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被逼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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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姑娘,是你呀!”

    陸青言轉身看去,麵前站著一位少女,小小的臉、尖下巴、眼睛又圓又亮,十分的可愛。她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裙,更顯天真活潑。

    不過這人她不認識,甚至以前也沒見過啊。

    “你是?”

    “陸姑娘不認得我,我可認得姑娘呢。”小女孩捂著嘴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叫鄭錦蘭,前兩天我在花月圓買東西,曾見過你,你可能沒有注意到我。”怕她不明白,鄭錦蘭又眨眨眼笑,“二百五十兩銀子。”

    “噗!”陸青言也沒忍住笑出了聲,原來是那天啊。

    “我很喜歡你做的糕點呢,比我娘做的還好吃!”小姑娘靠過來,笑嘻嘻的,似乎很想親近她,又不太敢。

    活潑可愛的小姑娘,陸青言也很喜歡,便親切地挽了她的手“我叫陸青言,你要是喜歡花月圓的糕點,可以常去啊。看在你那麽可愛的份上,給你打八折。”

    “陸姐姐,什麽是打八折啊?”鄭錦蘭不太明白。

    陸青言哈哈一笑,忘了這話是從淩沉封嘴裏聽來的了,那家夥總是有些讓人奇奇怪怪的話。她慢慢地解釋,鄭錦蘭便聽懂了。

    “那就多謝姐姐了,這樣我也算是花月圓的貴客了吧,哈哈!”小姑娘笑得別提多開心。

    陸青言側頭瞧著她,天真浪漫,無憂無慮,真是羨慕啊。

    二人挽著手入席。

    鄭錦蘭有自己認識的一群小姐妹,便將陸青言帶了過去。姑娘們一聽說她是花月圓做糕點的師傅都高興地圍著她轉“天哪,居然是這麽年輕的姑娘,你好厲害啊!”

    “你怎麽會做那麽多東西?你好聰明!”

    “陸姑娘,聽說花月圓要推出新的糕點了,是不是真的?”

    “是啊是啊。”鄭錦蘭非常興奮地接話,“我跟你講,可好吃了,有一位公子花了五百兩銀子買了一盤呢!”

    “天哪,五百兩!”

    姑娘們盡皆震驚,那該是什麽樣的糕點啊!

    “各位小姐放心,在花月圓自然不會賣那麽貴的。”陸青言柔聲道。

    “什麽事時候出來,一定得告訴我,我要第一個買!”一位小姐高聲道。

    其他人也跟著說要。

    鄭錦蘭忽然道“哎呀,別吵了,開席了。”

    眾人這才安靜,抬眼看向首位,孟涼兮搭著青霜的手慢慢走過來就座。

    “這就是世子夫人啊,我還是頭一次見。”鄭錦蘭小聲嘀咕,“看起來氣色不太好的樣子。”

    旁邊一人湊過去道“你不知道,世子夫人小產了,還在休養呢。”

    “是嗎,那真是很可憐。”鄭錦蘭年紀還小,但想著失去了孩子應該是件特別悲慘的事,對孟涼兮充滿了同情。

    “可憐嗎?”陸青言目光不錯地盯著上首那人,眼底一片冰涼,“這世上可憐的人和事多了去了,還有比她更可憐的呢。”

    她剛出世的孩子還未來得及看這個世界一眼就被亂刀砍死,難道不可憐嗎?

    年邁體弱的母親,被砍斷手腳、挖眼去耳,難道不可憐嗎?

    這些都是孟涼兮一手造成的,她有什麽資格說可憐?

    多行不義必必自斃!

    她在盯著孟涼兮的時候,孟涼兮的目光也進京凝著她。

    人聲嘈雜之中,兩個人都與身邊的一切十分和諧,卻又看不到其他,眼中隻盯著彼此,都是透骨的恨。

    孟涼兮八麵玲瓏地與周圍的千金小姐們交談,底下的手卻攥緊了拳頭,幾乎要把骨頭捏碎。

    她居然就站在那裏,活生生的,沒有傷沒有痛,逍遙安樂。她憑什麽,她殺了她的孩子,她是個殺人凶手,她憑什麽還好好地活著?

