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修補風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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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知道是我的?”
“你隨身帶著……”
“我貼身放置,從未外露!”
“繡房裏就你我,不是我的,自然是你的。”
“是嘛?”沈煜一步一步逼近她,“你剛才甚至都未看仔細,這反應可真快啊。”
他看著她的眼神,帶著種無形的壓力。在這壓力下,陸青言幾乎想要逃竄。
“你知道這香囊是誰送我的嗎?”
陸青言垂眼,有點心虛:“我自然不知……”
“當然是它的主人,這個世界上最熟悉它的人,熟悉到一眼就可以認出它的人!”沈煜緊緊捏著手上的香囊,盯著她的眼幾乎要洞穿她。
被他這樣地看著,有一種溺水之人的窒息感。陸青言覺得要撐不下去了,慌亂的找借口逃離。
“想來你很寶貝它,那就恭喜你了,失而複得。”
她轉身就走,背影尚算鎮定,放在身前的手卻抑製不住地發抖。
沈煜出神地望著她的身影。
這麽些時日的相處,怎麽可能一點沒有察覺呢?
生活的習慣,喜歡的食物,甚至是舉手投足之間的感覺都有另一個人的影子,那個令他魂牽夢繞的人。
否則他也不至於一直待在她身邊。
隻是害怕罷了,害怕幻夢一場,害怕失而複得的不是歡喜,是更大的絕望。
“青言!”
他閉了閉眼,幾步上前拉住她。
“你幹什麽?”
他抓住她的手,把她的袖子往上擼,光潔的小臂呈現在眼前,白藕似的嫩生,如美玉如凝脂,沒有一點瑕疵。
他翻來覆去地看,眼神變得疑惑不安。
陸青言知道他要找什麽,一塊燙傷的疤,就在手腕上三分處,前世她為了給梁淩陽做菜濺上的熱油。
那也是前世沈煜唯一一次對她冷了臉,凶巴巴地把她拉出了廚房,擼起她的袖子給她擦藥。他說他那是療效很好的燙傷藥,不會留疤。可是她為了在梁淩陽麵前掩飾手上的傷口,總是不按時上藥,最後這疤還是留下了。
可他怎麽找得到呢?盡管陸青言就是孟青言,可這具身體早就不是她了。
“沈煜,你快放手!”
沈煜卻像聽不到,緊緊抓著她手腕,神情已經趨於一種瘋狂的狀態。
“你就是她,我知道,你就是!”
“沈煜你清醒一點!”手腕微微的疼,陸青言覺得此時的他有點可怕,用力掙紮,“你放開我!”
“沈公子你幹什麽呀,快放開我們掌櫃的!”羅豔急得不行,這要給人看到可怎麽好?
她上前去拉沈煜,卻拉不動。
正巧這時許恒之從外頭進來。
羅豔仿佛看到了救星,大聲呼喊:“許掌櫃你快來,快救救我們掌櫃的,沈公子瘋了!”
許恒之一瞧陸青言被沈煜拉著,拚命地拍打他,頓時急紅了眼。
“沈煜,你個狂徒,快放開她!”
許恒之也是氣瘋了,抄起地上的棍子就砸在了他背上。
沈煜吃痛,鬆開了手,人也被這一棒子打清醒了。
許恒之放下陸青言的袖子,緊張地將她護在身後,怒而罵道:
“沈煜,你簡直無恥,從今往後不許你踏入錦上花半步!”
沈煜懊惱地盯著自己的手看了一會兒,對陸青言說了一句“對不起”匆忙地走了。
陸青言怔怔的。
“沒事吧?”許恒之心疼不已,“他如何敢做這樣的事,你不能再住在他的屋子裏了,回我那兒吧,或者再置一座宅子也行。”
緩了緩陸青言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意識到許恒之是想錯了,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方才對我有些誤會,已經沒事了。”
但有一點許恒之說得沒錯,墨居是不能再住了。
一回去陸青言就讓綠豆紅桃收拾東西:“我們搬走。”
“姑娘,為什麽要搬走啊?這兒住得好好的。”紅桃不解。
“這個以後再說,快些收拾便是。”
“哦好。”紅桃點頭,與綠豆麻利地動作起來。
然而不等她們收拾完,沈煜回來了。
“這是幹什麽,要走?”
