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有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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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青言愣了一下,瞧見獄卒都垂頭立在一旁,想來他不可能是劫獄,便問:“事情解決了?”

    “出去再說。”

    沈煜扶著她上了馬車,給她倒了熱茶,這才慢慢跟她解釋。

    “皇上已經查清真相了,是看管鳳袍的宮女滴了蠟油藏在鳳袍縫隙和鳳尾花的褶皺裏,當時殿內燒了許多炭盆,太後又懼冷,身邊的宮人還抱著手爐,溫度一高蠟油就融化了,在光線昏暗的夜裏看起來就像是鮮血流出。這件事既然與你無關,皇上自然就放了你。”

    陸青言喝了熱茶,覺得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多了。這會兒覺著餓了,就接過沈煜遞來的糕點。

    “先吃點這個墊墊,等會兒去摘星樓吃飯。”

    “不了,回去吧,讓綠豆她們隨便做點東西就行。我累了,想休息。”

    “好。”

    陸青言想了想他剛才說的話,蠟油雖小,但白日裏也容易被發現。

    “宮女必定是壽宴當晚動手腳的吧,趁著當時大家都忙,更容易混淆視聽。”

    “沒錯。”

    陸青言捏著糕點,眉頭皺了:“敢在太後鳳袍上動手腳,被發現可是死罪。冒這樣大風險栽贓我,那宮女跟我有仇?”

    “宮女跟你有沒有仇我不知道,但肯定是有人要害你。”沈煜的臉色冷凝,太子查到這裏就不再繼續查下去,肯定是發現了什麽,或者受到了阻礙。

    但他肯定不會就此罷休!但凡誰敢動陸青言,他就會讓誰後悔莫及。

    察覺到周遭瞬間冷下的空氣,陸青言不禁一凜,狐疑地去看沈煜。後者麵色已經恢複正常,甚至帶上了微微笑意。

    “你想想,宮裏有誰想置你於死地?”

    有了大概目標才好查下去。

    “宮裏我不知道。”陸青言雖然上輩子進過宮,可跟宮裏每個人都沒什麽交集,何況這一世她就是個農家女,宮裏的那些貴人沒道理跟她過不去,“不過宮外的我倒是清楚,孟涼兮。”

    “孟涼兮的手再長也伸不到宮裏去。”雖然那個女人不是善茬,但沈煜認為這次的事不是她。

    想來想去他也沒什麽頭緒,隻好囑咐陸青言:“宮裏多是非,以後你還是少去。”

    “我也是這麽想,可是那是皇宮,假若皇帝召見我能不去嗎?”陸青言無奈。

    “你要真想不去,也可以。”下次跟皇帝說說,不要召她進宮就是了。

    陸青言笑笑,顯然沒把他的話當真。何況她要複仇,有些事就不得不做。

    得知事情敗露,錦妃既氣又怕,氣的是沒能整治到陸青言,怕的是皇帝會查到她身上,興師問罪。

    “杏兒的口封了嗎?”

    雲蘇道:“娘娘放心,她一家老小都握在咱們手裏,是絕對不敢背叛娘娘的。”

    錦妃大怒:“早讓你清理幹淨,你幹什麽去了,留著把柄讓人抓嗎?”

    “不是,娘娘……奴婢原就想著滅口,可出事後皇後娘娘就把接觸過織金鳳袍的宮女太監都看押起來了,奴婢找不到機會下手。”

    “皇後?”錦妃撚了撚手上的釵,秀眉微蹙,看著不聲不響的一個人,倒幹了件大事。

    她倒是忘了,能做到中宮皇後的,又豈能真是隻溫柔的小白兔?

    也就老二那個傻子,以為天底下就他一個人最聰明。

    “這些日子二皇子要再送東西來,都別收,給他還回去。”

    “是,娘娘。”

    陸青言歇了兩天才去錦上花,幸好許恒之在,一切都井井有條。

    她正想去找許恒之,隻見麵前走來個人,帶幾分笑意地問候。

    “陸姑娘,好久不見。”

    正是沈世曦。

    “確實好久不見。”她都快忘了這麽個人了。

    沈世曦拿扇子敲了敲手:“陸姑娘,我幫了你那麽大忙,應該請我吃個飯吧。”

    “郭副將何意?”她好像沒要他幫什麽忙吧。

    沈世曦開扇一擋,在她耳邊說了三個字:“鳳尾花。”

    陸青言頓驚,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怎麽知道?