    養傷的這段時間,孟涼兮無時無刻不在恨,無時無刻不想要陸青言死。隻有陸青言死了,她才能真正地養好身體,否則吃再多的藥都沒用。

    所以她控製不住,她不顧所有人反對,舉辦了這個詩會。

    她的目的,就是讓陸青言死!

    陸青言嘴角向上翹起,一聲冷笑,帶著嘲諷。

    孟涼兮這副臉色蒼白、病弱無用、恨不得她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她非常喜歡。

    她要活得更精彩些,笑得更大聲些,最好能氣死孟涼兮!

    想到此她不禁笑出聲來。

    “陸姐姐,你笑什麽?”鄭錦蘭不解。

    “看到了一隻貓,因為吃不到魚而自己咬自己。”陸青言對她眨了眨眼。

    “真的嗎,在哪兒呢?有這麽蠢的貓。”鄭錦蘭四處去看,也沒看到哪兒有貓的影子啊。

    正找著,孟涼兮端起酒杯“諸位夫人小姐們,涼兮感謝大家賞臉。在此先敬大家一杯。”

    眾人舉杯共飲。

    孟涼兮接道“既然是桃花詩會,要賞花,也要作詩,不如我們每人作詩一首,可好?”

    時人愛附庸風雅,吟詩作對乃是雅事,自然都樂意。

    侍女給每個人發了紙筆,發到陸青言這兒的時候,陸青言擺手“不必給我,我不作詩。”

    “為何?”侍女奇怪。

    “我不會。”陸青言笑。

    她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旁邊聽見的夫人忍不住笑“在座的還有說自己不會作詩的,姑娘這是何意?”

    “並非虛言,我就是不會。”陸青言回得十分平淡。

    這裏出了狀況,自然大夥兒都看了過來,全場安靜之中自然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有人不禁怪道“姑娘是哪位大人府上,莫非不曾識文斷字?”

    眾小姐們竊竊私語,都看稀罕物一般看著陸青言。就連她們身邊的丫頭都能吟詩作對,這京中竟然還有不會作詩的?

    孟涼兮端著酒杯,輕蔑地看著陸青言,鄉野之人就是上不得台麵!

    陸青言對那位小姐施禮,很認真地回答“我並不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前不久才從外地過來,我叫陸青言!”

    “夫人,您沒事吧?”青霜一聲驚叫。

    孟涼兮摔了杯子,酒水濺濕了衣領,小幾上杯盤狼藉。她手止不住顫抖,麵色更慘白了幾分,目光裏透著恐懼“你,你說,你叫什麽?”

    “我叫,陸青言!”最後三個字,陸青言特意對上她雙眼,高聲地一字一字地說出來。

    她幾乎可以看到,孟涼兮瞳孔一瞬間的緊縮,身子顫了一下,幾乎摔倒在小幾上,幸好青霜扶了一把。

    這可真是,很精彩呢。她心裏哈哈大笑。

    “世子夫人,你沒事吧?”周圍的夫人小姐們都上前關懷。

    “沒事。”孟涼兮撐著青霜的手坐直身子,強力讓自己鎮定,沒有關係,隻是同名而已,她跟那個人沒有絲毫關係!對,沒事的。

    就算名字相同又怎樣?她當初能弄死孟青言,今天同樣能弄死陸青言!

    孟涼兮擠出笑容,打起精神“諸位請繼續,那位姑娘就算了吧。”

    這一頁便算翻過去了,大家開始作詩評詩,連鄭錦蘭都興致勃勃很是激動。

    陸青言覺得無聊,便走了出去。

    孟涼兮一直注意著她,看到她出去,向旁邊的青霜使了個眼色。

    青霜悄悄退了出去。

    陸青言在小路上轉悠,這侯府她太熟悉,幾乎不用看就知道哪兒是哪兒。

    月洞門後頭,青霜指著她對生身後人低聲道“高公子,可要看清楚了。能不能把人弄到手,就看你的了。”

    被稱作高公子的男人長了一張比女人還白的臉,頭上簪著一朵紅花,笑容讓人極度不適“你放心,沒有人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一直到宴席散了也沒發生任何事,孟涼兮更不曾為難半分。

    陸青言還覺奇怪,卻不知她離開時,有人悄悄跟在了後頭。

    從侯府回來已經三天了,陸青言每次出門總覺得怪怪的,好像有人跟在後麵,可回頭一看又什麽都沒有。

    她都懷疑自己精神出問題了。

    槐花餅已經開始在花月圓賣,反響很好,每天都被搶購一空。

    她走進店裏,便有許多人同她打招呼“陸姑娘來了!”

