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何如舊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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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舟車勞頓,雖然風塵仆仆,但最終木英與衣蕖二人還是安全抵達了遊夔。

    這一天,二人找到一家客棧,訂了兩間客房。就寢之前,木英找到衣蕖,溫聲說“衣蕖姑娘,你跟著我也有許久了吧?”

    衣蕖點點頭,低聲說“唔,是許久了。”

    木英也點點頭“那姑娘可考慮過接下來的去處?”

    衣蕖搖搖頭。

    木英又說“我們剛進這座客棧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門口掛了個牌子,在招洗碗工。你要不可以試試,在這兒長久安定下來?”

    衣蕖恍惚了一下,說“木姐姐,那你呢?”

    “哦,我是覺得,我們也是時候分道揚鑣了。畢竟各人誌向不同,以後我要走的路絕非你這樣心性單純的人可以陪同的。”木英不鹹不淡地說。

    衣蕖的神情在一瞬間黯淡了下來,她有些委屈地說“好吧……”

    “嗯,那就這樣吧。你早點休息。”木英最後說。

    然而,是夜,衣蕖卻輾轉難眠,忽聽得窗外簷鈴聲響,伴和著涓涓細細的幽美笛音。她便和衣起床,推開窗板,望向笛聲來源處。

    那是一剪如鬼魅般輕飄淡漠的紫影,立在對麵高樓的樓頂,在深青色夜空下飄搖欲墜,卻令她,莫名生出一股源於靈魂的熟悉與依賴——是……他!

    仿佛是察覺到了她在看他,高樓上的人影忽地止住了笛音,曖昧的暮色中,她感到他似乎也望向她這邊。

    她不知道他收了笛之後在做些什麽,但不一會兒,有一隻紙鷹兒飛向她的窗口。她伸出手去接,那鷹兒便乖乖停到她掌上。

    她依稀看得上麵有些字跡,便拆開那隻紙鷹,隻見上麵寫著“別來已久,可否再見?”

    一刹那,她心旌動搖不已。更確定對麵的男人就是當初在瑞露仙澤賜予她新生的男人。她收起紙鷹,急急地跑下樓去,來到客棧門外。而那名男子已經在門外候著了。

    她抬頭看向他,那確實是瑞露仙澤中她曾見過的熟悉的臉。於是,她毫無顧忌地牽上了他伸出來的手,跟他走了。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他牽著她,輕輕地,慎重地,反倒令她有些不自在。但她也順從著、配合著,跟著他沿著護城河無聲漫步。

    漸漸地,走了有許久了,他才停下來,停在一棵垂楊樹下,回頭,凝望著她的眸子,極致溫柔地詢問“累了嗎?”

    在得到一陣輕微羞澀的點頭後,他又說“我們就在這樹下休息一會兒吧。”

    再次得到肯定答複之後,他們就在楊樹下並排坐下,他說“曾經,也有一個人,總陪我坐在樹下,靜靜地,即使不說話,也能感受彼此情緒的起伏,心有靈犀,默契無比。隻是,那時是一棵紫藤樹。”

    她安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衣蕖,”他忽然喚她,“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她抬起頭看他,明眸善睞,“你是恩公。”

    “那你信得過我麽?”他問,眼睛溫柔得幾乎要溺出水來。

    “嗯。”她堅定地點點頭。

    許是訝異於她的無條件的、堅定的信賴,他竟半晌說不出話來。隻是怔怔地看著她,看著那張清靈美麗的麵龐,仿佛又看到了微風乍起,藤花紛飛時,光影中清淺微笑的那個女孩兒。

    “怎麽了,恩公?”她在他麵前晃晃手,探問道。

    “沒什麽,隻是想問,你可願意留在我身邊?哦,別誤會,我隻是將你當作妹妹來看待……”

    她卻笑了,笑得很輕很淺,兩隻梨渦點綴著一副清純良善的麵孔,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愛。

    “不知為何,恩公總給我一種熟悉感,好像,好像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她說。

    他忍不住揉揉她的頭,輕聲說“那就當我是你哥哥吧。妖在帝都遊夔出沒過於危險,你跟我回禦妖閣,我會保護你的。”

    她卻似從夢中驚醒一般,說“妖?我真的是妖?”

    “沒錯,你是妖,但你是一隻純潔、無辜的妖,是這世間諸多美好生靈中的一個。眾生平等,不必介懷。”他如是說。

    這時,一陣夜風襲來,很冷,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他迅速察覺到,立刻解下自己的外袍予她披上,眉目間盡顯關懷。

    她同意跟他回禦妖閣,盡管那是一個朝廷設立的專門轄製妖族的機構,甚至可能暗含著許多對她不利的陰謀,但她真的是全身心地信托於他了。

    第二天清晨,木英本想同隔壁雅間的衣蕖告別的,結果發現那裏已經人去樓空,也便作罷。

    她自行出了客棧,在遊夔街上四處打聽可以久居的處所,最終,她來到一座大宅子。據說因為鬧鬼的緣故,宅子的原主人早已經搬離到別處了,目今正籌劃著將宅子賤賣出去。

    這也算便宜了木英,她是不懼鬼神之類的,別說鬧鬼,就是鬼怪此時跳到她麵前,她眼睛也不會眨一下。她唯一顧慮的是,這宅子很寬闊,一個人住難免廓落。不過想想自己早已習慣了一個人,她便也釋然了。

    也沒整頓多久,她就開始在這鬧市荒宅中重操舊業,紡起了依痕,煉起了水雲香,並製起許多其它可用以交易的物件。

    暗暗地,她也有意將自己的行蹤透露給昔日的顧客,無非是妖魔界各位大佬。交易的地點仍定在綠錦山下,因為遊夔城內,風險太大。

    起初,宅子晚上確有些不太平,即使將門窗統統閉緊了,燭影還總是搖擺不定,雪白的牆壁上,總有奇怪的黑影流竄,尤其夜半十分,氣氛格外陰森恐怖,時常有淒慘的桀桀怪笑聲響起,而且,就仿佛響在耳畔一般,躲避不了。

    她被這些祟物糾纏煩擾了兩天之後,嫌煩了,便自寫了幾張符紙貼在宅子裏,之後便一切清淨了。

    她偶爾也會想起衣蕖的下落,想起那個清如芙蕖、秀如夏月的伶仃少女,像想起夏夜的一陣微風,風過了,波紋也慢慢平齊了,她又過起了她波瀾不驚的獨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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