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錢莊(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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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從懷裏取出火折子。

    在微弱的光線中,兩人勉強看清她的模樣。如玉盤一般圓圓的臉龐,圓圓的雙眼,圓圓的耳垂,就連鼻尖遠看去都是圓圓一團。

    少女模樣討人喜歡,可非要學煞神模樣,雙手抱劍,神情嚴肅。

    不過,整個人都圓潤如珍珠一般,叫人生不出懼怕的心情。

    葉禹之看見此人,更暗道她並非麵容展現的那般人畜無害。她的輕功,在青年一輩中也算得個中翹楚。

    這一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兩人竟一點聲響也沒有聽見。

    若不是少女最後故意露出了破綻,叫人發現了蹤跡,怕是要跟著直接回到客棧。

    但這顯然不是葉禹之能力不足引起的過錯。

    無論是誰與九千歲交鋒後,都會心不在焉。不是考慮這一局是否能贏得更精彩,就是擔心日後被千歲大人穿小鞋。

    當然落星山主是屬於第三種情況,無近憂,有遠慮。

    此刻,他回過神後還不忘輕拍沈明月的腦袋,要她在身後藏一藏,免得傷及無辜。

    少女似乎是怕生,她半啟雙唇,瞳孔向下,不敢看向兩人。在經過短暫被注視後,她囁嚅道“我、我、是蘭雙。”

    短短四字介紹,似乎用盡她所有力氣。

    蘭雙死死抿著嘴唇,再不願多說一個字。

    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沈明月探出小腦袋,雙手攥緊葉禹之的袍子“你是孟九千的人?”

    “是。”

    “我沒聽說你的名字。”沈明月歪著腦袋,與葉二少對視一眼,柳葉眼中是大大的疑惑。

    將信將疑。

    蘭雙深吸一口氣,胸脯不自覺地挺起。這個動作是為自己打氣體。常年不曾接觸外人的少女對社交有著天生的恐懼。

    越是恐懼,組織語言的能力就越弱。

    “是,是九千歲,的,的秘密,武,器。”她說話斷斷續續,將這句話捋順後,斬釘截鐵道,“秘密武器!”

    沈明月問道“你有一點點結巴?”

    蘭雙神情變化,羞愧地低下頭。

    火折子內蘆葦纓子,棉花等易燃物燃燒殆盡。

    黑暗中少女的身形,微微晃動,她掙紮著想要伸長脖子。

    幼年時,在村落中被同族小孩們包圍,他們拍著手,笑著、跳著,一邊轉圈,嘴裏還念念有詞“小結巴,不說話。上學堂,打手板。回到家,媽媽不要小結巴。”

    童言稚語有時最為傷人。

    她沒有反抗的能力與勇氣,隻能被動的釘上恥辱柱。

    後來,她被孟九千帶在身邊。

    最開始府上也有這麽嗤笑她的存在,卻都被孟九千幹淨利落地扭斷了腦袋。

    “你是我最重要的秘密武器,包括我在內沒有人可以這麽說你。”

    斜陽餘暉落在孟九千的身上,使他的背影上渡滿金芒。被拯救者隻能看見他神聖的一麵,黑暗的角落有什麽她渾不在意。

    為了這一點點溫存,林蘭雙舍棄了本身的姓氏,舍去了自己所有的身外之物,隻作為一件兵器而存在。

    如今,該是她出鞘的時候。

    但此刻,就在此地,又是當頭一棒。

    年幼時的記憶洶湧而來,她心中野獸就要闖出牢籠。“要忍耐。”她暗中警告自己,出口卻是一個字“是。”

    沈明月是無心之失,她不了解麵前人的過往,卻敏銳地察覺到她言行有失,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的。很抱歉。”

    “不過我知道,這是有辦法治療的。”她放緩語調,“就像這樣,一字,一句進行練習。”

    葉禹之看著沈家的小姑娘過分泛濫的同情心,一麵之緣就足以讓她放下戒心。

    還是說,能讓她全心全意信任的人是孟九千。

    沈家大小姐從出生時,國師斷她天生凰命。有朝一日,一定站在帝國的頂端,俯瞰眾生。

    因此,她和太子的姻緣從一開始就是命中注定。所以當左無因察覺到自己內心的悸動時,也不敢踏出這一步,最後平白錯過了許多。

    至於沈家滅門一事,非他所願。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可若是細數沈明月舊日桃花,除了太子這一朵開花卻無果的之外,竟在找不出第二個。隻是於落星山上偶有聽聞,將軍府女兒與宮中九千歲,私交甚篤。

    春日踏青,夏日泛舟,秋日賞菊,冬日弄雪。

    樁樁件件,無不是孟九千參與。

    若說妒忌,左無因隻嫉恨過太子,處處壓他一頭不說,就連自己心上的姑娘也不得不雙手奉上。

    不過,他從未想過,孟九千能與沈明月生出半點關係。

    左無因曆來看不起九千歲,如今也是一樣。這是人的劣根性,人無完人,他隻比旁人善良一點,就是從未將這種情緒,顯露無疑。

    他們弈棋,品茶,討論未來事。

    孟九千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但他不是個男人。

    所以在情愛一道上,他自認為天生就比九千歲高上一頭。

    但是沈明月對蘭雙的態度,讓他警鈴大作。

    因為今天他下意識地忽略了沈明月的表現。她與孟九千應該是朋友,或者說親密程度不亞於作為師兄的自己。

    為什麽她戰戰兢兢如小獸在林中遇到天敵,慌不擇路,隻要尋到一處棲身之處,就不顧查探此地是否為庇護所。

    隻有一種解釋。

    沈明月她的記憶中並沒有與孟九千交遊的記憶,留存在她腦海中的是那個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九千歲。

    這種事情,當事人應該更加敏感。

    所以孟九千在被事先招呼過她的身份後,仍殘暴對她。

    葉禹之的雙手驟然冰冷。

    他已經無法說服自己,兩人僅僅是朋友,這種感情可能已經超越了普通的男女之情,成為了精神上的依戀。

    不然無法解釋,為什麽所有的記憶都是完整的,唯獨有關孟九千的部分出現紕漏。

    他習慣性地摸上腰帶,才想起來那把烏木扇子沾滿血汙,所幸就留在了孟府。

    一聲苦笑,目光癡癡追隨兩人而去。

    葉禹之將衣襟上凝起的潮意拂去“這樣也好,重新開始,我不一定比不上旁人。”

    更深霧重,街道上尋不到一條身影。

    孟府門前兩盞大紅的燈籠,高高懸起,欲與天公比高遠。

    門環被輕輕叩動,來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張清臒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