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自損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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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齊的小腿上紮滿了銀針,從膝蓋一直到腳跟處。
初初紮滿銀針時,白天齊的確覺得有些疼痛,不過短短的片刻過後,疼痛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鬆懈感,這條小腿都不再緊繃繃的了。
看著白天齊的臉色,孟攬月就知他是舒坦了,絲絲笑意也浮上眼睛,她短時間內的判斷就是準確的。
“三哥,可是不疼了?”胡桑自是也看出白天齊臉色變好,不禁笑容滿麵。
“嗯,不疼了,反而很舒坦。孟大夫,你的醫術的確非同凡響。杜先生,後繼有人了。”白天齊稱讚,很真誠。
“我還沒得杜先生一半的本領呢,到了那一天,王爺再誇讚不遲。”時間到了,孟攬月開始撤針。撤針的順序是有講究的,並非按照下針的順序。用這種法子,就得記好每一個穴位,不可出錯。
她手法很快,快得幾乎看不清,胡桑在旁邊看著也不禁疑惑,孟攬月明明沒有學多久,可是看她的手法,卻根本不像個生手。
如此,他也不禁感歎,孟攬月就是個天生的大夫,杜先生會那麽快的不加遲疑的收她為徒,大概也是看出了她的天分。
“好了,今日王爺要好生歇息,明日我再來給王爺下針。而且,我也會開方子下藥,配合這銀針,相信到時王爺就不用每日的服藥了。”將銀針收起來,孟攬月一邊道。她心裏有了譜,並非是在胡說八道。
“好。”白天齊微微頜首,看著孟攬月,那眼睛深處也的確存疑。這個孟攬月,和傳言中以及他派人調查當中的,完全不一樣。
或許這期間真的有什麽誤會,但白天齊沒有調查出來。在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他還是不能妄下定論。
“三哥,好生休息。我一會兒要帶著孟大夫去觀賞一下草流城的繁華,順便還要請她去醉煙樓品酒。這手裏的銀子馬上就要花出去了,想想還有些舍不得。”胡桑滿臉微笑,他在調笑的時候,也是一副文雅非凡的模樣。
“今日不用你破費,這錢要算在我的身上,算是感謝孟大夫。不要節省,定要盡興。”白天齊也麵帶微笑,他和白無夜完全不一樣,這種自己掏錢的話,白無夜是說不出來的。
孟攬月笑笑,這白天齊還真是不一樣。很大方,又愛民如子,手下有胡桑這樣的謀士,又有太山這樣的將軍。親弟掌握著西疆無數兵馬,如此看來,莫非他是想稱帝?
這般一想,孟攬月忽然覺得豁然開朗了,她存在於這個爭權奪利的世界。一切並非虛假,隻要有機會,所有的人都會往上爬,爭奪那一把椅子,手握天下,掌控生死。
白天齊與白無夜兄弟倆的目標就是那把椅子,白無夜不能人道,他怕是不會去坐那把椅子,但是他定然會把他的兄長扶上那個位置,盡管他看起來與白天齊並不親近的模樣。
白天齊休息了下來,孟攬月與胡桑也離開了,天色微暗,這府裏也掌了燈。
燈火明亮,顯得天空更暗了。
胡桑帶著孟攬月出府,沒有任何人隨行,隻有他們兩個人。
王府所在的街上沒有多餘的行人,好像是有什麽規矩,這城裏的人根本不會靠近這裏。
待得二人走出了這條街轉上另外一條街的時候,人聲入耳,這草流城夜晚的繁華喧囂也進入了視線當中。
街上燈火明亮,每個店鋪的門前都懸掛著燈籠,街上亦是行人不斷,還有酒樓裏的人聲鼎沸,組成了一幅生活和樂的畫卷。
對於百姓來說,誰當皇帝都無所謂,隻要他們吃得飽穿得暖,生活的順心順意就成。
“草流城沒有宵禁,所以百姓們的尋歡作樂可以一直到天明。在這草流城待久了,到了帝都我反倒十分不適應,幸好也隻是待了幾日,否則非得憋悶而死。”走在街上,行人來來往往,胡桑與孟攬月也隻是其中普通的行人。但經過二人身邊的人卻不禁回頭回顧,畢竟美麗的事物都喜歡多看上兩眼。
“帝都有宵禁。”孟攬月低聲道,她並不知道帝都是什麽樣子的,但胡桑這麽一說,她就清楚了。
