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周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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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淺轉眼在雪域已待了整整一萬年了。

    經曆這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一萬年,六姐慘亡的傷口漸漸淡化,而那位神尊的麵容卻又如午夜夢回般再度清晰。

    她這才明了,有些人闖入自己的生命,就像春風拂過十裏長堤,風過,風息,而草已綠,花已紅,抹不掉痕跡與蹤影。

    然而,她依然沒有走出雪域的願望。僅僅發覺自己還會瘋狂地想起他,她就免不了哭泣、惱怒、恨自己不爭氣,哪還敢生出再見他的妄念?

    直到……

    直到有一天二姐金陽興高采烈地到殿前稟報“父帝,女兒這廂得了個好消息!”

    當時殿上有狐帝、狐後、絕緣與仙淺。

    狐帝起初還淡然置之“平靜至斯,能有什麽好消息?”

    金陽笑逐顏開,道“害死六妹的凶手,那個冷血的上琰,據說前日已降到瑤穀,想必是應劫之期臨頭,且無人護持!”

    狐帝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有些不確定地求證“情況可屬實?”

    “千真萬確。”

    狐帝即刻拊掌大笑“好啊!好啊!那些個神仙,看似道貌岸然,實則一個個狠毒冷漠至極。今難得遇上這等良機,孤決定奇襲上琰!”

    他仍惦記著六女之仇。

    伊離明識大體,忍恨勸道“大王三思。須知千秋殿隱世千萬年才攢下這等基業,守得萬世平安。如今天界威勢灼人,逢妖殺妖,逢魔殛魔,我族若執意與之為敵,輕則兩敗俱傷,重則舉族夷滅啊!”

    “可,可遇此良機,孤總不能毫無作為吧!”狐帝擺手道。

    “不如先靜觀其變,派幾個機靈點的小狐妖埋伏在瑤穀附近,看情況如何發展再做打算。但願此番之後,六界再無戰皇。”狐後說著,雙手合十。

    絕緣說“確實。最好上琰壽數在應劫中自行耗盡,不必我們動手才好。”

    金陽複道“戰皇若歿,九天便失一柱,少了這層重壓,妖族興隆則指日可待也。”

    而仙淺,全程靜聽,未著一言。

    世事難料。應劫當日,出了意外,大意外——應劫之後,瑤穀中央突地罩起一層淡藍光氛,光氛退後,瑤穀中央空空如也——戰皇軀身不翼而飛。

    而戰皇,生死未卜。

    這下,可讓六界都犯了難。妖界,懵怔;魔界,懵怔;神界,懵怔。

    之後呢?之後六界慌了,到處打探戰皇下落。在這件事上,六界出奇地達到了思想統一。

    可誰能想到呢?

    失蹤的戰皇其實是被雪域小公主偷偷帶回了千秋殿並藏起來了。

    她將他藏在靈香閣也就是她的起居室內。為確保萬無一失,她還在他待著的暗格裏設了障眼法,還灑了許多寒香粉,以掩飾他身上若有若無的神族氣息。

    她將他“偷”回來,不為別的,就為了救他,僅此一念。

    沒有矛盾,沒有遲疑,下意識地,她要在虎視眈眈的同類手中保全他。

    而這一切,得由她一個人辦成。

    她年輕但卻的頭腦中清楚地知道,她開始這麽做的時候就已經將自己與妖族割裂開了。他們,毫無疑問會將她的行為定義為對妖界的背叛,而她,將會遭到全族的強烈譴責。

    雪域千秋殿內有一專門收藏奇珍異寶的紫英塚,塚內收藏著一對九叉麟角。幼年時她曾被告知這對珍寶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當初她帶夜光的屍身回來,其實是希望父王能動用一隻麟角救活她的。

    可父王說“九叉麟角補氣血大益,靈聖之氣高昂,非夜光之輩可以用得的。若強行用之,恐非但不能見效,反而傷及整個雪域靈脈。”

    於是一對麟角至今一隻未損。

    她想,或許誰都不配用九叉麟角,但上琰一定配。

    可如何取出麟角才是重中之重啊。紫英塚是何許重地,由絕緣看守,外邊設置了好幾重咒牆,平時閑雜人等一律不許靠近。她也才小時候雪域千英大祭之際有幸進去過一次。

    她想編個理由從大姐那兒“借”一隻出來,但被大姐拒絕了,她便決定闖入紫英塚中盜一隻出來。等救醒上琰,再負荊請罪,到時,她不介意以死謝罪。

    但她似乎將一切都想得過於簡單了,紫英塚的咒牆牢不可破,她連第一道咒牆都沒有闖入。等她卷土重來的時候,就被絕緣抓了個現形。

    “小七,說吧,你要九叉麟角到底幹什麽?”她直直逼視著仙淺,目光尖銳。在這樣的目光下,想要撒謊很難。更何況,絕緣向來擅長識別謊言。

    “我,大姐,”仙淺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塵土,支支吾吾地說,“我想救一個人……”

    她低著頭,雙手絞著手指,模樣甚是糾結。

    “你說吧,我不怪你。”絕緣放緩了語氣。

    “我,我想救一個人。”仙淺鼓了鼓腮,說。

    不想絕緣卻冷哼一聲,立馬轉過背去,硬聲道“小妹不管家事,許多事都漫不經心。實告訴你吧,六千年前,北海鮫族太上鮫王做壽,雪域將那對麟角做壽禮送過去了。如今我雪域,哪還有這等神物?”

    “大姐明明在騙我!雪域與北海交情素來淺淡,太上鮫王做壽,雪域怎麽肯拿紫英塚裏的東西送過去?”仙淺嘟噥著說。

    “是父王母後的意思,我又不曾過問。總之,九叉麟角,你就別想了。”絕緣說。

    仙淺垂頭喪氣地向紫英塚外走去,走出幾步,又迅速轉身,望著她大姐那一絲不苟的臉,萬分悲切地說“大姐,你猜到我要救誰了,對不對?求你成全小妹吧!他救過我的命,輪到我了,我不能見死不救啊!”

    “哼!”絕緣不為所動。

    “姐姐!若他死了,那我,我……”仙淺說著,竟哽咽不成聲。

    “你還要隨他去不成!”絕緣斷喝一聲,但很快又降下辭色,“你好大的膽子!那天我見你私自出門,本就有些懷疑,回來時又刻意瞞過眾人耳目,到現在,又來討要鎮域之寶。小七,你是真將戰皇藏在雪域了?”

    仙淺咬咬唇,點了點頭。

    “你真是糊塗!你莫非從未想過,這可能會給我族帶來怎樣的災禍?還有,你莫忘了,他可是殺死小六的凶手!”

    絕緣怒不可遏,說罷,瞪了仙淺一眼,更將塚外的咒牆加固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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