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安靜的能聽到喘息聲，獨孤正的話清晰地落入楚帝的耳中。

    他一肚子火無處發泄，誰讓獨孤正是個油鹽不進地滾刀肉，若沒本事還好，偏偏人家用兵如有神，沒他打不贏的仗。

    打也不是罵也不是，隻能自己生悶氣。

    “滾過來，說正事。”

    獨孤正收起臉上的嬉笑，端端正正地站在楚帝麵前：“聖上您吩咐。”

    “你的意思朕明白，說說你對西邊的看法？”楚帝示意獨孤正坐在自己身邊，寧安很有眼力的奉茶。

    獨孤正也不矯情，熟門熟路地抿了口：“太子殿下的地盤，太子殿下的人，若說不是太子所為沒人信，可正因為這點，才讓人懷疑。太子殿下確實年輕氣盛卻沒蠢到這種地步。”

    “臣暗中派人打聽過，懸賞的人故意隱藏身份，卻無意中露出太子府的令牌，擺明就是誣陷太子。隻是此人藏得深，臣一時半刻查不出來。”

    楚帝聞言滿腔的憤怒，許久後，深吸一口氣，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若折進去兩個，豈不是……

    百姓們都羨慕天家富貴，權利赫赫。

    殊不知，背後骨肉相殘，錚錚白骨，永無寧日的恐懼。

    “太子在大理寺，梅妃禁足宮中，誰鼓動梅家去南陽侯府？”

    獨孤正略帶猶豫地看向楚帝，對方緩緩閉上眼睛，略顯疲憊道：“說吧，朕承受得住。”

    “得到您的信，臣便暗中盯著幾位皇子，倒是看到五皇子府上的人去了梅家……”

    楚帝猛的睜開眼睛，死死地盯著獨孤正，隻聽對方繼續道：“不過，那人的小舅子是三皇子府上的管事。”

    這就有意思了，一下扯出兩位皇子。

    禦書房內靜謐得可怕，寧安大氣都不敢出。

    平日裏見三皇子老實本分，聖上有個頭痛腦熱，他比誰都跑得勤，沒想到暗中還有這般心思，真是人不可貌相。

    楚帝氣的吐血，居然是老三，他還想把老五也拉進來，真是好手段。

    他突然想到什麽，將信將疑地盯著獨孤正：“你和老五要好，不會是替他打掩護吧？”

    “聖上，臣是您手中的刀，隻聽命於您。”獨孤正猛然起身跪地。

    “起來，朕隻是隨口問問，看把你嚇的。”楚帝抬手，麵上帶著和善。

    獨孤正抬頭嗔怪道：“聖上，不帶您這麽嚇人的。”

    “你還怕嚇？”楚帝想到剛剛獨孤正的樣子，沒好氣道：“都敢威脅朕，你還怕幾句話。”

    他想了想：“京中的流言不用管，這次你們夫妻受委屈，等事情平息了，朕自會嘉獎。”想到陸柒柒遇刺，楚帝略帶內疚：“你不是總嚷嚷的出城嗎？去楓葉山莊住幾日吧，讓你媳婦好好養養。”

    獨孤正聞言大喜：“多謝聖上成全。”

    “先說好，這次的事朕替你擺平，日後安心辦差別整日心不在焉。”

    “聖上，這事本來就是您惹……”

    “嗯？”楚帝拔高聲音。

    獨孤正瞬間笑著改口：“多謝聖上體恤，臣遵旨。”笑話能歇一會兒是一會兒，更何況此事牽扯到奪嫡，誰願意摻和，當然躲得越遠越好。

    他躬身心裏退下，臨走前想到陸柒柒的話，從懷中掏出一個月白色的瓷瓶：“臣進宮前，媳婦讓我轉交給您的。”

    “什麽東西？”楚帝語氣溫和。

    寧安小心翼翼地接過，打開聞了聞，眼前一亮，獻寶道：“聖上是聖水。”

    “聖水？”楚帝驚詫：“拿過來朕聞。”

    寧安急忙遞上，楚帝放在鼻下輕嗅，大喜：“的確是聖水，你媳婦怎麽會有？”

    “微臣的嶽母機緣巧合下得到，臨死前將聖水留給柒柒，這次受傷本想服用，她卻拒絕，說要獻給聖上。”獨孤正說得情真意切：“柒柒說，我們夫妻的一切都是聖上所賜，隻有您壽與天齊，我們才能安穩度日，有您在我們安心。”

    獨孤正說完這話，都覺得惡心，奈何媳婦說了，必須一個字都不能少，他隻能硬著頭皮說完。

    楚帝心裏一顫，他的幾個兒子恨不得他早死，可眼前之人卻希望他壽與天齊。

    或許，有時候可以跳出圈子才能看到真相。

    儲君之爭勢在必得，如果她再放任他們爭奪，隻會讓皇家子嗣凋零。

    “你們夫妻的心意我收到，回去吧。”

    看著獨孤正恭敬地退出禦書房，楚帝嘴唇微顫，到嘴邊的話又咽下去：“寧安，你說我該不該告訴他？”

    寧安低頭斂目：“世子聰慧，在南陽侯府那樣的環境下還能殺出一條血路，實在難得。”

    楚帝瞥了一眼，緩緩道：“你也覺得他好？”

    “好與不好都在聖上您的一念之間。”

    獨孤正坐上出宮的馬車，一路無言。

    他四歲入宮，在五皇子還未出生那幾年，楚帝經常抱著他玩，那時候禦書房是他去過最多的地方。

    說來可笑，宮裏皇子公主費盡心機想要去的地方，他一個外人卻能自有出入，那時候沒少招來非議。他還記得，聖上非但沒有停止，反倒當即宣布，待皇後誕下皇子後，他便是伴讀。

    皇後不傻，有這麽為深的聖上喜歡的人做伴讀，她求之不得。

    有帝後的寵愛，那幾年他在宮中猶如小皇帝。

    可現在，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漸漸長大，與聖上之間的情分被國事一點一點撕碎。

    獨孤正明白，楚帝的皇位來的名不正言不順，他唯恐子孫效仿，故而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他的猜忌。

    各方兵權都在他的監控之中，任何異動他都會知道。

    今日他故意露出軟肋，就是為了打消楚帝的猜忌。

    隻是這般……

    獨孤正有些悲哀。

    冷風見主子不語，以為事情沒辦成，安慰道：“世子，不如找五皇子相助。”

    “不用。”獨孤正沉聲道：“聖上已經允我們夫妻出城，我隻是替聖上寒心。”

    冷風不解：“孰是孰非聖上心裏清楚，端看他的心意，有何為難？”

    “人心都是肉長的，人越老越希望圓滿，身為君王也不例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