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九章 地下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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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在夜幕中停靠在魏王府的側門,一襲風霜的車夫跳下馬車,上前敲開了門扉,事先得了消息的阿生提著燈籠從裏麵小跑到車前,撩開了車簾,伸手迎著裏麵的人出來。

    李泰穿著一件幹淨的灰色袍子,烏發未冠,僅在後頸束起,主仆幾人進了側門,一語不發地朝裏走。

    一路繞過林院入了他宿的梳流閣,便隻剩下李泰和阿生兩人同行,進了室內,早有備好的熱水,李泰繞到屏風後頭,一手解著腰間的革帶,問道:

    “這幾日,京裏有事麽?”

    阿生將雪白的絹絲中衣搭在屏風上,低頭道:“沒什麽大事,主子您趕了這麽久的路,沐浴後還是先好好休息吧。”

    “嗯。”

    因李泰沐浴不喜人在跟前,阿生把東西都擺置妥當,便退了出去,半個時辰後,聽見裏頭漸沒了動靜,知他是睡下了,正要回自己房裏去休息,卻見一道人影匆匆跑進了院子。

    “李管事,我聽說主子回來了,這是將才收到的密信,似是有什麽緊要的事需要主子過目。”

    阿生接過來人遞上的折起的字條,魏王府的探子多,自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傳信方法,有時可能是在東都會的一棵老樹下麵,有時可能是在一麵舊牆的磚縫裏。有些特殊的消息渠道,更是每隔一個時辰便會有人前去搜看,然後遞回王府以供查閱。

    阿生隻看那字條上淡淡的紅印,便知道是誰送來,皺了下眉頭後,三兩下便將字條打開,隻見上頭寫著一行蠅頭小字:

    “夜探刑牢,其意不明。”

    這八個字在外人眼裏看不出意思,阿生卻清楚的很,他眉頭又緊了緊,稍一深思,便揮手讓來人離開,道:

    “主子已經睡下,你先回去。”

    話剛說完,便從靜悄悄的室內傳來一道略有些沙啞的低音:

    “何事?”

    “並非要事。”

    “拿來本王看。”

    阿生捏了捏手上的字條,猶豫後,還是推門進了屋,穿過屏風走到床榻前,將字條遞了過去,床前紗燈未熄,李泰撥展那字條一閱,認出這字跡,目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冷聲道:

    “我不在這幾日,到底出了何事,她為什麽要夜探刑部大牢。”

    送來密信的正是被他安排的遺玉身邊潛匿保護的子焰。

    阿生見瞞不住,便將實情老實交待了出來,“盧公子殺了長孫渙,刑部已經結案,明日午時在東三街問斬。”

    室內靜默了片刻,李泰將那字條攢在手心,掀開被子下床,道:“更衣。”

    “主子,”阿生連忙勸道:“聽屬下一言,此事已定,您著實不便插手,想來盧小姐隻是心有不甘,想最後見上他一麵,且不說她能否進到那戒備森嚴的牢房,就是進去了,子焰也會護她周全,全身而退必是無疑。”

    李泰沉著臉伸手撥開了擋在跟前的阿生,徑自走到屏風便將掛起的衣裳取下,“若是再帶上一個人出來,那便是有去無回。”

    阿生一愣之後,滿臉不信道:“您、您是說,她打算劫牢?不會吧,盧小姐她並非蠢人,怎會做出這般......”這般不經大腦的蠢事。

    李泰眯眯眼睛,一語不發地穿戴起來。恐怕再沒人如他般清楚,她那種不慍不火的性子,一旦事關她那三個比命看的還重的親人,卻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三年前他初見她,她便是為了向他求助,以保她母親,險些就命喪在疾馳的馬車腳下,時隔三年又在芙蓉園偶遇,她又將穿了同色衣裳的他誤做兄長,替他擋了一匕,去了半條命。

    如今盧智待刑,她在這種情況下夜探刑部大牢,絕地隻有一個目的。

    “你擅自隱瞞本王的事,回頭再算,”李泰係著腰帶,低聲道:“速去叫後院妙閣準備,隻選四名輕功好的,與本王同行。”

    夜晚,刑部大牢的值守卻比白日換崗更要頻繁一些,從正門前的守衛,到關押不同犯人的牢獄之間的守衛,每隔兩個時辰便會換一次班,也就是說,亥時、醜時、卯時三次換崗,但就是這麽嚴密的防備,也有它鬆懈的時候。

    將近醜時,一條僻靜的小巷中,一高一矮兩道人影貼牆站著。

    “出了這條巷子,便是大牢西牆,子時過後,侍衛每隔半盞茶來往巡視一次,牆高三丈,平直,我輕功尚可,借住繩索能帶你進去,高牆那頭是西牢,因關押的都不是要犯,所以守備相較鬆懈。”