陸青言此刻不想看到他,也不與他搭話。
“別收拾了。”沈煜吩咐綠豆二人,又走到陸青言麵前,“之前是我不對,是我撒癔症了,我向你賠罪。”
說著他對陸青言深深一揖。
“你不用搬走。”
陸青言再看他,此刻已經恢複了往日的俊雅模樣,仿佛之前那般癡狂的人從來不曾存在。
“我不怪你,你不必如此。隻是我也確實應該搬走,這兒畢竟是你的房子。”
“如今已經是你的了。”沈煜把房契交到她手裏,“你可以付我房錢。而且我不會再住這兒了,你真的不用搬,都已經住習慣了,一時半會兒房子也不好找。”
陸青言動搖了,她當初看上這裏就是因為喜歡。
“那你去哪兒?”
“回家。”沈煜輕輕一笑。
陸青言有幾分詫異,還真是難得從他口中聽到家這個字眼。
沈煜說不再住墨居,倒真沒有騙她。可是從那之後,每天早上他都會準時出現在墨居門口,但凡她要出門他就一定會跟在身邊,落後半步在她身側。
第一天出現的時候,陸青言受了點驚嚇。
“你這是幹什麽?”
“盡我護衛的職責。”
陸青言眼皮一跳:“我說了我不是……”
“我知道,你就是你。”沈煜笑容明亮,如映星辰,“我給你當護衛,你賞我口飯吃,好不好?”
前世他也是這麽說的。
她剛想拒絕,沈煜賣起了可憐。
“你知道我花錢大手大腳的,而且脾氣不怎麽好,你要是不要我,我就隻能露宿街頭了。”
他眼巴巴看著她的模樣,叫人不忍心拒絕。等陸青言反應過來,她已經答應了。
她頭疼地揉揉額角,真是每次都栽在他身上。
入了方宅,陸青言解下披風,沈煜非常自然地接了過去,在她身後站定。
方言看了他好幾眼:“沈公子這是……”
“我做她的護衛。”沈煜麵色不改。
方言麵色有點古怪,他杵在那兒,怎麽就這麽讓人不自在呢?
陸青言清了清嗓子:“方公子不用管他,我今日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
陸青言說明來意之後,方言沉吟了一瞬:“你想做什麽?”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京都來了個綢緞商,盛產絲綢的蘇杭那邊過來的,出手闊綽,豪擲千金。
這麽高調,自然很快就被人注意到。
孟涼兮早早就派人去打聽了,李陽回道:“說是有一批好貨,想賣個好價錢,在京都落腳。”
突然冒出來的人……孟涼兮沉吟片刻。
“有人買了嗎?”
“沒,應該是還在觀望。夫人,咱們要不要看一看,若真有好東西也能壓過錦上花?自從他們換過繡娘之後,咱們的生意都被他們搶完了。”
孟涼兮眼神陰了陰。
“錦上花的繡娘都是哪兒來的,查到了嗎?”
“查不到。”李陽苦惱地搖頭,“而且她們個個鐵了心似的,無論威逼利誘都挖不走。”
“那就別管他們了,給我盯緊了這個綢緞商,但凡錦上花的人跟他接觸了,立刻來報。”
過幾日,李陽匆匆來報。
“夫人,錦上花的人和綢緞商接觸了,許恒之親自出麵。”
孟涼兮緊了緊手裏的杯子:“好,那咱們也派人去。”
“要買嗎?夫人。”
“先看看貨。”
又三日,李陽再次來稟報。
“夫人,貨是極好的,我還帶了一匹過來您看看,質地柔軟,花色也新鮮,比咱們庫房裏的軟煙羅還要好呢。”
孟涼兮上手摸了摸,確實是上好的料子。
“錦上花那邊什麽情況?”
“我找人打聽了,許恒之想買,在談價錢,對方出的價高於市價,錦上花不滿意。”
孟涼兮:“去跟他們談,就說我們願意給出他們要的價格。”
“夫人,本來我們都要談成了,可錦上花那邊忽然又加價,比市價高一成。”
“你去,就說咱們高兩成。”
“夫人……”這可太貴了!
“讓你去就去。”
李陽按照吩咐去了,原以為此次一定能把事談成,結果還是铩羽而歸。
“夫人,我辦事不利。錦上花又加了一成,您知道商人都重利,眼見著兩家相爭,那綢緞商一直在觀望著,聽說對方給的價高,就不賣咱們了。”
他以為肯定要討一頓責罰,不想孟涼兮臉上帶著笑,哢嚓一聲剪下一枝多餘的花枝:“那就讓給他們好了。”
李陽一愣,有些摸不準主子的心思了,她不是誌在必得嘛?
