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緩愣愣看著沐昭手中拿著的一套簇新的衣裳，沒敢去接。

    下刻抬起手拒絕，“我不能收！”

    對於沐昭給的東西，他通常都是拒絕。

    沐昭有絲絲理解，他阿爺在之前應當囑咐過他，不能收她給的東西。

    “這套衣裳不貴，而且你現在這個樣子，回去你阿爺又得擔心你，你自己選吧！”

    她這次不想逼迫他，給了他一個選擇，就看他自己怎麽選，也省得她花功夫。

    利弊之間，徐緩看得分明。

    他的眸光緊緊看著沐昭手中的衣裳，張了張嘴，最後有什麽話也沒說，隻是手抖了抖，撚起那套衣裳。

    細細摸了摸布料，才微微鬆展眉頭。

    “謝謝！”

    “不客氣，我倒是得謝謝你不和那群弟兄計較！”沐昭言語平和，臉上有絲淺笑。

    他看著沐昭，微微低下頭去，“我其實……沒生氣……”

    聞言，沐昭頓了頓，想不到他脾氣這番好。

    她走上前，用布巾擦了擦他的發，由於徐緩高她許多，隻好稍墊腳尖。

    徐緩有些不太習慣，連忙拿過沐昭手上的布巾。

    吞吞吐吐才道:“我、我可以……自、自己來！”

    沐昭頓了頓，連忙點頭，她似乎忘記自己還是個女子，不能離男子太近了。

    “好……”

    她看著那套衣裳，又道:“你待會把發順便梳理一下，再換衣裳吧！”

    那一頭亂遭的發早已沒有了之前的整齊，在回去之前也該梳理下。

    徐緩點頭，要拿著衣裳走開。

    沐昭看他倉皇失措，倏然想起了什麽，又將他叫住，“等下走！”

    聞言，他頓住步子，稍微側身看向她，“還有事嗎？”

    沐昭想了想，才道:“我不在時，他們怎麽對你了？”

    話一出，他的眸光漸漸暗淡下來，有些不願言語，卻終究開了口，“他們……他們叫我去河邊打水，我就去了，然後就把我推進河裏，他們就在岸邊看著，捧腹大笑……”

    徐緩並不知道他怎麽得罪他們了，才遭到他們這樣的對待。

    沐昭怔了怔，接著問，“還有呢？”

    “還有……他們讓我耕地，不準我休息，說我拿錢幹活，不能偷懶……”

    那時沐昭平息許久的怒火又漸漸漲了上來，“他們真過分！”

    “不要計較他們，其實我確實是拿錢幹活，他們說得很對……”

    “對個屁，是我給你錢還是他們給你錢，你聽他們的幹什麽？”沐昭嗬斥道。

    這徐緩也真夠傻愣的，腦袋怎麽就不會開竅呢？

    聞言，徐緩連忙擔憂起來，他抿著嘴，連忙道:“不要責罵他們，他們也不是真的想害我……”

    沐昭閉了閉眸子，吐出一口長而沉重的氣來，有種看沒救之人般的神色看著徐緩，說道:“你都被他們這樣整了，還替他們說話，你說你是太善良還是傻啊？”

    他抿了抿嘴，緊緊捏著衣裳，“我……我是覺得他們最後還是有救我的！”

    就是他中暑那刻，那群丐幫弟兄會上前施與援手，所以他不計較了。

    可徐緩他自己變成這個樣子，也是他們所導致的，他卻可以一概不論。

    “唉……隨便你！”

    沐昭已經不想說他了，總有一天他會覺得自己吃虧，那時候，他才會真正明白。

    “算了算了，你去換吧！”

    沐昭無奈又氣憤地走開了。

    她想著回丐幫再好好和安瑜璟談一下，徐緩不計較這事，但她得計較，好歹徐緩是她請來幫忙的，她有義務照看他的人身安全，出這種事，怎麽可能置之不理。

    丐幫弟兄那她也不好直接責罰，那是安瑜璟管的人，直接這麽衝動也不太明智。

    所以還得讓安瑜璟解決。

    傍晚，沐昭找到了安瑜璟，他那刻在臥房的桌前坐著，已經幫她收好了那些辣椒籽，全部都放好在桌麵上。

    整理得很整齊。

    沐昭走進臥房，腳步有些沉重。

    那刻安瑜璟的神色也略微陰沉，他聽到她走進臥房的聲音，並未看她，兩人今日的心情似乎都不怎麽好。

    沐昭見他，略微滯了滯，是什麽時候起，他們的關係差成這樣了？

    她幾乎想不清楚。

    沒等安瑜璟開口問話，她先走過去，坐在了安瑜璟的對麵，“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談，這件事很嚴重！”