    “我再同你說一遍,醜時正,牢內的獄卒會集中在東西兩牢之間的空地上換崗,我帶著你從西南入內,在他們換崗前,咱們有一刻鍾的時間穿到重牢去,在這期間,須打探出關押盧智的牢房所在。你記住,等找到了人,你至多有一刻鍾同他說話,因為換崗後的守衛會在之後重新回頭巡視,一旦被人發現闖入者,這牢中分散的獄卒便會迅速集結在一起,到時麵對兩百餘持了兵器的守衛,我們兩人便是插翅難飛。”

    聽完麵具男子的叮囑,遺玉認真地點點了頭。在這冷風嗖嗖的冬夜裏,兩人為了行動便捷,都穿了單薄的黑衣,頭發也都用束帶緊緊地紮成一結,遺玉身上這件,是傍晚回到長安等待夜晚來臨時,不知他從哪裏找來的,褲管和袖口有些長的地方都被棉繩緊緊地紮住了,牛皮短靴牢牢地裹在腳上,完全不怕行動的時候拖累。

    麵具男子探頭看了看遠處黑成一片的牢獄,扭頭對遺玉道:“待會兒若是跑起來,你要跟緊我,不能離我三步遠,知道嗎?”

    “嗯,你放心,我跑的很快。”鼻尖凍的有些發紅,背在身後的兩手摸了摸後腰衣擺遮掩下掛著的兩隻巴掌大的小囊袋,知道不久後會發生什麽的遺玉,心跳不由開始加劇,這會兒是深夜,她拿了鎮魂丸給兩人服下,因此不但沒有半點困意,反而腦子被封吹的清醒的有些發緊。

    醜時過後,就在遺玉和麵具男子趁著守衛換崗潛入了刑部大牢時,關押盧智的牢房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楚不留在聽到了盧智的坦言後,整個人便呆立在當場,就像是被人點了死穴一般一動不動,盧智目光複雜地望著她,正待再開口激她離開,卻被她繞到身後,快如閃電般地出手擒住,接著便是一長串有些淒厲的笑聲,她竟絲毫不怕將人引來,紅唇貼著他的後頸,笑聲中夾雜著碎語。

    “你知道麽,從我第一次見你,我就知道,我們是一樣的人,背負了一樣的苦仇,擁有相同的執念,飽受欺淩之後,卻又不得不活下去,忍受無人知道的孤獨和寂寞......三年了......到了最後,我選了你,你卻背叛我...哈...哈哈哈”

    “不留,你錯了,我們之間並不存在背叛與否。”一場尚未開始便無疾而終的感情,如何能算的上誰來背叛誰,更何況,她如今看著,已然是著了魔症。

    並非是愛,執念而已。

    楚不留此刻已再聽不進他半句話,雙目發紅的她,一手扣了他的喉嚨,另一隻手環著他的腰,仗著身量高挑,又自幼習武,竟能推著他往前走動。

    “智兒...你莫怕,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我們一同走,到淮南去......”

    盧智心中苦歎,卻沒半點掙紮,緊繃著臉,被她挾著出了牢房,方才她的大笑聲已經引得埋伏在這四周的人手注意,就在兩人將一出門,左右兩間牢房便被應聲而開,從中躥出不下八名身著獄卒短袍,卻頭戴黑罩的人擋在兩人麵前,為首那個麵罩上繡有一抹金色的男人隔著布料低喝道:

    “楚不留,你背主棄義,又陷害同僚,速將人放開,我等或可留你一命,交由皇上處置,如若不然,當立誅你於此地”

    “你們這些小蟲子,也敢用這種口氣同我說話”一身輕薄黑紗,在陰暗中麵容鬼魅的楚不留笑眯了眼睛,摟在盧智腰上的手鬆開,長袖一甩,破空一響,竟是抖出一截細長的鎖鏈來,不由分說,便先發製人劈甩出去,鎖鏈似是被拉長一般,迅雷不及掩耳般抽在了左側兩人吼間。

    知道厲害,那兩人閃身卻是慢了半拍,當場血濺而出,一人當場斃命,一人捂著脖子快速後退。

    然而剩下六人,卻是不敢上前,楚不留雖眼下有些神誌混亂,可聰明依舊,隻一眼便看穿這幾人先用言語激她,便是忌憚她手上挾持之人,想是事先被人授意,不得有傷。

    如此,她便更是毫無戒懼,扣緊了盧智的喉嚨後,貼近他耳邊,用著其他幾人都能聽到的嗓音,道:

    “智兒,姐姐不會將你丟下,若是敵不過,便把你殺了,地下黃泉,你也需得陪著姐姐。”

    聞言,幾名特殊的獄卒帶著麵罩看不清楚表情,可從他們戒備的動作上卻一目了然,楚不留猜的沒錯,她挾了盧智,他們是不能放開手腳。

    就這樣,楚不留以盧智相脅,從剛才殺掉的那名獄卒缺口突破,一路反身前行,竟是安全退到了這地牢的門口處。

    (稍晚還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