“是啊,宵禁還特別嚴格。在宵禁時分出現在街上的人,都會被抓走的,無論是誰。”所以他們在帝都那段時間行事很困難。
微微頜首,孟攬月比較不出帝都和這草流城哪裏更好。或許是帝都的主人害怕出事所以夜晚之時行宵禁的規矩,而草流城不擔心這些,任憑百姓尋歡作樂。但若細想,也更有利弊。可若站在百姓的角度來說,她更喜歡草流城,自由。
走過長街,又轉入了另一條街道,煙粉之氣迎麵而來,無需胡桑給介紹,孟攬月就知道這條街做的都是一個買賣。
各個樓上掛著顏色鮮豔的彩燈,那燈火明亮比得過任何一條街。街上人來人往,且多數是男人。遠處傳來姑娘們的笑聲,煞是動聽。
不愧古人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句子,任何男人到了這裏都不免會心馳蕩漾。
“這花街柳巷在其他城池許是下九流的地方,但在草流城則不然。這有錢人的錢若是不花在這種地方,那麽就定然會花在其他地方。不花錢買快樂,反倒做其他事,那就值得研究了。”胡桑笑容滿麵,說的話卻讓人覺得很是危險。
孟攬月看向他,然後緩緩點頭,“老胡,你的足智多謀果然不假。”通過一花街柳巷,就能考慮到這麽多的事情,這腦子究竟轉了幾道彎。
“這算什麽足智多謀,看人的經驗罷了。每個人都各有所長,就如孟大夫你,天生就是個大夫,那個銀針才學了短短幾日,就能上手給人治病了。”胡桑微微搖頭,他並不覺得自己足智多謀,那些吹捧他的話,他也從未當真過。
“胡公子說話果然好聽。”即便自己真的蠢笨無知,話由他嘴裏說出來,就好聽的緊。
“也就這張嘴還算靈活,手無縛雞之力,若嘴也不管用,我就隻能去種田了。”胡桑笑道。
“你這身板,種田也是妄想。”孟攬月無情戳穿,他也隻適合腦力工作。
兩人一路談笑,穿過來來往往的行人,終於到了那醉煙樓的門前。
門麵極大,紅燈明亮,門口姑娘們正在攬客,各個花枝招展,各有風情。
胡桑帶著孟攬月走進醉煙樓的大門,一個龜奴立即小跑過來,“小的給胡公子請安,胡公子今兒還是品酒聽曲兒?”龜奴有眼力見,瞧著胡桑是帶著一個女子來的,說出口的話也直接變了。
孟攬月也不禁笑,她才不信胡桑來這種地方隻是喝酒聽曲兒。不過卻也不得不讚歎在這種地方做事的人的眼力和反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說的不過如此。
“照舊。”胡桑也不掩飾,交代過後,便帶著孟攬月輕車熟路的上了二樓。
走廊裏鋪著上好的地毯,兩側的房間燈火通明,或賭牌聲,或絲竹聲,或調笑喝酒聲,熱鬧非凡。這醉煙樓的生意,看起來的確是好得不得了。
走到走廊的盡頭,龜奴打開了房門,書香之氣的房間映入眼簾,這種風格果然符合胡桑的品性。
走進房間,孟攬月環顧了一圈,然後就直奔窗邊的橫榻坐了下來。橫榻精致,中間擺設一圓桌,茶點已擺在上麵,很是精致。
胡桑旋身在對麵坐下,然後動手給孟攬月倒茶。
“環境真是不錯,怪不得老胡你喜歡到這裏來。喝著酒,聽著曲兒,再和心愛的姑娘打情罵俏,堪比神仙啊。”拿過茶杯,孟攬月聞了聞,茶的味道還不錯,並非便宜貨。
“所以,沒有男人會不喜歡這種地方。”胡桑也大方承認,他就是這裏的常客。
“說的好像隻有你們男人會享受一樣,一會兒也給我叫個姑娘來,我也要享受享受。”身子向後,孟攬月靠在軟榻的扶手上,柔軟的很。
“你要姑娘做什麽?”胡桑輕笑,孟攬月比他想象的還要大方不扭捏。
“別的做不了,給我捏捏肩膀倒杯酒說說話還是可以的吧!怎麽,你帶我來這裏,就是為了看老胡你如何風流的?我可不看,會長針眼的。”再說都是那麽回事兒,也沒什麽可看的。
“這話就難聽了,我又沒說不行。”胡桑連連搖頭,風花雪月被她一說,就成了男盜女娼了。
抿起紅唇,孟攬月繼續品茶,一杯茶很快被她喝光。抬手拿起茶壺,她準備倒第二杯的時候,這房間的房門忽然從外打開。
轉眼看過去,她的眉毛就挑了起來,走進來的人身形頎長挺拔,一襲暗色的華袍,載滿了恍若烏雲的氣勢,壓迫的人喘不過氣,居然是白無夜。
他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又不能尋歡作樂,看著別人歡快,不是心裏更不平衡更生氣?