    “陸姑娘手藝可真好啊!”

    “陸姑娘,這槐花餅能不能多做點啊?今天的又賣完了,我都沒買到呢。”有人抱怨。

    “每天隻能做這麽多呀。”陸青言攤手,“你要是想吃,明兒讓家丁早點來。”

    那人一拍大腿“好,我就不信我搶不到!”

    陸青言對他一笑,轉身上了樓。

    “你跟他們聊得挺開心啊。”許恒之趴在窗口看了她好久。

    “當然,她們都喜歡我做的東西,看見他們我肯定歡喜。”陸青言坐下。

    “我也喜歡你做的東西,那你見我歡不歡喜呢?”許恒之靠在窗格旁,笑眯眯地看著她。

    “歡喜呀。”陸青言道。

    “當真?”許恒之直了身子。

    “絕對的歡喜。”陸青言重重點頭,“你可是我的老板啊,沒有你我怎麽賺得了銀子呢?”

    這話可真是說得直白啊。許恒之無奈失笑“那我可得使勁渾身解數幫你多賺些錢,不然你不要我了咋辦?”

    “放心,我這個人很講義氣的。”陸青言拍著胸脯保證,“錦堂春拿給陛下了嗎?”

    “送進宮了。”許恒之走竟內室,拿出了一堆盒子,“陛下龍心大悅,賜了不少寶貝給你呢。”

    “都給你吧。”陸青言看都不想看。

    “這麽大方啊?”許恒之十分不敢相信,居然都給他。

    “皇帝賞賜的東西也沒什麽用,累贅。”那位皇帝陛下她太了解了,每次都賜一些杯碗盤碟,甚至是他自個兒的書畫,隻能擺著看,也不賜一些實質性的東西。陸青言一直就很嫌棄這一點,隻不過人家是皇帝,不能說罷了。

    “你可真是。”許恒之歎了一聲,還沒見過有人敢這麽說皇帝的。真是大膽哪,還愛財,可他偏偏覺得很可愛。

    “東西你收著吧,我去扯幾尺布做衣裳。”陸青言起身。

    “誒,能否給我也做兩身?”許恒之喊住她。

    “行啊。”陸青言一口答應,“讓許文把布料送來,還得量好尺寸,做什麽樣的提前說好。”

    話罷她便下了樓。

    許恒之看著她背影,緩緩道“隻要是你做的,都可以。”

    從布店買了布出來,陸青言總覺得不對,回頭看了一眼,又是一切正常。

    她直犯嘀咕,抱著布往回走。

    許恒之買的宅子不在鬧市區,處在幽靜的地方。要回去勢必要經過一些小巷子。

    走到巷子裏的時候,她下意識加快了腳步,就快要走出去之時,麵前突然衝出一個人來,攔住了她。

    那人穿一身紅色衣袍,發上別了朵紅花,怎麽看怎麽浪蕩。

    “你幹什麽?”她抱緊了手中的布,默默想著袖子裏的藥粉能不能把人撂倒。

    “此處風光正好,小娘子陪我聊會兒天啊。”那人哈哈大笑,叉開兩手撲上來。

    陸青言原已經準備好撒藥,卻不想那人力氣極大,將她手一擰,藥粉就全灑了。

    他將布丟了,單手掐住她兩手,另一手撫上她肩膀,刺啦一聲便把外衣撕了一半。

    “救命啊!”她大喊。

    那人立刻來堵她嘴,她拚命掙紮。

    “無恥!”