    坐下來喝了兩杯茶,陸青言就知道真是沈世曦給她送了那封信。

    “多謝郭副將。”她真心實意地道謝,“不過我有個疑問,郭副將是怎麽知道太後喜好的?”

    沈世曦執扇的手一頓,笑道:“這有什麽,畢竟在朝為官,主子們的喜好總是要打聽的。”

    這個解釋倒也說得過去。

    陸青言又問:“樓將軍已經回邊關了,為何郭副將你沒有跟著去?”

    沈世曦扯了扯嘴角,這丫頭問這麽多幹什麽?

    “將軍留我在京,替他打理府上。”

    將軍府連下人都沒有幾個,有什麽好打理的?

    陸青言剛想反駁,樓梯上噔噔噔一陣腳步響,一人上得樓來看見陸青言他們就衝了過來,噗通跪下:“陸姑娘,求你救救我們家夫人,你快救救我們家夫人!”

    她被這一跪整懵了,仔細一看這不是趙青嵐身邊的丫頭小蓮嘛,急忙去扶:“小蓮,快起來,你家夫人怎麽了?”

    趙青嵐能出什麽事,何至於向她求救?

    小蓮哭得斷斷續續:“苗姨娘,身子不太好,太醫說是吃了寒性的東西。她非賴在我們夫人身上,說夫人害了她,少爺不信夫人,要殺了夫人!”

    “當真,他怎麽敢?”

    “少爺那個性子,你是不知道,寵苗姨娘寵上了天,為了她什麽都做得出來。陸姑娘你快去救救我們家夫人,不然她真的會死的!”小蓮怕極了,她乘人不備才跑出府來報信,可是夫人娘家根本就不在乎出嫁女的死活,她實在不知道找誰,隻能來找陸青言。急匆匆跑到錦上花就聽夥計說陸青言來了天一茶樓,耽擱了這麽久也不知道夫人怎麽樣了。

    實在是不能再等了!

    人命關天,陸青言不敢掉以輕心,當即拉起小蓮。

    “你去醉千年找找,看你們家何大學士在不在那兒,在的話讓他趕快回去!”

    又對沈世曦說:“你去奉天府擊鼓鳴冤,我們報官!”

    說著就走,沈世曦拉住她:“不是,我去啊?”

    “我去學士府,你不去誰去?這麽大個人了,連報官都不成嗎?我告訴你這件事你要是不給我辦好,你就別想再踏進錦上花的大門!”陸青言心裏著急,哪還顧得上客氣。

    沈世曦:“……”

    堂堂一國太子去敲奉天府的鳴冤鼓,真的好嗎?

    “何耀華,你真的就一點都不相信我嗎?”趙青嵐推開擋在她麵前的秋萍,目光越過那氣勢洶洶的一群人,落在了當中的何耀華身上。

    這個她曾經也愛過的人。

    她曾以為,可以托付終身的人。

    何耀華一張俊秀的臉已然鐵青:“趙青嵐,你還想狡辯,這些年你小氣善妒,處處針對苗兒,如今竟然敢對她肚子裏的孩子動手。太醫說了,那可是個男孩。何家九代單傳,你敢動我何家的子嗣,簡直該死!我今天不殺了你,我就不信何。”

    她的婆母,大學士夫人路氏本就溺愛兒子,不喜歡她,處處針對,如今寶貝孫子差點沒了,更是對她恨得咬牙。

    雖然恨,但也不願讓自己兒子背上殺妻的惡名,便道:

    “你這毒婦,自己生不出兒子,就見不得別人生兒子。如此歹毒心腸,何府容不得你!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落發出家,二是自請下堂,自己選吧!”

    落發出家,自請下堂?這兩種選擇對她這個沒有娘家護佑的人來說還不如痛快去死。

    趙青嵐冷笑:“苗姨娘的孩子落了嗎,她不是好好的嗎?”

    怎麽就一群人衝過來要對她打打殺殺?

    “你怎麽這麽惡毒,她的孩子落了你才高興是吧!”何耀華恨恨地指著她。

    他真是想不到女人發起瘋來這麽可怕。

    “是啊。”趙青嵐同他對視,語氣平靜,“至少我不用白白擔了這個罵名。”

    “你這是在說我們冤枉了你?”

    “自然。”

    “你房裏的丫頭小香都承認了,還要狡辯,你說你清白,你拿出證據來證明啊!”