“王爺,真巧啊。”胡桑起身,對白無夜出現在這裏並無驚訝之色。
“胡公子來這裏就算了,怎麽把她也帶來了?”沒說自己為何會在這兒,白無夜開口就是質問。
喝水的動作一頓,孟攬月抬眼看著白無夜,“我為什麽不能來?這門前有寫著女人不準入內麽?”
“其他女人是否厚顏無恥本王不清楚,但、、、”
“但我的臉皮異於常人。”沒等他說完,孟攬月就接了話,她知道白無夜沒好話。
漆黑的眸子一片冷色,白無夜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隨後淡聲道“所以你是來這裏與妓女比較臉皮,然後搶生意麽?”話落,他旋身坐在對麵,隨著動作他身上的氣息也飄到了對麵。
孟攬月動了動嘴角,極髒的髒話溜到了嘴邊,若不是還有一些理智存在,她就真罵人了。
“咳咳,既然在此相遇,不如咱們今日就來個不醉不歸,畢竟這種機會少之又少。哎呀,酒來了。孟大夫,你可得嚐嚐這紅袖,千金難買,隻有這醉煙樓才有。”胡桑開口圓場,然後房門就開了。兩個丫鬟托著精致的酒壺還有水果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那龜奴。
氣氛緩和了些,孟攬月一股氣哽在喉嚨,直視前方,壓根不想看那坐在對麵的人。
酒壺被放在了桌子上,淡淡的酒香就飄過來了,不似尋常的酒味兒,這酒的味道反而帶著一絲甜膩,很好聞。
水果新鮮,切割成了好吃的形狀,孟攬月隨手拿了一塊,對於這個世界這種純天然的水果,她極其愛吃。
“胡公子,鈴兒姑娘聽說您來了,正在沐浴更衣,大概一刻鍾之後就會過來。您看,咱們是先聽會曲兒,還是要綾波姑娘過來跳一曲?”龜奴弓著腰站在胡桑旁邊,笑容滿麵的。
聞言,胡桑看了一眼吃著水果卻繃著臉的孟攬月,笑道“找個善談的姑娘過來,陪孟大夫聊天。”
龜奴看了一眼孟攬月,然後連連點頭,就快步的跑了出去。
給她找姑娘陪著,孟攬月沒意見,反正她‘厚顏無恥’嘛,什麽做不出來。
白無夜冷麵,相信他那個樣子,誰也不敢上前說給他找個姑娘。
胡桑依舊笑容滿麵,白無夜的冷麵和他身上的壓勢可對他沒有任何的影響。
片刻後,房間的門再次從外打開,果然有個姑娘進來了。
姑娘身姿豐腴,穿著淺綠色的裙子,領口微敞,小露春光。
若說樣貌,有孟攬月在,相信任何人也不敢誇口自己漂亮。
姑娘走進來,視線在這三人的身上劃過,然後幾分忐忑。
“姑娘,過來與孟大夫聊聊天,她很無聊。”胡桑抬手示意,翩翩有禮。
得到指示,姑娘也立即走過來,笑容掛在臉上,別有風情。
“您是大夫啊,小女子還是第一次見到女大夫。”給孟攬月倒酒,那輕紗下的手臂白皙圓潤,想必觸摸之下也會很柔軟。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難想象的事情還有很多。”接過酒杯,孟攬月聞了一下,果然味道很好。
姑娘轉了轉眼睛,然後點頭,“大夫說的是。小女子打小就十分敬佩大夫,那時小女子的爹爹生了重病,村子裏又沒有大夫,哥哥就連夜的進城找大夫。家中沒錢,但城裏的大夫最後卻沒收診費,隻收了藥錢,這才救了爹爹一命。”
“那現在你的家人呢?”若是家人都在,她又怎會在這種地方。
