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囹圄(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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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限製了行動的男人,緩慢抬起頭。沈明月看他嘴裏似乎在咀嚼著什麽東西。她向前一步,莫白雪嘴巴大張,拚命嘔吐。

    一攤白色肉糜中依稀可見蛆蟲的外形。

    地下牢房,透不出一絲光亮。男人的雙眼不用視物,慢慢退化。如今隻能靠著聲音判斷是否有人“呦,今日來了位生客,今天吃什麽。別又是白菜燉豆腐爛歪歪的一碗,這老子可不吃。”

    “不過似乎有小女兒身上甜美的花香,怎麽燕渡山那狗東西知道從我身上再也獲取不了自己的油水,特意送了個身嬌體美的小娘子叫我快活一下,然後送我歸西。”

    跳過一塊石板,沈明月摸出了火折子,光線打在男人身上。

    他赤身,身體因長期困在鎖鏈中,肌肉已經萎縮。夕日叱吒疆場的少將軍如今更像是一個枯瘦的小老頭。

    但這位小老頭的上半身與下肢呈現明顯的不協調,腹部鼓漲,形成一個圓球。

    視覺的衝擊力另小月牙捂住嘴巴,男人是罪有應得。但曾經的情誼做不得假,天平於心中左右傾斜,托盤上的一顆心被烈火反複焦灼。

    “莫哥哥。”沈明月喊了一聲熟悉的名字,低下頭。

    聲音在空間內回響。

    莫白雪雙手扣住鎖扣,鏈條響動似卷起千堆雪。他的雙目幾欲掙脫眼眶,嘶吼道“誰!是誰!誰在那裏。”

    “沈家明月。”小月牙又往前一步。

    “明月,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在莫白雪的控製下,鎖鏈如長蛇般揮舞,直接打碎用以行路的碎石,逼迫沈明月退到牢獄的邊緣。

    “沈家人都死了,都死了光了。”莫白雪頹然的低下頭,忽又似一隻誓要捍衛冷兔的賴皮老狗,嗓中發出喝退的聲音“走開!你一定是燕渡山派來迷惑我神經的誘餌,我斷不能相信你們燕家的計謀。當初你們就騙了我,如今還要騙我第二次。不可能,給我滾!”

    當年沈家軍中的高級將領都具有沈家血脈的後人。嚴格意義上莫白雪是沈明月的一位叔叔,自小父母雙亡,沈老將軍可憐沈家血脈流落在外,遂好心收留。

    雖然和沈明月是兩個輩分的人,但是歲數大了不到十歲,十分偏疼自己,每逢年節,總會挑出最新鮮的小玩意,找最快的馬送到小姑娘手裏。

    所以,沈明月上一輩子和他的關係甚至勝過親兄弟。那時候父母總是告誡她,這人心術不正,為人暴戾好色,不值得深交。

    這種惡是從骨子裏帶出來的,讀書識字,明禮知節也隻能控製一時,不能看管一世。

    從前的小月牙不信這些。直到今日一見,她心中尚懷僥幸“你說燕渡山曾經騙你……他可是許諾了你什麽?”

    “許諾,他許諾的多了。西北王算不算,沈家為他浴血奮戰,到頭來吃穿用度還比不上一個貪官汙吏來得舒服。”莫白雪事到如今仍不知悔改,他洋洋得意道,“可我又不是沈家那群老頑固,自比長城,非不識好歹地要做定海神針。”

    “是誰不識好歹,你被沈家收養,從小錦衣玉食,吃穿用度甚至比嫡子還好。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居然不知足。”

    若不是中間的道路阻隔,沈明月甚至想掏出他的心,看看裏麵是個什麽顏色。

    但更令人生氣的話語還在後麵。莫白雪用後背蹭蹭鎖鏈,神色蕩漾道“我要知足,他們沈家娶親各個都是京中閨秀,大美人。你再看看我娶親,一個活生生的的河東獅不說,滿臉的麻子誰會心滿意足。”

    “不過我那幾個侄媳婦各個生得婀娜多姿,還有明月小姑娘,高高在上,鼻孔朝天。這麽辣長起來一定很夠味。我看燕渡山那廝就是想獨占,說什麽斬草除根隻好一個不留。”

    莫白雪如今已是階下囚,心中仍齷齪不改,就連街頭滿腹稻草的街頭混混都比他為人坦蕩。

    沈明月越想越覺得一口蒼蠅卡在嗓子眼,難受得厲害。

    但莫白雪這麽多年被困在此處,一定知道些什麽就連燕渡山也不知道的秘密。這也是唐清月換來的機會。小月牙忍著心中的惡心,強顏歡笑道“你既然和燕渡山已經達成協議,該好好在封邑做西北王,又怎麽會被鎖在這裏。”

    “你這小姑娘說話直接,燕渡山這幾年都沒問出來的問題,我還能告訴你嗎?若今日真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想知道答案,就乖乖過來,讓本大爺快活了,指不定滿足你的心願。”

    麵對這些汙言碎語,小月牙隻能假裝聽不見。

    燕渡山手下擅長拷問的人不少,可見莫白雪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吃過一次虧,就吸取教訓,絕不再犯。

    她若是想知道答案,絕非一日之功。少女跪在地上,苦思冥想有什麽方法可以套話。

    冷不丁聽見莫白雪說“你該走了,天要亮了。”

    三層的天牢伸手不見五指,莫白雪又怎麽知道時間。

    “我在這呆了兩年六月又十三天,什麽都看不見。但是又死不了,每天唯一指望的事情就是半個時辰後獄卒送的一餐飯。”

    鎖鏈被拖動,金石交錯擦出一串火星“見過那種銅滴漏嗎?我以前在自己的房間裏閑著沒事,就愛數那玩意,久而久之,時間就像是刻度一樣,井然有序。”

    如果真到了白日,獄卒隨時有可能回來,沈明月不好多呆,想了想就往回走。

    莫白雪喊住她“估計你這種大寶貝,我要是碰了燕渡山怕是留不了我了,我還準備有朝一日重見天日,去花都梁河府醉倒溫柔鄉呢!你要是有心,下回給我帶兩壇好酒來。”

    沈明月在心中點頭。莫白雪可憐又可恨,想殺了他以告慰沈家的在天之靈與兩壺黃酒並不衝突。

    可她卻不知道,等她的腳步聲消失後,莫白雪突然抬起頭,看向這扇隱藏在黑暗中的門,喃喃自語道“含笑的味道真是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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