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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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一直滾到一處凹形低穀才稍稍安定下來,這個地方全亂了套了,他們也分不清哪是哪兒。

    才一穩定,錦瑟就使勁兒推開了胥清,他站起來責罵道“我呸!你居然又占本尊便宜!”

    胥清反覺好笑,她自地上懶懶側起身,調戲道“怎麽?孤的懷抱不軟麽?”

    很奇怪的,麵對眼前這個黑衣女子,錦瑟竟然不怎麽厭惡。

    雖然第一眼看見她那張臉,他是感到十分不適的,因為聯係到她在籠仙山幹下的那一樁樁壞事。

    麵對胥清的挑逗,錦瑟不爭氣地臉紅了。然後,他做了一件他這輩子都將為之難為情的事他將她從地上拽起,然後往旁邊使勁兒一扔,卻因為這時的地勢陡變,他們再一次摔成一團,並且——他們的嘴唇給親到一起了!

    這娘們兒的唇真軟。

    這是錦瑟的第一反應。

    隨即他就被自己這個可恥的念頭嚇到了。

    他發誓,他起初隻是看不慣她那副風流的姿態想教訓她一下而已,卻萬萬想不到會發展成這樣曖昧的局麵。

    這個妖女!

    她竟然一個翻身將試圖起開的他壓在身下,兀自任性地輕薄他。

    他的心,不知為何,竟對身上放肆的妖女產生了一絲憐惜,莫名的,還有悲傷汩汩淌出……

    當初上琰回到東域神宮,冷冷地宣布胥清已死。

    底下神官一片叫好聲。

    錦瑟聽著這大快人心的消息,兩行淚痕陡然直下,渾身漬出絲絲冷意。他猛然覺到自己是失去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永遠失去了。

    他生平第一次想衝上前狠揍上琰一頓。他很想剖開他的胸腹來看看,他心腸是有多硬。

    他問上琰,胥清的遺體在哪兒。

    上琰也隻淡淡地回複“焚化了。整個玄蛇一族都如是。”

    錦瑟也不是沒有血性的男子,隻是平時太溫柔了,溫柔到沒有脾氣。

    可事到如今,他一腔怨懟實在忍不住噴發,當即召出武器直攻上琰,他當然沒想過拚出個你死我活的下場。他原隻是打算跟那個鐵麵的上神酣戰一場,若實力允許他用鋒刃劃破上琰的肌表,教上琰也嚐一嚐疼痛的滋味,則再好不過。不然,折隕在上琰手下,與胥清同歸,為這瘋狂的一生劃下句點,也無不可。

    上琰不避戰,卻對他手下留情,處處給他留足了餘地。

    最後,精疲力盡的東域神君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任憑眼淚鼻涕滿臉橫流。

    上琰踢了踢他,問“鬧夠了麽?鬧夠了就趕緊起來。”

    他沒動,腦海裏翻來覆去全是胥清的影像,他流著可憐巴巴的淚水,有氣無力地央求上琰“琰君,封鎖我的記憶吧。我現在很不好,我快做不了神仙啦!”

    說實話,錦瑟那副要死不活的頹廢模樣也令上琰感到頭疼,既然錦瑟自個兒覺悟到斷舍前塵,他又何樂而不為呢?

    就這樣,為了覆滅那慘重的過往,錦瑟狠下心讓上琰封鎖了自己有關胥清的一切記憶。

    人死不能複生,而他還要繼續為他的蒼生謀福祉。

    她屍骨無存,而他仍要繼續輝耀一方……

    什麽會是打開那些記憶封印的鑰匙?上琰也說不上來,或許根本就沒有那種鑰匙。

    而錦瑟雖然沒有想起絲毫往事的片段,但以情緒為引,他對她的感情卻開始漸漸複蘇,這感覺就好像在荒原之上,一個人形顯現,沒有血肉,僅靈魂搖曳,但在魂魄上披露的細節卻晰然可辨。

    他被這靈魂指引,指引到一片深黑的漩渦,然後被其中強烈的悲傷、痛苦、哀怨感染,那是胥清的精神寫照,很快也會是他的精神寫照。

    自百骨城開始搖晃那一刻,其實紅衣胥清就已經死了,黑衣女子告訴錦瑟,那是妙見,不是她。

    妙見僥幸從上琰手中撿回一命,她帶著太多的不甘,太多的仇恨在南林中穿梭,她最終尋到了胥清殘存的一節尾巴——所幸她的姐妹還不曾完全灰飛煙滅。

    她帶回那一小節被天火蹂躪得半焦的尾巴,從此苦修習禁術。她很想找到一種能起死回生的術法,可惜沒有。

    南林廣大,而又深幽,她在一處洞穴裏憑借記憶中的印象重塑了胥清人形的肉身,主軸就是那節半焦的蛇尾。

    易子分生術,是她能找到的最接近起死回生術的一路險招。

    何謂易子分生?簡而言之,就是施術人心甘情願與一死物共享生命,但這所謂的“共享”卻受到諸多限製,比如說,最最明確的一點就是,隻要她妙見還存活一天,那胥清就不會真正活轉;言外之意就是,到她真正一命嗚呼那一天,胥清才會睜眼。

    所謂“易子”,易的是生命力。

    就在百骨城破的時候,妙見死了,胥清複活了。

    胥清隱隱猜到了妙見的所作所為,心中五味陳雜——

    妙見啊,我又欠你一個人情。

    可惜,再沒機會還了……

    胥清趴在錦瑟身上,親了他好久,後者無力推開她,在這個過程中眼淚莫名地汩汩流淌,像極了許久之前他頹廢地躺在地上,說“我快做不了神仙時”的模樣。

    唇齒間的溫存帶來的不是快感,而是辛酸。不知從何處湧來的辛酸。

    “她將玄蛇一宗的各類術法都運用得爐火純青。像這個虛空之境,肯定耗費了她不少心血。”胥清感歎。

    動蕩之中,錦瑟任由她緊拽著自己的手腕,他沒有答話。

    他心裏其實想問問她,他跟她以前是不是相互熟識。

    水火激揚,砂石飛竄,忽然一襲素袍顯現在混亂中。

    不待百骨城中的各路生靈看清來者的麵目,先已一斬純金劍光落下。百骨城迷境,徹底破了。

    那一股使人眩暈的金光威力極大,複活後,胥清體內的法脈靈流本就紊亂,被這麽一衝撞,導致她登時就昏厥了過去。

    錦瑟本該不管她,徑自從生口逃脫的,可終究沒狠下心,猶豫了一小會兒,他還是抱起了那個昏迷作一團的女子。

    這個自出現起就不可一世的黑衣女子,此刻緊皺著眉,蜷曲著,竟顯得分外瘦弱可憐,令人心疼。

    他抱著她向生口奔去,卻又嘴硬得很,對著懷裏失去知覺的胥清一通解釋“哼,我救你可沒別的意思,完全是因為你還有用處,說不定琰君能從你身上挖掘到些什麽。等你醒了,可千萬別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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