“那一年家鄉發大水,他們都死了。小女子命大撿回一條命,本想著來草流城投奔親戚,可是他們也不知所蹤了。沒辦法,小女子隻好賣了自己,否則早就餓死街頭了。”說著,姑娘幾分淒然。
看著她,孟攬月不覺得她說的是真話。這姑娘眼角眉梢間都是老練,盡管她在有所掩飾。但想來她也並非故意為之,而是生活在這個地方已成自然,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這次她陪著的客人是個女人,所以她就不談風月。得知她是大夫,就說起家事來,順便誇讚一番大夫。
果然啊,怪不得男人都喜歡到這兒來,甭管這裏的姑娘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聽著順耳才是真的。
胡桑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邊喝茶邊笑看孟攬月和那姑娘,他就知道孟攬月來這個地方不會不適應。
白無夜一如既往的冷麵,在他看來簡直荒唐。
吃著水果喝著酒,不過片刻,房門再次從外打開。一個姑娘身著桃粉的長裙盈盈的走進來,然後直奔胡桑。
孟攬月看著,也不禁彎起紅唇,這個鈴兒姑娘還真是與眾不同。她並非美貌無雙,但是身上卻有著一種別樣的氣質,那是和胡桑很像的書香氣,這個鈴兒姑娘似乎也飽讀詩書。
隨著鈴兒姑娘進來,又有幾個姑娘抱著琵琶或是古琴走了進來。在對麵的環形椅子上落座,下一刻絲竹聲起,悠揚的調子格外好聽,當真讓人飄飄然。
胡桑與鈴兒姑娘也沒做什麽特別的事,二人相對而坐,討論的也是詩詞歌賦,不時的喝一杯,胡桑的眼角眉梢都寫著輕鬆二字。
房間裏,放鬆的人在放鬆,喝酒的人在喝酒,彈琴的人在彈琴,唯獨白無夜一人正襟危坐,周身兩米內無法近人。
喝著酒,孟攬月轉眼掃了白無夜一眼。她是真想不明白,他又不玩樂,又不喝酒,卻一直待在這裏是想幹嘛?
放下酒杯,孟攬月彎起紅唇,驀地道“聽說這醉煙樓裏來過許多的大人物,不知三王爺的胞弟,那位大名鼎鼎的五王爺有沒有來過?”
孟攬月的聲音不大不小,但是卻能讓所有人都聽到。那邊胡桑和鈴兒姑娘看過來,白無夜也幾不可微的揚眉。
倒酒的姑娘一詫,看著孟攬月感興趣的臉,她眨眨眼睛,快速的思考該怎麽回答她這個問題。
那邊鈴兒姑娘輕咳一聲,想讓那姑娘看過來,她不知這房間裏坐著的都是誰,若是亂說很可能惹麻煩。
不過,那姑娘卻沒聽到鈴兒姑娘的咳嗽聲,很快的便思考好了,一邊倒酒一邊笑道“那位五王啊,自然來過。聽說啊,他一點也不行。”最後一句話她壓低了聲音湊到孟攬月的耳朵邊,可想聽到的,無論她多小聲他也聽得到。
孟攬月當即笑出了聲,恍若花開,在這個房間裏,沒人能與她比較樣貌。
胡桑也輕笑,看了一眼白無夜,他拿起酒杯放在唇前做遮擋,但毫無用處,他笑的太明顯了。
沒有再說這個話題,剛剛哽在喉嚨的那口氣可算是出來了,孟攬月心情舒暢,咽下去的酒也更有味道了。
瞧見孟攬月和胡桑都在笑,姑娘的心裏有了底,拿著水果送到孟攬月嘴邊,又道“聽說,那位五王娶了帝都有名的蕩婦。他們這一對兒倒是極有意思,一個不行,一個又沒了男人不行,其實也算很相配,大夫你說是不是?”