    上一秒還逞凶的人下一秒毫無預兆倒了下來,差點壓在她身上。陸青言忙退開,讓那人趴在地上。

    視線沒了阻礙,她才發現麵前站了一位玄色寬袍的公子,濃眉大眼,麵容姣好,正是之前在花月圓五百兩買了她槐花餅的男子。

    將方才那人打倒的也正是他。

    他收了扇子,冷然道“安子,將這敗類拖出去,往死裏打!”

    “是!”安子拽著地上人的手,像拖狗一樣拉了出去。

    陸青言隱隱聽到拳腳聲,大約是在踐行他說的那句“往死裏打”。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對這人雖然也沒什麽好感,但一碼歸一碼,今天確實是他救了她。陸青言懂得感恩。

    “所謂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今日我幫你這麽一大忙,你要怎麽報答我呀?”玄衣公子嘿嘿笑,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陸青言眼珠子一轉,撿起地上的布“這給你,剛買的。”

    “本公子要它幹嘛?”那人氣悶得緊。

    “那公子想要如何?”陸青言後退一步。

    那人卻又逼近一步,將素扇擱在她肩頭,滑到她下頜,抬起她下巴“不如你到我府中當廚娘吧。”

    “不,這不行。”她又退一步。

    “為何不行,本公子重金請你!”那人還逼近。

    “不是這個原因。”她還要做很多事,不能被束縛在一方院牆之中,她要的是能自己掌控自己。陸青言想了想道,“公子大恩我必當報答,不如公子高姓大名,家住何處,你若是想吃什麽我日後給你送府上去。”

    用得著這麽麻煩嗎?這女人可真是不識好歹,氣死他了。玄衣公子不禁沉下臉“若本公子一定要你去呢?”

    陸青言有些怕,卻依舊昂頭對上他視線“公子若強求,雖可逼得我人去,但決計得不到公子想要的。”

    “你這女子”真是太也氣人!

    他還想說什麽,安子跑進來大喊“公子,有大事,咱們得趕緊回去!”

    安子十分焦急,玄衣公子一見忙轉身離去,也顧不上和陸青言爭執。

    “公子,你還沒告訴我姓甚名誰呢?”

    “記住了,我叫樓南溪!”他的聲音遠遠傳來。

    樓什麽,樓南溪?

    大將軍,樓南溪!

    要命啊!陸青言懊惱得原地轉圈圈,你早點說你是樓南溪不就得了,我就跟你當廚娘去了!

    真是愁死個人。

    當天回去她便做了好幾樣糕點,第二天便打聽到了將軍府所在,帶著糕點過去。

    將軍府門前守著好些將士,一個個都滿臉的冷漠肅殺。

    她往前邁了一步,兩步,三步

    “什麽人?”兩支長戟橫在她肩頭。

    她一縮脖子,提起籃子“二位將官,我是將軍的舊識,我是來送吃糕點的,不若你們去通稟一聲?”

    “送吃的?”其中一人喝問。

    “是。”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瞪向她。

    陸青言直覺隱帶殺氣。

    “抓起來!”

    一聲令下,她便被壓住了。

    怎麽回事?

    “喂喂,為什麽抓我?我沒幹壞事!”她不斷掙紮,卻被兩個將士製得死死的,如拎雜貨一般押了進去。

    她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老天啊,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風從窗戶縫隙裏吹進來,有些冷。

    偌大的房間裏什麽都沒有,沒有人沒有家具,隻有陸青言一個人被關在這裏。

    她蹲在地上抱緊了自己,怎麽想都不明白,為何莫名其妙就被關了。

    還有這將軍府也太奇怪,除了那些殺氣騰騰的將士,似乎就沒有別的人了,在這裏麵安靜得有點讓人害怕,居然連一點聲音都聽不到,甚至連蟲鳥的叫聲都沒有。

    好像天地間就剩下了自己一個人似的,這也太壓抑了。

    想那樓將軍的樣子,也不像這麽沉悶的人呀,難不成是他府上父母管得太嚴?

