三個女孩的視線便都集中在了他的臉上。

    鶴見的眼神古井無波，或許什麽都沒有想。

    鬼塚則是略微有點幽怨，帶些詢問意味，她似乎很期待神穀川能主動再說些什麽。

    最後是鹿野屋，大徒弟在放鬆下來後，已經很自然地轉換成了看戲的狀態——

    哎呦，師父，你好像有麻煩了。

    但你的好徒弟我反正是已經盡力了。

    起居室裏稍稍沉默了一會，鬼塚的眸光微微黯淡下來。她用手指摩挲過剛被沏滿茶水的茶杯杯壁，主動開了口“阿川，我來找你是有一些關於冒充者的情報要講。”

    但神穀並沒有馬上接這個話題“不問問我剛才去哪了嗎？”

    “小鹿說你在修行。”

    “這麽說也沒錯。”神穀川忽略掉一臉吃瓜表情的小鹿，看了看鬼塚，又看了看鶴見，“螢，還有鶴見，有一件事情我應該告知給你們知曉。就是關於我的修行……”

    “呃……”

    鬼塚切螢剛剛沉下去的心又被簡單的一句話提起，砰砰亂跳。

    “是這樣的。”神穀繼續道，其實想想也差不多是與她們兩個講這些事情的時候了，“我的修行是在常世裏進行的，我能夠自如地進出常世。”

    一直以來，都是常世裏的妖鬼怪談能夠通過異訪的形式進入現世。

    而生人通過某些特定途徑去往常世，結果隻能是一個——

    神隱。

    被世界所遺忘，其曾經存在過的證據，都會被抹除。

    而一個活人如果能夠去往常世，又沒有任何副作用地返回現實裏。哪怕對於除靈師們來說，這也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

    但就是這樣一件事，神穀川輕飄飄地講出來，起居室裏的女孩們也隻是輕飄飄接受了而已。

    沒有引起任何騷動。

    她們好像一點都不意外。

    其中，鹿野屋作為一直以來的知情者，自然是不用多說。

    至於鬼塚與鶴見兩個，或許早就對這件事情有所察覺了。

    “進出常世，是從你的鬼神老師那裏獲得的這份能力嗎？”

    鬼塚巫女先開了口。

    等了這麽久，他終於肯主動講這些了。

    能自如地進出常世啊，果然就是這樣了呢。

    能經曆其他任何除靈師都無法經曆的事情，這也稍微能解釋為什麽神穀隻用了幾年的時間，就從初出茅廬的狀態，成長為目前除靈業內令任何人都望塵莫及的“第一戰力”了。

    而且自從手腕上與神穀牽了紅繩，並且逐步掌握下【稚日弓】的使用之後，鬼塚是能時時刻刻感知到神穀的狀態的。

    有些時候，幾乎是很經常的……

    鬼塚會感受到神穀在紅繩那一端原本清晰的氣息存在，忽然變得無比模糊。

    最開始注意到這種情況的時候，鬼塚急忙嚐試過聯係神穀。

    和天戶岩裏一樣，雙方用連接在手腕的紅繩，通過摩斯電碼的方式直接聯係。

    而神穀那邊隻是簡單給她傳遞了“正在修行，不用擔心”的答複。

    大概再過個一段時間，神穀會給她打去電話，告知平安。

    不過並未談及“修行”的細節。

    如此一來，鬼塚也就不太願意在神穀“修行”的時候打擾他了。

    而現在想來，這種令她萬分不安的情況發生時，神穀應該就是進去了常世裏麵吧。

    神穀川“你說鬼神老師啊……其實吧，我在常世裏確實有一位恩師，我的老師是鶴見的祖輩。但實際上，我並沒有對策室那邊所理解那種鬼神老師。說起來有些複雜，但我會解釋的。”