不過他替人辦事,會聽話就成了。
“你料得不錯,良辰美景果然放棄了。”剛聽到消息時方言還覺得驚奇,想不到一切真的都在陸青言的算計當中。
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這姑娘小小年紀,謀事卻老成。
陸青言臉上淡淡地浮出一點笑:“良辰美景背後是保定侯府,保定侯府如今的當家主母是孟涼兮,她生性多疑,自然不會輕易上鉤。”
話音剛落,就感覺身側落下了一道灼灼的視線。沈煜側目,眼裏的笑意柔情過分得不加掩飾。
陸青言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不過現在也無所謂,反正他都明目張膽地站到她身邊了,知道不知道的並不能改變什麽。
沈煜這個人,溫柔的皮子底下藏著一顆最執拗的心。
反倒是方言抬頭一看沈煜杵在那兒,極為不自在。
“沈公子你這般站著,讓方某覺得我多和陸姑娘說兩句話你就要打我似的,不安得很,你還是坐著吧。”
沈煜沒有依言坐下,半俯下身子,湊到陸青言耳邊:“我有點事,出去一趟。”
陸青言恍惚,這場景和前世簡直一模一樣。
沈煜啊沈煜,你到底是把我當陸青言還是孟青言呢?
方言看她二人情狀,心中微動,不由感慨。
“沈公子對陸姑娘當真是一往情深啊。”
許恒之下意識地抬眸看陸青言,不知道對於沈煜她是否有別樣的情緒。
陸青言並不回避,坦蕩地望著方言:“難道方公子以為男女之間隻能談風月嗎?”
方言揣摩了會兒她這句話,而後哈哈大笑。
“陸姑娘所言極是,方某太過狹隘。我敬姑娘一杯,為你我之間的友誼。”
陸青言一同舉杯:“多謝方公子幫我。”
許恒之飲盡杯中酒的同時想,在她心裏沈煜和他是一樣的,那就說明他還有機會。
錦上花新進的綢緞,製成各色各樣的繡品,大受歡迎,甚至有公侯家的夫人小姐,重金來求陸青言一匹綢緞做衣裳。
錦上花賺得盆滿缽滿的同時,大獲讚譽。相比之下,良辰美景更是門庭冷清,蕭條至極。
李陽愁得頭發都要掉光了,孟涼兮遣人將他喚去。
“南邊來的那綢緞商回去了嗎?”
“沒呢,大約想在京裏住下的。”
“去探一下,他手裏還有沒有貨,咱們都買了。”
“好嘞,我這就去。”
良辰美景進了一批名為“簇霞”的錦緞,做出的繡品比之錦上花前段時間推出的要好太多,於是良辰美景一時間又大受追捧,好不風光。
“還是你們老字號的東西用著好。”
“良辰美景的東西我一直是信得過的,錦上花也就是一時。”
各個老顧客紛紛表示誇讚。
“那當然,咱們良辰美景用的錦緞,繡線,包括繡娘都是上乘的,不是等閑能比。”夥計得意地誇耀。
“良辰美景這些日子真是門庭若市啊。”方言站在錦上花門口,遙遙望去,臉上的神情好像能看到那番迎來送往的景象。
“強弩之末,就讓他們高興幾天吧。”陸青言站在櫃台後,隨意道。
方言:“你就這麽篤定他們不會死灰複燃,畢竟良辰美景當年在京都可是風光了十多年,底子深厚,背後又是保定侯府,能輕易倒了?”
“已經倒了。”陸青言身後的沈煜突然出聲,“良辰美景自六年前便是皇商,繡品進貢。從前的掌權者是丞相已故的長女孟青言,孟青言經營有方,底下管事夥計都約束得當,而且繡品注重品質和舒適度,不追求奢華,是真正的實用也不浪費。”
“如今的掌權者嘛。”他嗤笑一聲,“保定侯世子夫人孟涼兮手腕是有,但過於鐵血,底下人多不服,偷懶耍滑的,中飽私囊的多不勝數。並且如今的良辰美景出的繡品多是金珠美玉堆砌,什麽都追求華美,華而不實,又浪費大量銀錢,早就不知虧空多少。保定侯府這些年也空有一個虛名,沒什麽功勳,日漸落寞,隻是撐著一個空殼罷了。梁天琊那個老東西不壓榨孟涼兮就算是好的,還指望他貼補良辰美景?”