    他聽後，眸光放在沐昭的臉上，平靜沒有波瀾。

    那張俊朗的臉映上了陰沉，多了許些冰霜冷漠，眉眼霜寒，透著冷漠。

    她幾乎不知道下一刻要怎麽問話。

    驀然聽安瑜璟開口發話。

    “這事我已經知道了！”

    聞言，她頓了頓。

    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也許是丐幫弟兄單獨和他說了。

    “那你打算怎麽處理？”

    這是個關鍵問題。

    她過來談，必然是要看到安瑜璟的態度和做法，不然麵對徐緩，她也會過意不去。

    安瑜璟道貌岸然，“我已經罰他們了！”

    “哦……”

    沐昭感覺有些空蕩，就似有什麽東西不複存在，丟了一樣。

    她要的的確是一句話。

    現在話她要到了，又感覺少了什麽，便坐在那半晌沒有說話，眸光看向別處。

    她不知道坐在她對麵的安瑜璟想著什麽，怎麽對待這件事。

    “你不覺得這天他們的做法很無故嗎？我在想，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安瑜璟頓了頓，他道:“我不是他們，亦然不清楚！”

    聞言，沐昭看著安瑜璟，有些糾結，他並不在乎這些事，才讓沐昭不得不在意。

    “你得問清楚，徐緩還要幫忙很久，總不能過幾天又出什麽事情來……”

    他皺了皺眉頭，看著沐昭的神色凝重，“你是覺得他們還會繼續找徐緩的麻煩，你覺得他們是這樣的人？”

    他此刻的情緒沐昭已經察覺到，他們占的立場已經完全分歧。

    “我沒覺得丐幫的人很差勁，但你也總要設防才是！”

    話一出，他頓時從木椅上站了起來，木椅的凳腿磨著地往後拖，發出尖銳刺耳地聲響。

    “你的意思已經是了！”

    他沒有給沐昭辯解的機會。

    沐昭抬頭看著他早已滿腔義憤。

    “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了！”

    不理清具體情況總要有所提防，並非她有意對丐幫弟兄有任何偏見之心。

    好歹相處這番久，也知他們為人並不惡劣。

    隻是不知情況的誤作非為，總是要預防。

    安瑜璟並不理解她的意思。

    沐昭拿起水壺，倒一杯清水飲下肚，她都覺得這水是生澀的，異常難喝。

    “我們認真談可以嗎？”

    他頓了頓，走到門口，眸光往外望，時不時躁動，難猜他所想。

    沐昭抿了抿嘴，站起身來，緩著步子走過去，淺淡道:“我來丐幫這麽久，自然知道丐幫的弟兄並非那種惡人，隻是因為徐緩是我請來幫忙的，他若是有什麽性命之憂，我也不知該怎麽負起這個責任。”

    他側過身來，看著沐昭，眸光幽深，少了以往有的光芒。

    沐昭隱隱感覺他變了。

    他隱忍著怒意，猛得間伸手過來，拳頭打在牆邊，砸的一聲痛響，把沐昭壓在他手臂與身前留的空處，“你這番關心他？他又不是孩童能出什麽大事？”

    那刻沐昭被嚇得往後縮了縮，後背卻抵著牆已無法退步，隻抬起頭小心看著比他高許多的男人。

    看著他眸中惱怒。

    卻隱隱透著一絲不解的憂傷。

    沐昭一臉茫然，咬著下唇，有絲憋屈，也不敢直接衝撞把他惹毛。

    “他今天差點出性命了，怎麽叫不是大事？”沐昭反駁也盡量壓著嗓音。

    她實在有些後怕。

    就似受驚的兔子，一下子安靜了許多。

    安瑜璟揉了揉太陽穴，收回拳頭，手指關節砸得破了皮，出了血他也不想去理會。

    “我承認我嫉妒他，所以不想管他的事！”

    安瑜璟咬著牙，估計把他心中暗藏的話說出來了，一下子覺得負擔輕了不少。

    “最厭惡這種死皮賴臉，一副唯唯諾諾，跟個白蓮花似的玩意！”

    這番話讓沐昭已經蒙了。

    她腦袋空白了一會，轉即開始分析。

    “你嫉妒他？”

    她吃驚出口，“你為什麽要嫉妒他，你沒他差，為什麽……”