    神穀川最開始在對策室裏站穩腳跟，除去結成大叔不遺餘力的背書外，確實還得益於“鬼神弟子”這樣一層特殊的身份。

    但就現在而言，他是不是真的有一位符合大家想象的鬼神老師已經不重要了。

    光是他手下的幾個式神，就已經遠遠超出了除靈業內對曾經神穀背後“鬼神老師”實力的預估。

    鬼塚眼裏的幽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莫名的心疼“阿川，常世裏……很危險吧？”

    光是聽神穀的講述，小巫女還是無法想象神穀曾在常世裏經曆過什麽。

    尤其是在剛認識他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是靠著什麽在妖鬼橫行的常世裏麵活動的呢？

    光是想想也知道，阿川在常世裏一定吃過很多苦頭。

    阿川救過自己不止一次，但自己卻始終無法真正參與到他所經曆的那些事情裏。

    想來，反倒是瑪麗小姐與般若一直陪伴著他。

    還真是輸得挺徹底。

    也難怪，待在這棟一半屬於自己的房子裏，會有這麽強烈的疏離感了……

    “最開始確實很受苦，但現在其實也還好了，隻是要麵對的威脅一直都存在。而且螢，其實有一件事情與你有關，這件事要從我們兩個從天戶岩裏出來說起……”

    既然已經打算把事情說開，神穀打算將該解釋的都解釋一下。

    而且，就目前的情況來說，由於自己與鬼塚被稚日女尊的紅線連接在了一起，輔佐鬼神共主的“巫”職責，好像是已經落在了鬼塚的身上。

    鬼塚的未來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與神穀川高度綁定了。

    她應該知曉一切的。

    ……

    神穀川的經曆很宏大。

    縱橫與兩個世界的準鬼神共主的故事波瀾壯闊。

    關於高天原，關於鬼神共主，關於黃泉的事情，就算隻挑選梗概來講，也花了不少時間。

    等神穀大致講述完，起居室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這下子，是鶴見先開口了，小徒弟鄭重其事“神穀老師，您的秘密我一定守口如瓶，完完整整帶到棺材裏。”

    “倒也不用帶進棺材裏吧……”

    長久以來，縈繞在鶴見心裏的最大困惑，在今天終於被解開來了。

    就是——

    神穀老師到底為什麽會教授自己劍道。

    原來一切都是事出有因的。

    說起來，好像真的是祖宗保佑？

    和鬼塚一樣，鶴見對於神穀川能夠出入常世的事情也早就有了猜測。

    雖然平時不苟言笑，但她內在是敏感且聰慧的。

    大概在神穀川帶她去花鈴高中，花了極短時間就探明了她身上“賜福”的真相，之後瑪麗小姐又繼承走原屬於大黑天的吉光寺那會，鶴見的心裏其實就已經萌生出類似的猜想來了。

    之後，鶴見頻繁出入神穀的家中，有些時候見不到神穀本人。

    每當那種時候，師姐也總是說“師父他修行去了啦”之類的話搪塞過去。

    這就使得鶴見心裏的猜測更重了。

    不過相關的事情，隻要神穀老師本人不講，她就算再好奇，也是不會多嘴詢問的。

    現在老師主動把最重要的秘密講出來，對於鶴見葵來說，這當然是自己受到重視與信任的一種體現。

    性格認真的她，當即就下了決心，要誓死為神穀保守秘密。

    談話終於告一段落，一直憋著沒多嘴的小鹿終於是沉不住氣了，她覺得有必要給自己“套個盾”。

    “那個，螢姐姐，還有小葵。我比你們早知道師父的那些事情，完全就是意外。是因為師父在大栗島和八尺大人一起討伐邪惡荒神的時候，很湊巧才知道的。當時的情況特殊，所以，你們相信我，絕對，絕對不是因為師父他偏心哇！”

    話講完，小鹿又努力向著神穀使眼色——

    師父，你快說句話呀！

    快說我沒有撒謊。

    inf。inf（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