他說了這麽一大堆,方言一個商人對朝堂的事不那麽懂,但有一點聽明白了,那就是良辰美景虧了,如今隻不過是強撐。
陸青言詫異地看了眼沈煜,他前世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懂得這麽多。
這個人真是越發讓她捉摸不透了。
她把算盤放下:“沈煜說得沒錯,良辰美景撐不了幾天。就讓他們先蹦躂兩天,不給點甜頭,不能消除孟涼兮的戒心。嚐到了甜頭,她就會舍不得放手。”
幾日後。
李陽匆匆趕往保定侯府:“夫人,那綢緞商在京都住下了,又運了一批貨過來,我看了,比之前的都要好。”
孟涼兮:“錦上花有動作嗎?”
李陽:“有,許恒之先找上去的。那綢緞商得了好處,居然抬高了價格,並且把貨一分為二,想兩邊都賺。”
“你去,我們都要了,不能給錦上花機會。”
青霜有點擔心:“夫人,您都把自己的嫁妝全搭進去了。”
“擔心什麽,這一次穩賺不賠!”
孟涼兮信誓旦旦的,正做著大賺一筆打倒錦上花的美夢,夢裏都要笑出聲來。
李陽打開倉庫一看,嚇得屁滾尿流。
“夫人不好了,夫人,咱們的錦緞全發黴了!”
“你說什麽?”孟涼兮掐著心口差點暈過去,一踹李陽,“那個商人呢?給我抓回來。”
“人跑了……”李陽坐在地上,渾身發抖,心道:我命休矣。
“給我去追,追不回來,你也不要回來了!”
李陽連滾帶爬地出去,看了眼天上的日頭,心想這次真的完了。
良辰美景完了,他也完了!
良辰美景關門了,之前應了那些夫人小姐們的繡品,孟涼兮還為此賠進去不少銀子,也落下了麵子。
她恨不得把那該死的綢緞商給剁了,可偏偏人就像憑空蒸發一般,再沒有一點音訊。
她把氣都撒在了李陽身上,導致李陽喪家犬般灰溜溜地逃出了京都。
李陽帶著一身傷,回望城門奉天府那三個大字,心如死灰。
京都權貴雲集,卻是個會吃人的地方,他這輩子再也不想踏足了。
“良辰美景掛牌出售了。”沈煜撩起車簾,陽光直射進來,那塊“待售”的木牌也在微風下輕輕晃著,閃著流光。
“你帶我出來就是為看這個。”陸青言側頭,瞥見沈煜淡淡然透著笑意的臉。
“是啊,如你所願,不高興嗎?”
聽起來他好像比她要高興的樣子。
“高興。”陸青言再次望向那高高的三層樓,吐出一口氣。
屬於她的東西,終於拿回來了。怎麽能不高興呢?
可是奪了她東西的那個人,孟涼兮、梁淩陽還龜縮在後麵,貪婪地享受著從她這裏獲得的一切,逍遙自在。
她的母親,她還未來得及好好看看這世界的孩子,都已經回不來了。
大仇未報,又有什麽值得高興的呢?
良辰美景,但願能給母親在天之靈一絲安慰。
“去方宅吧。”
她靠在車壁上,閉上雙眼。
馬車轆轆而行,她一抬眸,卻對上沈煜眼角泄出的一片柔情。
她有些懊惱,方才心神不寧,居然下意識地當做了前世,她還是世子夫人,他還是她的護衛,那樣自然地出聲吩咐。
可他早已不是她記憶中那個沈煜。
她也已經不是當初的孟青言。
果然心防一鬆,便是一鬆再鬆。
她暗歎,不敢再開口,閉眼假寐。
“方公子能否幫我一個忙?”陸青言把銀票奉上,“替我買下良辰美景那棟樓。”
方言接了:“陸姑娘為什麽不自己去?”