    她開始胡思亂想,也不知道天馬行空到哪兒去了,最後居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再醒來時聽到哐啷一聲,門被打開了了。

    先前把她提溜進來的兩位將士又將她提溜出去“你可以走了。”

    “啊?”陸青言反應不過來,他是說可以走了,那把她抓來是幹什麽?

    “啊什麽啊,快走,還想留在這兒嘛?”那將士也不知是興慶不好還是咋的,對她語氣十分不善。

    當然不想留,陸青言撒腿就跑。跑到了門口她才停下來,想了想不對啊,這些人把她抓了又放了,就為了關起來玩玩?這也太無聊了吧。

    這些人看起來也不像有病啊。

    那兩位又站在了門前,像門神一樣。

    陸青言笑嘻嘻地又蹭上去“敢問兩位大哥,為什麽抓我,又為什麽放了我?”

    其中一人瞥了她一眼“還不走,要不是將軍讓放了你,你早沒命了。”

    將軍?是樓南溪啊!

    想起自己的任務,她又積極地想往裏去“早說了你們將軍認識我的吧,讓我進去見他一麵吧。”

    “去去去!再不走可別怪我二人不客氣。”那二人依舊凶神惡煞,舉起了手中的長戟。

    幹笑兩聲,陸青言手一縮,跑得飛快。

    整個將軍府從上到下都很奇怪呢,下人凶巴巴的,主子不講理還小氣,怪不得他要遭劫難呢。

    沒想到第二天,她就又碰到了那個小氣且不講理的主子。

    知道他是樓南溪了,見到他陸青言自然高興,得趕快跟他混熟起來,這樣才能幫他解決問題嘛。

    於是她請他去天一茶園喝茶,答謝他救命之恩。

    “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次,你欠我兩回了。”樓南溪晃著茶杯,光看也不喝。

    “什麽叫又救一回,明明是你府上人抓的我!”這人還真無賴,陸青言故意氣呼呼的,顯示出受了很大的委屈,“你府上人莫名其妙抓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果然樓南溪不好意思了,低頭瞅著手裏的扇子“是,那,那不是無心之失嘛。”

    “一句無心之失就可以亂抓人了?你們府上的人怎麽回事。”陸青言佯裝慍怒,“還有你,我們明明相識。我特意帶著東西去你府上感謝,你知道為何不見我?”

    “咳咳,這個”樓南溪看了眼窗外,折扇一指,“啊,那楊花好漂亮!”

    陸青言皺眉盯著他,這人有毛病?

    仿佛是有些尷尬,樓南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轉了轉扇子,這才正色起來“不是我不見你,而是你不可以去將軍府。”

    “為什麽?”

    “將軍府重地,軍事機密都在裏麵,閑雜人等豈是可以亂入的?”樓南溪一本正經,十分嚴肅,帶著警戒意味,“你可知連朝中許多官員都是不能隨意進出將軍府的,所以你以後切莫再靠近。我這是為了你好。”

    這樣嗎,好像也有點道理。這位將軍確實神秘,而且身為傳奇恐怕總有些機密要事,或許因此才謹慎吧。

    “那我說好的謝禮怎麽辦?”她不能去將軍府,但總得想辦法見這人吧,不然怎麽能幫他。

    樓南溪想了想,道“不如就在這茶樓吧,你把糕點帶到這兒來,我來取。若是我不能來也會派人來取,如何?”

    “好吧。”也隻能如此了,至少有見麵的機會,等以後熟了打聽事情也就方便多了。

    二人就這麽說定。

    也算解決了一樁事,陸青言十分歡愉。

    “什麽事這麽高興?”許恒之走進來,聽見她吃飯還哼著小曲,有些不解。

    “因為,沒有什麽不高興的事啊。”陸青言拍拍凳子,“吃了嗎,要不要一起?”

