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長公主怒氣衝衝，拂袖而去。

    達奚貴妃注視著她的背影，露出一絲曖昧不明的笑容。她走到沈明月麵前，捏起她的下巴“的確是一張狐媚惑主的臉，你的名字是沈月牙？”

    “是。”

    貴妃年逾四十，依舊明豔不可方物。她橙紅的裙擺在地上劃出一道弧線。

    長公主身穿緇衣，有於青燈古佛中了卻殘生的願望。但她內心的的確確喜歡女人們花枝招展，青春活力的模樣。

    所以在這樣肅殺的情境下，每個人都極力張揚著自己的色彩。更遑論以色侍君的貴妃娘娘。

    她近幾日也平白生出了許多哀戚，追溯源頭可能是發上新添了幾根銀絲，或者是眼角又多了幾簇皺紋。她明顯感覺到燕渡山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的時間，越來越短。

    這並不是一個好的現象。

    興許在她未滿三十前，兩人之間還可以用鶼鰈情深四字形容。三十之後，兩人就在未有床笫之歡，浮旋在兩人之間的愛情蕩然無存。

    但最有可能的是，這一切本就是騙局。為了穩住達奚一族，為了她那雙冰雪聰明的兒女。

    衰老帶來的恐懼成為困住她前進步伐的最大障礙。

    達奚蓮是自私的，她不想讓任何人與她分享愛情。所以那個鎖在深宮中，被層層保護住的女人被她殺死，她的兒子也遠離了皇儲爭奪的中心。

    但忽然有一天，她發現燕渡山又將目光投向了大燕王朝最美的兩朵月亮。

    貪婪，熱烈。他每個毛細孔都張開，散發著動物般求偶的。

    令人作嘔。

    達奚蓮想到這裏，將放在沈明月下巴上的手，猛得收回。她不動聲色地摸出緞帕，擦去指尖殘留的香氣。

    “清月，這是凝月堂的新堂主？”她抬起頭，似一隻驕傲的孔雀。

    “可不是，去年冬天落星山收徒，我幫著記錄人選，剛好瞧見這小姑娘，覺得麵善，所幸留在身邊。”唐清月在眾人之間周旋，如魚得水，不見半點生疏。

    達奚蓮點點頭，接著問道“是哪裏人，家中可還有什麽親朋，這一回準備在京城呆幾日？”

    唐清月剛準備開口，就被貴妃攔住“清月，我想聽她說說看。”

    “回稟娘娘，我本姓張，父母早亡，家中隻有叔伯。但……“

    “但是什麽？”

    沈明月恰好的停頓，吊足了達奚蓮的胃口，見目的已經達到，她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但叔伯貪婪，為霸占家中財產，將我趕出，使我露宿街頭。幸虧落星山收留，才不至於落得個屍骨無存的淒慘下場。”

    “人不能以怨報德，自然也不能做個老好人。奈何我人言微輕，不足以撼動叔伯，隻願隨母姓，改頭換麵，重新來過。”

    “如此說來，你是北關府人士，出生在落星山下的那座小城。”

    見沈明月微微頷首，達奚蓮滿意一笑“都說北國出美人，今日看見沈師才知道所言非虛。”

    說話間，她的兩隻手與沈明月交疊一處，眼角忍不住留住幾滴鱷魚眼淚“看沈姑娘模樣，尚且不足十六。想來是個頂聰明的美人，不然小小年紀如何掌控凝月堂。這樣看你那叔伯忒不是個東西，等日後你功成名就，他們怕是腸子都要悔青了。”

    達奚蓮繼續說道“我如今膝下一雙兒女，小女兒剛滿十七，平時沒少給我惹麻煩，你和清月都是好姑娘，一個聰慧，一個嫻靜。若是見麵了，可一定要好好勸勸我家女兒。”

    “莫說別的，想她今年九月初三就要出嫁，我這心就撲通撲通得跳個不停。”

    虎毒尚不食子，達奚蓮對燕致與燕遠宜是恨不得掏出心肝，含在嘴裏。這個話匣子一旦打開，她就停不下來。一路上挽著沈明月嘮嘮叨叨地說個不停。

    天色漸晚，三人走到一處竹林掩映中的小院子。唐清月將一把小巧的玉石圓墩放在達奚蓮腳下，請她入座細細說來。

    沈明月在這短短的時間中，耳朵上都起了一層老繭。隻走到院子附近，聞到飯菜香氣，她才勉強打起精神。

    小月牙定睛一瞧，隻看見涼拌的小幹菜，南瓜餅，冬瓜湯，和一道清湯娃娃菜。

    白衣庵不講究虛名，是什麽，怎麽做，一目了然。

    但那位師傅曾經是禦膳房的廚子，自詡天下至美者，盡是葷食。他聽聞白衣庵的法師們，清規戒律最為嚴格，口不服心不服，信誓旦旦，前來挑戰。

    幾次三番，皈依我佛，成為白衣庵裏唯一的男和尚，負責在後廚做齋飯，許多貴婦慕名而來，聲名漸遠。

    如今有這樣好的機會，沈明月自然不會放過。

    可達奚蓮還在念叨她家的小帝姬“遠宜是聖人最小的女兒，平日裏最受寵愛。我們達奚一族雖然不講究中原女子那一套，可如今兩族通婚，我族也知曉禮義廉恥，隻怕遠宜嫁過去有了束縛，反倒不自在。唉……”

    “既然知道我不自在，又何必讓我嫁。”

    說曹操，曹操到。小帝姬拎著她的鞭子在外頭瘋夠了，等到飯點，小鼻子一吸，尋著味就來了“母妃，我也不願嫁，你怎麽就知道我有沒有心上人？”

    燈光昏暗，她順著達奚蓮坐下，一抬頭就看見沈明月坐在對麵，立刻活潑起來“沈小賊，你怎麽在這？”

    “沈小賊？你們以前認識？莫不是還有什麽過節？”

    “母妃，小賊這不是愛稱嗎？”燕遠宜攔住她的肩膀，小腦袋貼著貴妃的臉，蹭了許久。

    等離開了，那張俏生生的小臉上，貼了一層厚厚的香粉。小帝姬伸出手指，輕輕撓了兩下“母妃可還記得我回宮和你說的第一件事。”

    “自然記得，你這丫頭第一件事，不就是抱怨你皇兄，不肯救你，害你差點名節不保。”達奚蓮安慰道“不過，你父皇已經懲罰過他了，諒他下回也不敢做這種事了。”

    “是是是，皇兄就是你們的寶貝疙瘩，我就是沒人疼的小白菜。”燕遠宜覺的委屈，這分明是替皇兄說好話，她憤憤不平地拿起筷子夾起一塊娃娃菜，一口塞進嘴裏，兩下吞近腹中“喏，就像這根娃娃菜一樣。”

    這一嬌憨動作，逗笑了一桌人。

    沈明月捂著肚子笑夠了，打趣道“那還是不一樣的，我十分喜歡這菜。但帝姬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