    話說到這似乎又不是那麽一回事，“你嫉妒他什麽？”

    安瑜璟並沒有打算要清楚告訴她的意思，他的臉色很不好，看著沐昭那張茫然的臉，便覺得早已無藥可救。

    他後悔為這樣的事情置氣。

    甚至想暗罵一聲。

    心情漸漸平複下來，他又覺得很沒必要。

    “我……”他啟齒一個字，接著後悔當時，惱怒道:“別問！”

    沐昭不明所以，看他思考了半天，最後又是一句話也沒吭了。

    “徐緩的事和你有什麽關聯嗎？”沐昭倏然發話。

    她要確定這一點。

    最好沒有。

    若是他讓丐幫弟兄這麽幹的，那她簡直……

    “和我沒關係！”

    好在安瑜璟沒有絲毫猶豫，又淡然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沐昭不再過問。

    “好吧！”

    她從側邊走到門口，要出門之際又回頭看了他一眼，那隻砸在牆上的手還未止血。

    那刻歎出一口長氣，“以後你再怎麽惱火也不要隨便傷害自己，快去包紮吧！”

    他滯了滯，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看沐昭。

    沐昭沒再理會他，直接走去院子，見到幾個丐幫弟兄用手揉著臀部，痛得哀叫連連，甚至抱怨著。

    那刻她得知了全部的真相。

    原來事因她而起，隻因找來徐緩之時，這事便在丐幫傳開，以為她和徐緩有什麽特殊的關係，徐緩才任勞任怨。

    安瑜璟心情不好，他們覺得沐昭冷落了丐幫弟兄。

    甚至是安瑜璟，讓他那幾日心情異常暴躁，因此對徐緩產生了偏見。

    可沐昭不理解的便是，就因為這點事？

    因為吃醋嗎？

    她簡直哭笑不得，還是丐幫弟兄都認為她和安瑜璟本該友好相處，隻因徐緩的到來破壞了這層關係嗎？

    她倏然覺得，這群丐幫弟兄也真是可愛。

    ……

    次日，沐昭從市井上回來，帶了許多的肉包子和一些糖葫蘆。

    然後一個個都分給丐幫弟兄。

    看著熱乎乎冒著香氣的肉包子，他們的口水都險些從嘴裏流了出來，可手卻死死地拽在兜裏，怎麽也沒伸出來去接。

    那刻，沐昭看著他們一個個眼眸子冒著精光，憋著嘴，依舊倔氣著，她就覺得好笑。

    “你們不吃嗎？”

    他們紛紛點頭，又連忙搖頭。

    見罷，她有些無奈，裝腔作勢，“你們不要的話我直接拿去自己吃了，這麽香的肉包子，應該挺好吃的！”

    當即，幾個丐幫弟兄連忙掏出手來，攔住沐昭，“我我我，我要吃！”

    一人動，則群動，一下子都站起來抓起肉包子往嘴裏塞。

    “好吃！”

    “真香！”

    “想吃就直說，拒絕做什麽？”沐昭歎道。

    有人看著沐昭，又不敢說話，其中有人發了話:“昨日還怕你計較著，不敢吃。”

    “我已經不計較了，但那件事不能再發生，你們不要隨便欺負他，他家裏還有一個阿爺要照顧，要是他出了什麽事，他阿爺怎麽辦？”

    聞言，他們麵麵相覷，紛紛低下頭，“對不起，我們已經再也不會意氣用事了！”

    就似一群孩童被先生訓斥了一番。

    沐昭也不想去責罵他們，“知道就好，快些吃吧！”

    他們紛紛點頭。

    沐昭看了看臥房，揣著一紙袋的肉包子走進臥房，那時安瑜璟早已經醒來，他坐在木桌前，擦著一把已經用了許久失去光澤的菜刀，刀刃時不時去研磨，還有些鋒利。

    隻是刀身已經磨得削瘦了許多，他用布巾不停地擦拭著。

    沐昭站在門口半晌，也沒見他抬起頭來，一直沉浸在擦菜刀的樂趣中。

    她站在那看了半晌，接著敲了敲柴扉，他才抬起頭往門處望去。

    他半闔著眸子，眸光回到遠處，直接淡漠詢問:“有何要事。”

    話如風輕盈而出，不帶絲毫重量。

    就似她見他時總問的那句話一樣，現在安瑜璟也用上了，她滯了一會，心中情緒萬縷，終成平靜湖水。

    “在市井上逛了一圈，看到有賣肉包子的就捎了一份給你，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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