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

    身體好熱，胃裏疼，腦袋也有些暈暈漲漲的。

    林煙睜開眼，見自己躺在病房裏，嘴上還戴著氧氣罩。她想要起身趴在地上，身體裏實在太熱了。

    可她才坐起來，就被人按了下去。

    林煙偏頭，這才看到江慕坐在病床邊。

    他西裝上盡是褶皺，頭發看著也很亂，眼下有青影，眼裏卻盡是血絲，下巴上也長出了淡青色的胡茬，就像是在這裏不眠不休守了她很久。

    可這個念頭才冒出來，林煙就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她墜海時就和周語嫣在一起，江慕都能對她不管不顧，任由她被海浪卷走。

    現在又怎麽可能不眠不休地照顧她呢？

    “你倒是命大。”

    江慕聲音喑啞，眼中帶著壓抑的欣喜。

    看到她墜海時，他當時腦子空白直接跳了下去。他本想著把語嫣還有她一起帶過去，可海浪太大，他隻能帶著語嫣先上遊艇。

    見林煙被海浪卷走的那一刻，他都以為他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

    那一幕場景直到現在想起來，仍舊讓他心有餘悸。

    所幸她無礙，她一直像他記憶中那般幸運。

    隻不過林煙看著他，隻從他話裏聽出了嘲諷，“我沒死，讓你失望了。”

    聲音淡淡的，沒什麽情緒。

    事實上，林煙活著，卻巴不得她這次死了。

    至少死了，就不用再麵對江慕了。

    江慕覺得她這話說得太晦氣，心中不滿，麵色也跟著沉了幾分。

    隻是看著她空洞的眼神，他還是緩和了語氣，“身上有沒有什麽地方不舒服？”

    林煙灌了太多海水，肺部感染很嚴重。

    再加上她本身胃癌晚期，免疫係統差。即便被從海中救起，可她大半個月昏迷不醒，一直都在鬼門關徘徊。

    林煙身上根本沒有舒服的地方，胃裏疼，頭也難受，身上像是火燒，胸口又悶又疼，像是喘不過氣。

    哪怕戴著氧氣罩，她都呼吸困難，每一下呼吸都艱難又沉重。

    可麵對江慕的詢問，她一句話都不想說。

    “我去給你叫醫生，在這兒呆著別動。”

    江慕不想跟她一個病人計較，轉身出了病房，腳步看著像是十分急切。

    可林煙已經不會再因為他的丁點關心，就開心不已了。她摘了氧氣罩，坐在地上，地麵冰涼，但卻讓她覺得舒服。

    ……

    “誰讓你坐到地上的？”

    江慕剛帶醫生回來，就見林煙坐在地上，也不知在想什麽。他冷著臉走過去，有些氣惱地把她抱到了病床上了。

    “你身體什麽情況，自己不清楚嗎？”

    這麽大的人了，卻不知道照顧自己。

    難怪還不到三十歲，就得了胃癌！

    江慕越想越覺得糟心，但手上動作仍舊是溫柔的。他讓人重新給林煙戴上了氧氣罩，而他給她掖了掖被角。

    林煙由著他做這些，而她直愣愣地看著穿著白大褂的劉青。

    醫生規培時會在各個科之間輪轉，劉青第一個去的就是婦產科，她平時叫她師父，還說以後會留在婦產科。

    現在規培的時間到了，看樣子劉青並沒有留在婦產科。

    “你……”

    林煙想跟劉青打招呼，但後者直接扭開頭，看樣子並不想讓人知道他們認識。

    她曾經是被人盛譽的婦產科最年輕的副主任，後來卻是刻意在患者身體裏留紗布、害得新生兒感染敗血症死亡的劊子手……

    劉青想跟她擺脫幹係太正常了。

    事實上，除了林煙曾經幫助過的那個小護士，其他同事都不願意跟她這個聲名狼藉的人再有任何來往。

    江慕目光沒離開過林煙，見狀問道：“怎麽了？”

    “沒事。”

    這情況就是他造成的，跟他說也沒任何用，林煙不想浪費口舌。

    江慕見她什麽都不願意跟自己說，隻覺得心口憋著一口氣。

    他麵無表情收回視線，直接離開了病房。

    “我沒錢治病。”林煙對醫生道：“剛剛江慕生氣了，他會不會付錢，我不知道。如果你們為難的話，我可以現在辦理出院。”

    每年醫院裏都有拖欠醫療費的人，讓醫院很苦惱。

    她不想自己死了，還給人添麻煩。

    “該怎麽治怎麽治吧，江少不拿錢的話，我來墊。”

    劉青不想理林煙，卻又見不得她就這麽出院，臉色難看地說了一句。

    ……

    林煙肺部感染嚴重，需要至少再住半個月的院。

    這裏麵好幾個人沒見過林煙，也聽說過她，檢查完後，便立刻走了，免得留下來尷尬。

    劉青則留了下來，黑著臉不吭聲。

    林煙也不是擅長言談的人，幹巴巴道：“你掙錢不容易，不用替我掏錢，我沒錢就出院。”

    她不喜歡欠人人情。

    而且她現在這情況，借了錢根本還不上，不知道哪天就死了。

    “我不差這點錢。”劉青簡潔道。

    再說就她現在這身體情況，出院等死嗎？

    她一停下，林煙又不知該說什麽，病房內一陣死寂。

    “你後來……”林煙絞著雙手，無措道：“怎麽沒留在婦產科啊？”

    “留在婦產科，聽同事們整天在我耳邊說，我的師父有多爛。然後再被他們追著問，你出於什麽樣的心態去害那個孕婦和孩子嗎？”

    劉青以前有多崇拜林煙，現在就有多看不起、多恨她。

    林煙艱澀道：“我沒做那些，是他們冤枉我。”

    她不想曾經帶過的學生看不起她，可除了這句解釋外，她什麽都做不了。

    劉青也不信她的話，隻是道：“你好自為之吧。害了人家孕婦和孩子，現在還纏著人家老公不放，希望你要點臉！”

    說罷，她毫不猶豫離開了。

    林煙早就習慣了被人誤會，可每次看到昔日親近的人對她露出失望和鄙夷的表情時，她仍舊覺得難受。

    也不知道她死之前，還有沒有機會澄清這些誤會……

    “本來就是你自己做的事情，現在又做出這副表情給誰看？”

    江慕換了身衣服，一進來就看到林煙這副失魂落魄樣，不由得皺了皺眉。

    周語嫣跟著他一起來的，聞言勸道：“阿慕，她剛死裏逃生，你說話別這麽難聽。”

    “就是你總這樣大度，她才敢欺負你。”江慕麵上透出幾分無奈，“她墜入海裏時，你就不該救她！”

    周語嫣歎氣道：“總歸是一條命。”

    林煙當時被海浪卷走，其實已經以為自己必死了。

    醒來以後，她也在想是誰救了她。

    聽江慕這意思，是周語嫣救的？

    可一開始墜海時，周語嫣一直在踩她，恨不得把她弄死，怎麽會出手救她？

    林煙還在猜測，江慕已經扭頭看了過來，似是很不滿意她的態度，“你就是這麽對待救命恩人的？給語嫣道謝！”

    林煙看著周語嫣，謝謝兩個字根本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遊輪上誰推了她，但墜入海裏後，周語嫣分明想害她。

    而且她落到如今這地步，都是周語嫣跟江慕害的，謝謝這兩個字實在太難開口。

    “謝謝兩個字這麽難？”

    見林煙半晌不開口，江慕神色越來越冷。

    林煙舔了下幹澀的唇瓣，反複掙紮，正要開口，陸祈南一臉嘲諷地走了進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