笑意緩緩從嘴邊消失,孟攬月把水果咽下去,卻險些嗆著。
那邊,白無夜麵上的冷色緩和了許多,漆黑如子夜的眸子裏溢出若有似無的笑意。他轉眼看向孟攬月,清楚的瞧見她僵著的側臉,眼裏的笑意更甚。
胡桑實在忍不住,放下酒杯笑出了聲音。鈴兒姑娘幾分忐忑的瞅著孟攬月和白無夜,不知該怎麽緩和當下的氣氛。
聽著胡桑的笑聲,孟攬月不知該說些什麽。她倒是忘了自己和白無夜的名字現在是捆綁在一起的,說起白無夜,就得帶上她孟攬月。
白無夜大名鼎鼎,她也一樣。
這兩個人能成為夫妻,若她是個外人,也肯定會覺得好笑。
攻擊白無夜不成,把自己也搭進去了,沒討到一點兒便宜。
直至夜半,幾人才離開醉煙樓。白無夜並非獨自前來,他的護衛都在外麵的走廊待命,三人離開,他們分別在前後,為三人開辟出一條無礙的道路來。
不過,任何人瞧見這陣勢都得避讓開,畢竟普通人也不會出門帶著這麽多的護衛在身邊。
雖已夜半,可這條街依舊人聲鼎沸,這個時候,是這條街最熱鬧的時候。
喝了一壺的紅袖,孟攬月的頭有絲絲暈眩。這酒雖不醉人,但喝多了也犯暈。
走在街上,聽著從四麵八方傳來的嘈雜的聲音,孟攬月覺得讓她在這個地方喝上一夜她也能堅持,這兒真是個消遣放鬆的好地方。
走著,前頭的護衛卻忽然停下了腳步,然後就聽到從前頭傳來的叫罵哭泣聲,周遭的人也都停在原地看熱鬧。有的笑嘻嘻,有的不忍看,盡展百態。
微微歪頭往前頭看,借著明亮的燈火,十幾米開外處,幾個龜奴打扮的人正在揪扯著一個女子。他們把她往旁邊的樓子裏拖,一邊拳打腳踢罵罵咧咧,難聽至極。
暈眩散去大半,孟攬月皺起眉頭,隨後邁步打算過去。
然而,她也隻是邁出去一步罷了,袖子一緊,她被胡桑抓住了。
“放開,一群隻會欺負女人的混蛋,我要給他們好看。”說著,她抬起另外一隻手,把一直隨身攜帶的卷鎮拿了出來。以前她是手無縛雞之力連自保都成問題,但現在她很自信可以用銀針教訓那些混蛋。
“那個女子應該是這妓院的妓女,看樣子是逃跑被抓住了,他們把她抓回來,或是打她懲罰她,都是應該的。不說我們管不了,連三哥都無法管。她把自己賣給了妓院,生死也就不歸自己了。”胡桑抓著她的袖子不放開,一邊輕聲的說著草流城的規矩。繁華自有繁華的益處,但不可避免的,在繁華的背後還有陰暗,且無法剔除。
孟攬月盯著前方,但不可否認胡桑說的有道理,這個世界有這個世界的規矩。
那幾個龜奴拖著那女子往樓子裏走,女子邊哭邊掙紮,他們就拳打腳踢,女子哭的更慘烈了。
隨著他們把她拖上台階,一條血跡進入視線,都是那女子流出來的,在地上畫出了一條長線。
四周看熱鬧的人不乏喝多的,也跟著起哄,他們好似很喜歡這種場麵。
看著那些人的嘴臉,孟攬月長長的吸口氣,把卷鎮重新放回衣服的口袋裏,“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一米開外,一直雙手負後沒有言語的白無夜垂眸看向剛剛發出感歎的人,漆黑的眸子倒映著這通明的燈火,卻無法照到他眸子的深處。
“於某些時候來說,我們也是魔鬼。”胡桑讚同孟攬月的話,但他把自己也歸類在其中。
閉了閉眼睛,孟攬月不知該說些什麽,胡桑的話,是對的。
“雷肅。”驀地,白無夜出聲,前頭的護衛立即回過身。
他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給了一個眼神兒,雷肅就立即離開原地,朝著那樓子裏跑了過去。
扭頭看向白無夜,孟攬月不知他要做什麽。
“規矩都是給別人立的,入戲太深,連自己也被束縛了。不過,規矩對於本王來說就是笑話。”他雙手負後,睥睨一切,什麽規矩不規矩,在他眼裏比不過空氣。
看著他,孟攬月忽然發覺這鹹蛋真像個男人,無法無天,傲視一切。
