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歲大人好不容易從帝姬們的包圍中擠了出來，直接走到三人前，朗聲道“請貴人接旨。”

    花弄影仍是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乖巧順從著眾人的意願跪在地上，抬頭盯著明黃的聖旨。

    孟九千見此情狀，與沈明月對視一眼，似乎在詢問這如今這情況是何人造成。

    小月牙一味地搖頭，花弄影能進宮卻有她牽線搭橋，但最近幾日未曾相見，誰又能想到再見麵，就發生如此變化。

    她想說些解釋，但被權臣即時製止。

    如今皇命難為，燕渡山正等著孟九千回去答話，且此處人多眼雜，不是談論的好時機。

    九千歲泰然自若地展開聖旨“二南垂範，王風之所基；六宮分職，陰教之所係。今有貴人花氏器懷明淑，誌識詔令，地惟軒冕之華，德備言容之美。幽嫻之譽，播蘭芳於彤館；婉嫕之風，流玉潤於紫殿。”

    孟九千讀到此處特意停頓片刻，環顧周圍人的表情。

    尤是那幾位帝姬，扭捏作態。心裏明明看不起這個酒館舞姬，但是聖人的晉封旨意已不容收回，因此隻能賠著笑臉，五官擰在一處，比哭還要難看。

    權臣九千歲心滿意足。

    他因身體有缺，心態與常人有所不同，尤喜看別人敢怒不敢言的微妙神情，又或者是一隻貓科動物，被拔取利爪與牙齒，養在身邊。

    如今目的已經達到他就不好在賣關子，將冊文中最後幾個字慢慢讀出，確保每個人都能聽見燕渡山筆下的憐愛之意。

    “授以徽命，是允茂典。可冊為德妃。其敬之哉，可不慎歟！。”

    在場者聽聞此等旨意者，皆呆愣原地。

    舞女封貴人已是違背禮法，短短數日，更位列妃位。

    燕渡山的後宮無後，隻東西二宮各有一位貴妃，西宮達奚蓮暫掌鳳印。東宮元貴妃乃是燕渡山的原配夫人，生太子後再無所出，如今一心向佛，鮮少有人能見上一麵。

    貴妃下便是妃位，病得病，走得走，如今叫得上名字的也不過兩三位。燕遠瑤的母妃就是其中之一，也難怪她自認為比一般帝姬來得尊貴。

    如今妃位憑空出現一人，還是她一直看不慣的花弄影，又怎麽能咽下這口氣。

    燕遠瑤一把搶過孟九千手中的布帛，翻來覆去地看，最後扔在地上，還不忘踩上兩腳。她破口大罵道“就憑一個供人取笑的舞姬，既無家世，又無靠山，憑什麽位列妃位。難不成日後還要爬在達奚蓮的頭上去！”

    話剛說完，燕遠瑤自知失言，捂住嘴巴，驚恐地看著燕遠宜。

    “如果真能坐上後位，那也是花弄影的福氣，父皇的決定，輪不到我們來置喙。”小帝姬頭都沒抬，撿起聖旨，塞進花弄影懷裏。

    美人還是呆呆傻傻，也不知道謝主隆恩，灰綠色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每一個人。

    燕遠宜在她身邊擺擺手，鄙夷道“莫不是真的傻了吧，這才幾天，怎麽人都換了。沈小賊，我來幫你一起扶到房間裏，孟九千你快去請太醫。”

    兩人還未走出兩步遠，孟九千橫攔在身前“聖人已經將慈元殿賞賜於德妃，煩請諸位移步。”

    “是慈元殿？”燕遠宜不可置信的問道。

    “那裏可有什麽不尋常之處。”沈明月一時覺得這名字熟悉，卻想不出為何會叫帝姬們花容失色。

    燕遠瑤的身形搖搖欲墜，幸虧身後侍女支撐。

    孟九千替眾人解釋道“慈元殿應是皇後居所，自從九皇子生母逝去後，再無人居住，隻有聖人偶爾小坐片刻，以示緬懷。”

    沈明月吃驚地看著花弄影。她卻渾然不知自己站到怎樣一個風口浪尖。

    “既然旨意我已經帶到，餘下眾事，還是望帝姬與沈師多幫扶。”孟九千又看了一眼花弄影，“我見到聖人會向他稟明此事。”

    他的鳳眼斜睨以燕遠瑤為首的諸位帝姬，陰惻道“這一遭德妃若要有個三長兩短，定會殃及池魚。”

    長身玉立的九千歲大人，是生了一張不亞於南北雙公子的臉，叫人一時想不到他的行事手段。

    此刻，稍加威脅，燕遠瑤登時就跌坐在地上，裙擺上沾著泥汙。她十分懊惱，卻不敢發作。旁邊侍女要來攙扶，她直接一個巴掌扇侍女臉上，發泄怒氣“是咱們宮裏沒給你吃飯嗎！扶個人都扶不穩，改名送去給元貴妃一起吃齋念佛算了。”

    “真是晦氣。”燕遠瑤抱著自己煙青色的裙擺落荒而逃，嘴上還喋喋不休，像隻夏日裏的蚊子。

    “今日多謝九千歲大人。”沈明月壓低聲音，小聲說道。

    “即使沒有我，你和小燕帝姬也不甘落於人後。”孟九千微微一笑，“我已經許久沒看到她們如此狼狽。”

    “那是千歲威風嚴肅。”沈明月很難不想到沈府那一日的遭遇，說出的話，都是冷冰冰甚至是帶著怒氣的。

    孟九千神情忽然冷峻。

    頂著一張和他心目的月兒極為相似的臉，說出的話和態度是截然不同的，因此很難表現出愉快的神態。

    話不投機半句都嫌多，孟九千看她就覺得厭煩。

    隻不過回慈院殿方向與他剛好相同，不得已忍受著喋喋不休的少女音色，以及還沒去爪的小貓咪歡快的小聲。

    這禦花園走過大半程，花弄影不知受到什麽刺激，盯著連同皇宮水網的一條深溝看個不停，身上突然力氣暴漲，直接掙開沈明月的雙手，一頭紮進水中。

    孟九千走出兩步，衣擺上被濺上水珠，他皺著眉頭回頭看，正巧看見紅衣的小姑娘不顧一切也跟著跳了下去。

    就在這一瞬間，他似乎看見了月兒跳下懸崖的決絕。

    孟九千已經顧不上許多，眼疾手快地握住沈明月的手腕，將她向上帶“別！你別去！再等一會自然會有人來救”

    “等一會，等到什麽時候！九千歲！你快鬆開！再晚點花弄影隻怕就不回來了!”

    “我管她們做什麽，隻要你沒事就好，月兒你回來，回來啊！沈明月你當初怎麽和我說的，你說你一定會回來的，你說你從不騙我的。”

    沈明月看見高居人上的九千歲，雙目通紅，眼眶撐到極限，額角爬上幾道青筋。

    這是真的在關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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