“我出麵,良辰美景身後的人不肯賣的。”
方言不再多問,隻說事情一定辦成。
然而他卻沒想到,這件事比他想象中要棘手得多。
“對方一聽是我買,不僅價格高得離譜,而且居然說不賣。”
方言覺得沒臉見陸青言了,幫她點忙次次都是搞砸了的。
陸青言倒沒覺得什麽,隻是詫異孟涼兮竟然連方言都擋。
“看來她也是知道你我有點來往,如今要買下良辰美景恐怕與我稍微有點關係的人都不成。”
“不僅如此,怕是與繡坊有關的她都會懷疑,得找個完全的局外人。”許恒之道。
陸青言甚至想,幹脆讓許敬之去買得了。又一想明眼人都知道許敬之許恒之有關係,孟涼兮不可能不知道。
正思索該讓誰來辦這件事時,戰南就替她解決了。
一張房契放在她麵前。
“王爺知道陸姑娘需要,特命我為姑娘送上。”
陸青言看一眼戰南,不知為何總覺得他今天笑得有點狗腿。
宣王府出手,孟涼兮自然不敢說不。但陸青言覺得她和王爺的交情沒到這地步,自然想不到去找他。卻沒想到宣王默默地就把事情辦好了。
既然買下了,不收就顯得矯情。
“替我多謝王爺,勞煩戰管家告知我多少銀子。”
戰南側頭瞥了眼她身後,說了。
“戰管家稍等。”陸青言讓綠豆去拿銀子,順便為戰南倒了一杯茶,“戰管家別總站著,坐啊。”
戰南抽了抽嘴角:“還是不坐了,我忙得很。”
笑話,您後麵那位都站著呢,我敢坐嗎?
綠豆很快拿了銀子出來,陸青言交給戰南。
“勞煩戰管家走這一趟,請務必告知王爺,陸青言十分感念他的恩情。隻是我是生意人,賃鋪子也是為了做生意,做生意的鋪子必須得自己出銀子,這是我們的規矩。還請王爺收下,我也好安心。”
戰南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正躊躇,接到後麵遞來的眼神,便笑著應了。
陸青言這才放心,她的東西,她還是想自己拿回來。而且那位王爺,實在是讓她覺得有點奇怪,無緣無故的幹嘛給她買鋪子。
難道就因為吃了幾次她的點心?
“怎麽,不高興?”沈煜見她神情凝著,出聲詢問。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這麽問了。
“沒有不高興,隻是有些不安。”
“沒必要不安,你不是已經給過銀子了嘛,你還免費給他做過許多吃食,算起來是他欠你的。”
陸青言:“……”
說得好像還挺有道理,但不是那麽算的啊喂。
陸青言沒想到,鋪子買下來了但在接收的時候還遇到點麻煩。
孟涼兮竟然派了個管事在那兒守著,陸青言帶人過去想要將鋪麵改造一番之時,被那圓臉管事攔住了。
“這鋪子是賣給了宣王府的,閑雜人等不得接近。”
“我有房契,屋子已經是我的了。”陸青言腳下不停。
圓臉管事再次攔她:“胡說,買下屋子的明明是宣王府的管家,怎麽是你的?這兒隻讓買主進,你不是買主。”
陸青言算是明白了,敢情孟涼兮這是故意找人來膈應她呢,自己不痛快也憋著給她找不痛快。
她把房契亮出來:“它是不是我的,我能不能進,你說了不算,官府說了算。”
圓臉管事顯是聽了囑咐的,竟還擋著不放,甚至伸手推了陸青言一把。
幸好後麵的沈煜手快,攔腰接住她,並一腳把圓臉管事踹開。
戰南也在這時帶人趕到:“我們王爺已經把這宅子給陸姑娘,這兒便是陸姑娘的。誰要是找麻煩,王爺絕不輕饒!把他帶走!”
說著就讓人把圓臉管事給拖走了。
陸青言走進去,看著空空如也的良辰美景,一時之間感慨萬千。
物是人非,事事休。
如今支撐她的不過是一腔仇恨罷了。
沈煜解開身上的披風,走過去為她披上,繞到身前為她係帶。
“風大,小心別著了涼。”
手指翻飛間,陸青言都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雅的香。他呼出的氣息,打在她頰側,溫熱的,軟軟的。
她似受了驚,猛地推開他後退了一步。
“沈煜,你到底把我當做誰?”
是孟青言還是他愛的人?
陸青言這麽問他。
她驟然地遠離,沈煜的手還懸在半空中,好在披風是係牢了。
他輕輕地笑:“你是誰,我就把你當做誰。”
“我是陸青言。”
“那我便當你是陸青言。”
他已經可以確定,她就是他一直愛著的那個人。隻是她不願承認,那就不認吧,他會一直陪在她身旁。
這樣的回答,對於陸青言來說等於沒回答,她心裏更加煩躁。
沈煜這個人,心思玲瓏,做事滴水不漏,他若是不想說,恐怕她怎麽樣都問不出來,這般突然的失控,倒顯得自己有點蠢。
但話已至此,讓她就這麽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又有點不甘心。
“我不想當任何人的替身!”