    “吃過了。”他坐下,隻是看著她笑。

    看她這樣滿足的狀態,真是叫人愉悅。

    “我看見你給我做的衣裳了。”他道。

    “還沒做好呢,現在不好看。”陸青言放下碗,喝了一口茶。

    “不,很好看。”雖然連半成品都還不算,但許恒之已經能想象到那衣服做出來會有多驚豔,他真是有些迫不及待呢,“我想知道你在袖子上袖的是什麽花,很別致,我不曾見過。”

    “不是花,是風鈴草。我們那兒遍山都是,沒什麽稀罕。”給他做衣服,陸青言也想著做些不一樣的。在鄉下不稀罕的東西,在京裏估計就沒幾人見過了。

    “你的繡工也好,雖未窺全貌,但足可與那些大家繡娘相媲美。”許恒之由衷讚賞。

    “你這說大話了,我雜學的,哪能跟她們比?我連蘇繡、湘繡怎麽分都不懂呢,也隻能給自己做兩件衣裳了。”陸青言止不住臉紅,今兒這人誇她也太過了。

    “不,我就覺得好。”許恒之向來相信自己的眼光,而且他見過的也多,隻有她繡出的東西給人感覺是靈活有生命力的,而不是死板的,“你畫的花樣子也好,很獨特,我幾乎不曾見過。”

    “你還看了我的花樣子?”這人怎麽老幹偷窺的事,陸青言瞪他,不過那花樣子他是不可能見過的,她也沒見過呢,都是淩沉封那家夥說的,淩沉封那兒他沒見過的東西多了去了。

    “是花雨拿掉了,我才看見的。”許恒之不好意思地笑,忽然把她拉起來,“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啊?”陸青言被動跟著走。

    “錦上花?”陸青言念著匾上的字,看著櫃上擺著五顏六色的布,“這是布莊?”

    “是,我的布莊。”許恒之道。

    “你還有布莊呢?”從未聽他提起過,陸青言覺得不可思議。

    她看向那布莊,櫃台上很幹淨,布匹顏色也鮮,但客人卻幾乎沒有,小夥計手撐著頭在打瞌睡。

    他怎會把布莊經營成這樣?

    許恒之邁步進去,抬手摸上每一格櫃子,每一塊布匹,目光中帶著深深的眷戀和難言的悲傷。

    “是,但幾乎沒有人知道這是我的,這些年也一直在虧本,但我不想把它關了。因為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她的嫁妝。”

    陸青言靜靜的沒有說話。

    他在懷戀,在回味,在感受那曾經鮮活的卻早已失了色彩的過去。那一匹匹錦羅綢緞,鐫刻了時光的痕跡,濃縮了歲月的思念。

    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他轉過頭來看著陸青言“我一直不願改變這裏,讓它成為老舊,被新的東西所取代,你說娘泉下有知會不會怪我呢?”

    陸青言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愧疚和迷茫。

    也許他不是在問她,而是在問自己。

    “不會。”在這世上父母永遠不會責怪自己的孩子。陸青言走過去,把手輕輕搭在他肩頭,“但你要明白,改變不是拋棄,而是重塑,不是消亡,而是新生。”

    回去的路上,陸青言撩開馬車簾子,掃了眼街市,目光不由被一座三層高樓吸引了。

    高樓飛簷,滿目華彩,門庭若市,賓客不絕。

    “那是什麽地方?”

    “良辰美景。”許恒之隨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京裏最大的繡樓,他們的繡品可是供給皇宮內院皇帝娘娘們用的,各家千金小姐們更是爭著搶著要買他家的東西。”

    馬車漸漸走遠,陸青言放下簾子,方才的景象卻在眼前揮之不去。

    那是她的良辰美景啊,現在卻變成了孟涼兮的。

    她忽然不甘心,想要奪回來,曾經失去的一切她都要奪回來。

    “你想不想開一家繡樓?”她問。

    “啊?”許恒之不理解。

    “開一家屬於你的繡樓,把良辰美景比下去,成為皇商!怎麽樣?”

    “好!”

