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女兒是她最後的一根稻草，是她堅持的下來的唯一動力。

    沒想到……

    這根稻草最後竟然會如此慘烈方式折斷。

    這要她如何能承受呢？

    最重要的是，她原本是有機會可以救她女兒的。

    隻要她堅決一點，再堅決一點，在第一次被打的時候就鼓起勇氣帶著女兒離開，或是在之後無數次被打的時候，能有一次鼓起勇氣帶著女兒離開，這樣的悲劇都不可能發生。

    蘇倦的腦海裏突然快速閃過了慧空消散之前跟她說的那句話。

    “我不配當你娘，我沒那麽好，也不值得。”

    她當時並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還以為慧空隻是為了讓她在她離開的時候不那麽難過，才故意這麽說的。

    可現在仔細想想……

    或許這句話慧空並不是對她說的，而是透過她，對她女兒說的。

    獨自活下來的這些日子，慧空應該每天都在愧疚，每每想起這件事情都鑽心的痛吧？

    女兒就像她心頭的一根刺，折磨得她，日夜都不得安寧。

    而唯一能讓她感受到一丁點人間溫暖的，便是淨慈寺了。

    想到這，蘇倦突然就明白了慧空即便是在知道了一切真相後，仍舊義無反顧走向消亡的原因，以及她最後那番話的意思。

    多麽荒謬，多麽滑稽。

    他們在人間活過，那麽努力的活過，可人間卻沒有給他們一絲一毫的溫暖，也從未挽留過他們。

    就連唯一的美夢，都是要吃他們的惡鬼給他們編織的。

    或許，他們並不是真的被騙。

    而是即便清醒，也心甘情願的為渡世，為淨慈寺付出一切。

    從某種角度來說，渡世的確是騙了他們，但從另外一種角度來說，渡世又何嚐不是有恩於他們呢？

    他們，不過是在用命報恩罷了。

    “如果他們生前可以得到一點溫暖，哪怕隻有一丁點，或許都不會走向這樣的結局。”蘇倦輕闔眼眸，心底的愧疚也頓時更甚了。

    她雖然口口聲聲地喊著慧空娘親，可實際上，她除了知道慧空有個已經不在人世的女兒以外，關於慧空的一切，她都沒有了解過。

    在這短短的相處時間內，隻有慧空關心她，照顧她，她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回報……

    如果愛與關心都是需要行動表達，而非嘴上說說的。

    那什麽都沒做的她，跟那些冷漠的人又有什麽區別呢？

    最可惜的是，她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卻也已經來不及了。

    正所謂子欲孝親不待。

    一切，都太遲了。

    蘇倦沉默了良久，才終是緩緩吐出：“多謝師兄。”

    “嗯？”折厭輕撚著手中的佛珠，臉上不喜不悲，唯有接納萬事的溫柔。

    “多謝師兄剛才手下留情，沒有殺他們。”蘇倦補充道。

    雖說就算折厭不出手，他們最後也還是死了，但……

    那至少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而不是被迫的。

    也算給他們留了最後的尊嚴吧。

    “這個啊……”折厭突然低笑了一聲：“倒也不是，我手下留情了，主要是，我不能殺他們。”

    “嗯？”蘇倦愣住。

    她原以為折厭一定會說，這些信眾都是無辜的，不該死之類的話。

    沒想到……

    他說的卻是不能殺？

    “就是這個。”折厭用手指托起那串白骨佛珠，口中輕念了一段咒語，白骨佛珠上竟然就開出了一朵又一朵透明的水晶光花。

    花的骨朵並不大，可數量卻很多，一路從白骨佛珠上一直開到了地上，不過瞬間，便將眼前的那一片枯地鋪滿了。

    白色的水晶光花在陽光下搖搖曳曳，晶瑩剔透，仿佛聖潔不可玷汙，是沒有任何瑕疵的完美。

    連這死亡山穀都在瞬間被感染了一般，有了生氣。

    “這……這是什麽？”蘇倦被眼前的景象看呆了，好半晌才終於吐出了一句。

    “這是功德花，顧名思義，也就是我積攢的功德。”折厭解釋。

    “功德？”蘇倦不解。

    “簡單來說就是，我曾機緣巧合的定下過一個契約，隻要這功德花開滿七萬七千七百七十七朵，嗬……”折厭沒有把後麵的話說下去，隻是不屑的輕笑了一下。

    而不等蘇倦追問，他便又接了下去：“殺惡鬼，殺惡人，這功德花便會開，可要是殺好人或是普通無辜的人，那花便會謝。

    所以，別把我想象成是一個好人，我之所以不殺他們，並不是手下留情，不過是為了自己，不願意看這花謝罷了。”

    折厭的語氣清冷而淡漠。

    不知道為什麽，他一點都不喜歡蘇倦用那種看好人的眼神來看他。

    因為他根本就不是好人，也不希望蘇倦把他當成好人來看。

    畢竟，當好人有什麽好的。

    不管你做了多少好事，隻要做了一件壞事，那便從此是壞人了。

    可當壞人就不一樣，不管你做了多少壞事，隻要你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便會成為眾人口中的浪子回頭金不換。

    這麽想想，還是當壞人容易得多。

    況且，他也不打算對蘇倦做什麽好事，還是從一開始就讓她做好心理準備，以免到時候他的真麵目揭露……

    想到在蘇倦麵前暴露真麵目，肆無忌憚吃她的那一天，折厭全身的血液就因為興奮沸騰了起來。

    蘇倦卻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靠近，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他剛才的話上。

    “你不能殺好人，也不能殺那些普通的無辜人，也就是說，你之前送給渡世當食物的那些人，都是壞人？”蘇倦隻覺得一顆心猛地跳了跳，連看著折厭的眸底都溢滿了驚喜。

    她一直不敢去問這件事情，生怕得到她不想知道的答案。

    可如果那些都是該死的人，那……

    “你平時都不注意聽香客們的交談嗎？”折厭用眼縫瞥了她一眼，心底也不由快速騰起了一抹疑惑。

    怎麽會有鬼的眼睛這麽亮，仿佛天上的星星掉了進去，好看得讓他都興奮了。

    “嗯？”

    “最近那些經常騷擾百姓的山匪都消失了，也不知道是哪位俠士出的手，要是能有幸見其一麵，我一定要好好給他磕三個響頭。”折厭學著那些香客的口氣說道。

    語氣明明清冷至極，卻又偏偏學到了精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