她故意板起臉。
“以後不要靠我這麽近!”
沈煜抬眸望她一眼,淡淡地應聲。
“好。”
他退離幾步,安然地站定,微微地笑著。如前世一樣,他總是聽話的。每次都讓她覺得,不論她說什麽,他都不會拒絕。
可是前世今生不一樣,越是了解他,陸青言就越看不透他,也就越懼怕他知道自己的秘密。
她想,隻要她不承認,那就沒有關係。
下了幾日連綿的雨,眼看就要到孝康太後六十大壽的日子。
太後壽宴是大雍朝的大事,雍和帝十分重視,早幾個月就開始準備,朝中上下便也不敢輕視。
連帶著京都百姓仿佛都因此緊張了起來。
陸青言倒沒覺得什麽,一心一意地做生意,為她的金屋目標添磚加瓦。就在這時候,宮裏居然傳話出來,雍和帝要見她。
她不覺疑惑起來,皇帝見她幹嘛,難道是酒不夠喝了?酒不夠喝直接讓人說一句不就行了,何必把她喊進去?
何況皇帝的酒根本就沒斷過,她都見了幾次宮裏來的小公公去醉千年打酒,那位陛下可是把她所有的酒都嚐了個遍。
疑惑歸疑惑,麵聖還是不敢耽擱的。
到了宮門口,車馬不許入內,她隻得下來步行。眼見得一旁的沈煜翻身下馬跟過來,她不由怔住。
待他走到身邊,她才狀似不經意道:“這可是皇宮。”
他難道也打算進去嗎?
沈煜笑:“我知道,所以我在外麵等你。”
他這理所當然的樣子,真是讓陸青言無話可說。
見雍和帝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陸青言倒沒有太多忐忑,很快她就弄明了皇帝把她叫來的意圖。
就在朝堂上下一心準備太後壽宴的時候,為孝康太後壽宴當日所穿準備的禮服織金鳳袍出了差錯,破了一個洞。
雖然這洞是雍和帝最小的十三皇子燒出來的,但皇帝依舊震怒,皇子畢竟是皇子,他也不能治自己兒子的罪不是,隻好處置了一幹看管鳳袍的宮女太監。
皇帝氣是消了大半,可問題還是沒能解決。織金鳳袍實在是過於華貴了,衣擺的流蘇都是由一顆顆珍珠綴成的,而且直接是金線勾織。這就顯得有些重,並且一不小心就容易損壞,想要修補它並非易事,可是太後壽宴在即,重做一件也已經來不及。
整個尚服局竟沒一人能修補這件織金鳳袍,之前宮廷織繡坊的繡娘又全部給了宣王,雍和帝正愁找不到人的時候。錦妃向他建議,把這事交給陸青言來辦。
錦妃誠然有自己的私心,故意推舉陸青言,最好是她無法交差,雍和帝重重治她的罪。可這一提醒正好讓雍和帝想起來陸青言也開了一家繡坊,頓時覺得她非常合適。
於是才有了陸青言今日走這一遭。
陸青言聽罷,蹙了眉,這並不是一件好差事。這樣的修補極其耗費心力,而且還不一定修複得毫無瑕疵。可是皇家的東西,怎麽能允許有一點瑕疵呢?
滿宮裏的人哪能就沒有一個會修補的,隻不過都是不敢罷了。
她想了想這位陛下平日的行事風格,直言問道。
“如果我說不能修補,陛下會砍我的腦袋嗎?”
出了宮門,天上日頭從陰雲中穿出來,散射的金光刺破厚厚的雲層,投在身上臉上,讓人感到一陣暖意。
陸青言抬頭看,天際已是一片霞彩。她輕輕吐出一口氣,緩緩走出去。
走了不多久,身邊就多了一個人,是沈煜。他果然一直等在外麵嗎?陸青言不禁側頭看他。
“陛下見你什麽事?”
“修補太後的鳳袍。”
“你應了?”
陸青言嗯了一聲,她倒是想不應,可能嗎?