    她言之確確,他欣然應承。

    至於她能不能做得到,那從來不需要考慮。

    如今陸青言沒事就喜歡在天一茶園裏坐坐,看看能不能碰到樓南溪。

    今兒她剛一坐下,就聽身後一桌人津津有味地議論著什麽。

    “誒,你們知道嗎?錦妃娘娘的弟弟被人打了!”一個道。

    “那個高修慶啊,打得好,打得妙!那種人被打死才好。”另一個拍手稱快。

    “仗勢欺人、欺男霸女的家夥確實該打,聽說被打得鼻青臉腫,像個豬頭,連錦妃娘娘都認不出來了。”前一個說罷又歎氣,“隻是可惜了那位壯士,聽說錦妃娘娘告狀到陛下那兒去了,哭得梨花帶雨的,陛下不忍心,下旨讓奉天府知府拿人呢。”

    後一個也歎“這可真是好人沒好報啊,希望那位壯士快點逃出去吧。”

    兩人一連聲地歎氣,倒像是自己家親人受到迫害似的。

    陸青言不由笑了笑,在茶樓裏還真是能聽到很多有趣的事。

    “花雨,咱們走吧。”她起身出去,又去了一趟花月圓才回家。

    穿過這條小巷,繞過前方一株柳樹便能到家。可就在她將要出巷子口的時候,腳步猛地收了回來。

    “姑娘,怎麽了?”

    “你在這兒別動。”陸青言囑咐畢,走到柳樹那裏,借枝條隱藏身體,透過間隙看過去。

    她家門口正圍著一圈人,全都穿著藍色的捕快服,看樣子是奉天府的捕快。

    那些人正當中站著兩人,一個穿著黑色官服頭戴紗帽,個子矮小,正拱手低眉對麵前人說著什麽。而那個人穿一身紅色衣袍,頭上簪了一朵大紅花。

    紅衣服紅花,陸青言忍不住打了個顫,就算看不見臉她也認得出來,就是那天欲欺負她的那個無恥之徒!

    聯想到方才茶樓聽到的話,難道他就是錦妃娘娘的弟弟?

    天哪,她也太倒黴了吧,遇到個流氓還是這種有後台的。

    那些人一定是在等她回去,現在該怎麽辦?

    “姑娘,究竟怎麽了?”看他模樣,花雨也有些不安,“不如咱們去找許公子。”

    對,可以找人!

    陸青言拽著花雨就走。

    準備好東西又回到天一茶樓,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人來,陸青言便把東西交給茶樓的掌櫃“孫掌櫃,麻煩您幫我收著這東西,若是樓公子派人來取,請告訴他裏頭有一封信。”

    “姑娘放心,一定帶到。”孫掌櫃笑著答應。

    這是她和樓南溪約好的,如果他沒來又需要轉交東西,就交給這位孫掌櫃。

    打人的可是樓南溪,她就不信那位錦妃敢把樓大將軍怎麽樣。

    不過樓南溪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收到,現在危險的是她,得盡快找個地方落腳。離開茶樓,她便直奔通判大人府上。

    門口有人將她攔住。

    “我找許大人。”陸青言笑道,“我是他的遠方親戚,我姓陸,請通稟一聲。”

    那人看她一眼,倒沒為難,進去很快出來“大人請姑娘進去。”

    運氣還不錯,許敬之在家。

    “陸姑娘突然來找本官,是為何事?”雖然經曆了這麽多事,許敬之還是難改對她的偏見,態度不是很友好。

    陸青言也不在意“我來請大人庇佑。”

    她便將高修慶的事簡單說了。

    許敬之皺緊了眉頭“你怎麽會招惹他?那是個無法無天的霸王,仗著錦妃娘娘得寵,京裏多少人吃虧在他手裏。你在我這兒,恐怕也不安全。”

    “沒關係,我已請了人幫忙。隻是暫時借貴府躲躲罷了。”陸青言想,躲個一兩天,樓南溪那邊應該也收到信了。

    “不妥。”許敬之神色凝重,“按照以往慣例,高修慶晚間便會在城內到處搜查,你還是出城的好。”

    “出城?”要不要這麽緊張,陸青言驚訝。

    “對,立刻出城,我讓恒之陪你。”許敬之說著便吩咐人去辦。

    看他如臨大敵的模樣,估計那個高修慶幹過不少天怒人怨的事,而且恐怕皇帝因著錦妃還處處包庇,否則如許敬之這般的人怎麽怕成這樣?