雷肅很快的就把剛剛那個被拖進去的女子拎了出來,她下半身都是血,而且已經陷入半昏迷的狀態。
看熱鬧的人都在看著他們,且不斷的議論紛紛,畢竟他們從來沒見過這種事。倒是妓女被打死的事情經常有,這條街的常客就有親眼見過的。
“王爺,這女子已經昏迷了,屬下怎麽處理?”雷肅十分有力氣,僅用一隻手就把她輕鬆的拎著。
“送給孟大夫吧。”白無夜隻是看了一眼,他沒有多大的興趣。而且,今日若不是孟攬月的那句話,他也根本沒打算好心。
看向白無夜,孟攬月彎了彎唇角,“多謝王爺了。”這次的謝,真心實意。
沒有搭理她,白無夜舉步,他要盡快的離開這烏煙瘴氣的地方。
“走吧,把她帶回去,再不給她治療,估計她就沒命了。”看著雷肅手裏的那個女子,蓬亂的頭發下一張臉蒼白的如同白紙,毫無血色。
返回三王府,孟攬月直接把那女子帶回了東院。雷肅全程幫忙拎著,並且把那女子安放好了之後還詢問孟攬月是否需要他幫忙後才離開。
雖是喝了酒,但孟攬月此時差不多已經徹底醒酒了。脫下那女子的衣服,也瞧見了她身上的傷,全身上下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
上半身的青紫應該就是剛剛被拖拽時拳打腳踢造成的,而她下半身則多處破開,膝蓋以下的部分,皮肉綻開,看得出是由什麽鋒利的東西造成的。
將她腿上的血擦拭了以下,傷口露出來,呈圓圈的形狀環繞在腿上,十分有規則,這很像那時在營地裏不慎踩入捕獸夾的兵士的傷口。
銀針止血止痛,隨後上麻藥,孟攬月開始縫合。燭火的光亮不如太陽,但也不影響孟攬月的手法和速度。
天色微明,孟攬月最後的包紮也終於完成,看著那女子,她的麵色平靜多了。
歎口氣,幾分可憐她的境遇,在這個世界,女人果然是弱勢。想一想自己,若不是自己有這一技之長,她的境遇肯定也好不到哪裏去。
給她蓋上被子,孟攬月伸展著筋骨,邊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下,不過幾分鍾她就陷入了深眠。
翌日天氣晴好,但溫度還是不高,府中很安靜,但仍舊不時的有人出入於王府之中。他們有的看起來極為神秘,有的則身著盔甲,哪個都不是尋常人。
時近晌午,東院的月牙門處,換上一身淺綠色長裙的孟攬月才出現。她的臉上掛著黑眼圈,在那白的反光的臉上格外明顯,以至於她的眼睛看起來也更大了。
拿著卷鎮和一張寫好的藥方,孟攬月朝著白天齊的住處走去。她醒來之後就沒瞧見人,本想把這方子隨便給哪個下人要他們去抓藥,可誰想這東院安靜如雞,一個人影也沒有。
走下長廊,繞過一片常青樹,就到了白天齊的居室。抬眼看過去,就見幾個人從那台階上走下來,邊走邊說著什麽。
看著他們,孟攬月忽然發覺這幾個人很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那幾個人走下了台階,自然也瞧見了走過來的孟攬月。其中一個彪形大漢瞅清了孟攬月的臉,尷尬瞬間浮上他的臉。臉上的肌肉動了動,然後他轉身就快步走開了,恍若有火在燒他的屁股。
其他幾個人也互相對視了幾眼,然後分別朝著孟攬月或輕或重的點點頭,也快速轉身離開。
看著他們走遠,孟攬月回過神來,她說這幾人怎麽眼熟呢,在西疆大營時,他們曾去過。
那時是送闌尾病發的胡桑去找杜先生的,她的出現,惹得這幾人都很不快。其中那個剛剛最先逃跑的彪形大漢還罵過她,怪不得這會兒滿臉尷尬的樣子。
那時她不僅能給胡桑治病,現在還能在他們的三王爺身上‘動手動腳’,他們的尷尬,來的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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