不過幸好皇帝允許她看了一眼,允許她回去想想辦法,也允許她帶人進宮,她隻能去和羅豔她們一起商討,希望能想出法子。
沈煜想了想,說:“我給你的繡娘裏麵或許有能人,你可以找她們試試。實在不行也不用勉強,陛下那邊不用擔心。”
陸青言側目,這口氣可真是隨意,好像他能左右皇帝似的。
“他不是暴君,不會濫殺無辜。”他又說。
好吧,這個理由無法反駁,她難道能說皇帝是暴君嗎?不過事實上雍和帝確實是個仁君,而且極重孝道。
若不然當初她當街告禦狀,也就不會被受理。
但皇帝畢竟是皇帝,天家畢竟是天家,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給了都得受著。
想著方才她冒著大不敬問出的那句話,雍和帝笑眯眯地盯著她,她就覺得心裏發毛。
他那算得上是溫和的目光,卻讓她覺得背後冷嗖嗖的。她對皇帝算是有些了解,知道他是生氣了的,所以不敢再說什麽。
陸青言不敢耽擱,回去就找了羅豔她們。包括羅豔在內的十幾個人,敢應這事的隻有一個。
她叫楊九,是個小個子非常玲瓏秀氣的姑娘,祖上是蘇繡世家,又在宮裏待過,兼習過其他繡法,雖然年輕,一身本領卻是過硬的。
但她也隻是說可以試試。
陸青言想了想,把她和羅豔都帶進了宮。
錦妃得知這件事陸青言竟然應下了,一張瑩白的臉泛起冷笑,心頭又生一計。
“她倒是大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膽大包天!”
楊九看了眼織金鳳袍,對陸青言搖頭:“這件鳳袍繡法太複雜,修補之後多少會留下痕跡。”
羅豔也是這麽說。
陸青言沒敢對皇帝說實話,隻說要帶她們出宮再合計合計。
皇帝便給了她兩天時間。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有人給了陸青言一封信。
信是綠豆拿進來的,送信人卻沒有見到。
“那人給我就跑了,我都沒看清臉。”
“拿來我看。”
陸青言打開一看,頓時一喜。
“東西送到了嗎?”
沈世曦伏案查看文書,忙得茶都顧不上喝一口。這些日子事情太多,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陸青言。他的人探聽到雍和帝讓陸青言想辦法修補燒壞的鳳袍,擔心她應付不來,便遣人給了點消息。
聽得門簾子響動,小安子走了進來,他頭也不抬地問。
“回殿下,已經送到了。”
“確定送到她手上了?”
“陸姑娘的丫頭親手接過去的,奴才親自辦的,殿下放心。”
小安子行了禮,倒了茶送到他麵前:“殿下,您連日操勞,歇一歇吧。”
“皇祖母大壽,我幫父皇分憂是本分。”沈世曦隻喝了一口茶就放下了。
“你下去吧,別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小安子應聲是,安靜地退下去。
不知怎麽的,錦上花為太後修補鳳袍的消息傳了出去,孟涼兮也知道了。
她自然是不甘心的,良辰美景被逼關了張,還被宣王送到了陸青言手上,她想想都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陸青言要是辦好了這件事,該是怎樣的受太後青眼,往後要對付她就更難了。
“緊張什麽,你以為替皇家辦事是那麽容易的?誰不想在太後麵前出頭,誰不想在皇上麵前表功,要是好差事,輪得到她一個平民女子?”
黎媚淡淡地瞥了孟涼兮一眼,她這個女兒什麽都好,就是太沉不住氣了一點。
經這一提醒,孟涼兮也回過味來,織金鳳袍那可不是如平民百姓的粗布衣裳,隨便打塊補丁就成的。
要是弄得醜不拉幾,或是遮掩不過去,那落的可是皇家的顏麵,陸青言隻能吃不了兜著走。
可說不得,她還是有點不放心。
“可是母親,若陸青言真有這個本事呢?”
黎媚嗬嗬一笑:“我說過了,宮裏的差事沒那麽好辦。來來回回的那是得經過多少人的手啊,能不能辦好差事可不是她一個人說得算。”
“母親,你是想……”
黎媚抬手,阻了她的話頭。
“我下午進宮去見見錦妃娘娘。”
孟涼兮頓時興奮起來:“我倒忘了,不想讓陸青言好過的不止咱們。”
陸青言耍了高修慶,讓他吃了個暗虧,錦妃不會放過她的。
當初那步棋倒真是沒有走錯,孟涼兮得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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