    出城也好,她順便回下綿山村,好久沒回去看看了。

    許敬之說得不錯,在他們出城後奉天府衙果然封鎖了城門。

    幸好他們出來得早。

    在去綿山村的路上,許恒之便十分擔憂:“青言,遇到高修慶,為何不告訴我?”

    “我當時不知道他是誰。”而且當時事情已經解決了,她以為就一小混混。不過陸青言也並不太擔心,或許是她對樓南溪有信心,或許是她不知道高修慶之前做的那些事。

    回了綿山村,她第一時間就去了青言作坊。大家看到她都很開心,尤其是王大虎,他高興得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好久才道:“青言真是你回來了?”

    “是啊。”陸青言一一掠過眾人的臉,他們看起來都很好,好些人臉上還長肉了,她便放心了。

    一個女子端著盆走出來,看見她愣了好一會兒:“陸姑娘,你回來啦?”

    “是啊,回來看看大家。”陸青言瞧著周燕,她比之前豐腴多了,臉泛紅光,不再是那般麵黃肌瘦的樣子,好,真的很好。

    “娘,娘!”屋內一個孩子衝出來,抱著周燕雙腿哭喊,抬眼一看周圍有許多人便瑟瑟地縮在她身後。

    “這,這是……”陸青言仔細看那孩子,紮著兩個小髻,圓圓的臉蛋上還掛著淚,“小虎!”

    王大虎興奮點頭:“是啊,長高了。”

    怪不得,不僅長高了,還長開了,她差點不敢認。不過他為什麽喊周燕娘,陸青言不解地看著周燕。

    周燕有些臉紅,垂下眼不說話。

    閆大嬸哈哈笑:“小虎之前不是遇著那事兒怕見人嘛,一直在這兒都是周燕開導照顧,漸漸的他好了,卻隻認周燕了,除了大虎和周燕,別人都不愛親近,還愣要叫周燕娘。依我看啊,這也是他們倆的緣分!”

    “大嬸你別說了!”周燕羞得跺腳,抱著盆跑了,王小虎也跟著她跑。

    陸青言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看來他們比她想象中還要好。

    “青言,這次回來會待多久?”王大虎問。

    “會多住幾天。”總得等京裏的事解決了才能回去,陸青言想。

    “好,那嬸兒晚上多做幾個好菜,上我家吃飯!”閆大嬸樂樂嗬嗬地跑了出去。

    晚上,閆大嬸家擺了兩大桌,大家一塊吃飯,熱熱鬧鬧的。

    柳宇等人推杯換盞,喝了不少酒,醉得東倒西歪卻還鬧著要酒,最後是被閆大叔一個個攙著回去的。

    陸青言看著他們一個個搖搖晃晃的背影,會心一笑。若是她沒有背負仇恨,而隻是這山間一個農女,和他們這群樸實的人在一起,也挺好的。

    “要是喜歡就多待些日子,咱們不急著回去。”許恒之走到她身後。

    他酒喝得少,並沒有醉。

    陸青言側頭,莞爾一笑,星月的光輝灑在她眼裏,仿佛掬了一捧銀河之水,璀璨絢爛。

    許恒之不禁呆了一瞬。

    她忽地牽住他袖子“帶你去一個地方。”

    月光下,青衫女子牽著白衣男子,一前一後在山路上奔跑,迎著夜風,聽著蟲鳴鳥唱,潺潺流水。風中吹來了不知名的花香,真真叫人陶醉。

    男子定定看著女子側顏,一眼也不肯錯。

    貪戀著,希望這一刻能夠持續的久一點,更久一點。

    然而天不遂人願。

    “到了。”陸青言停下來。

    他還是不願意移開目光,癡癡的看著。

    直到她放了手,走進山林中,深深嗅了一口涼夜深山的芳香。

    他扯了扯袖子,忽然覺得有些空蕩“你帶我來這兒幹什麽?”

    “送你一份大禮!”她咯咯笑著。

    青色的衣袂被微風吹起,輕柔的發絲緩緩飛揚,她的笑容明澈幹淨,便仿佛這山間的精靈。

    讓人覺得,此情此景,仿若大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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