    “好啊,我要苗鳳出來跟我對質!”趙青嵐道。

    “苗兒如今躺在床上,你這是要她的命,你還想害她是吧!我今日就要了你的命。”何耀華說著就提劍要砍。

    “快拉住他!”路氏大喊。

    丫鬟家丁一窩蜂地上,又怕碰了路氏的寶貝疙瘩,又怕被劍誤傷,頓時一陣兵荒馬亂。

    路氏又氣又急,心裏就更討厭趙青嵐,都是這個女人鬧的,娶了她家裏就沒一日安寧。

    “耀華過來!”她高喊一聲,畢竟也是做過高門大戶的當家主母,氣勢猶在,一時間就把所有人鎮住了。

    何耀華愣愣地看著她。

    她走過去,冷眼一瞥趙青嵐:“你別急,母親自有辦法對付她。”

    安撫了何耀華,她才轉向趙青嵐:“趙氏,你不是要自證清白嗎?我給你出個主意,就看你敢不敢。”

    “你說。”趙青嵐依舊平靜。

    “按我朝慣例來辦,滾釘床!”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一抖。

    何謂滾釘床?就是一大塊鋪滿尖釘的木板,人躺上去滾一圈,隻要不死那麽就證明說的話是真的,反之亦然。這一般都是官府用在犯人身上的,那些犯人大部分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能生還的都十個不到一個,何況是嬌滴滴的女人。

    這比直接一刀殺了還要痛苦,哪怕衙門裏那些犯人也沒幾個敢嚐試的。

    “夫人,不能,不要!”秋萍身子顫顫,對趙青嵐搖頭,“如果真要如此,奴婢願意代替夫人。”

    “不行,哪有人證明自己的清白要丫頭代替的。”路氏反對。

    “夫人,不可以!”秋萍苦苦哀求。

    其他兩個忠心的小丫鬟也拉著趙青嵐,釘床上滾一圈下來不死也是重傷,哪怕證明了清白又有什麽用?

    趙青嵐推了幾個丫頭的手,上前一步,盯著路氏,斬釘截鐵道:“好,我敢!但是我有個條件,我若不死,何耀華必須把苗鳳交給我處置並向我跪下認錯!”

    “你休想!”

    “我答應你!”路氏拉住氣急敗壞的何耀華,在他耳邊道,“你急什麽,你想想那釘床你都受不了,趙青嵐一個細皮嫩肉的女人,滾過釘板還能有命活?她是妖精不成。”

    何耀華想想也是,就答應了。

    而且就算她沒死又如何,一個沒有娘家依靠的女人,難道他還受她脅迫不成?

    到時候看他怎麽整死她!

    釘床很快就抬了上來。

    趙青嵐走上前,目光平靜地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最終定在何耀華身上,扯了嘴角露出個嘲諷的笑。

    當初也怪她眼瞎!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

    “夫人!”秋萍痛哭。

    “秋萍。”趙青嵐停下腳步,“若我死了,帶著我的屍骨離開這裏。若有人敢為難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她目光一掃,明明淡淡然的,卻讓何耀華和路氏心裏一突。

    為何覺得她那一瞬的眼神如此可怕,好像能淩遲了他們一樣。

    趙青嵐收回視線,視死如歸般地走向了釘床。那一刻她渾身的決絕與灑然,竟走出了一種傲然於世,頂天立地的風骨。

    她除了頭上簪環,散了發髻,滿頭青絲隨風飛舞。

    尖釘又粗又長,銳口處在日光下閃閃發光。

    她慢慢矮身,就要躺上去。

    “沈煜,快救人!”

    陸青言見這一幕心頭發顫,幸好她臨來之前多了個心眼,帶了沈煜。

    沈煜縱身上前,將趙青嵐撈了上來,一腳踢開釘板。

    他動作夠快,否則趙青嵐的身體就已經被釘子刺穿。盡管如此她還是被尖銳的釘子劃傷了,殷紅的血珠湧了出來。

    沈煜把人交給陸青言,秋萍幾個丫頭忙圍上來。

    “快去叫大夫!”陸青言道。

    秋萍心急如焚,忙往外跑。

    一時變故,何耀華和路氏也顧不上一個小丫頭,隻盯著沈煜:“你們是什麽人?”

    沈煜壓根不理他們,帶著陸青言就走。

    何耀華哪能輕易放過:“給我攔下他們!”

    家丁們紛紛湧了上來,將他們團團包圍。

    趙青嵐疼得呲牙,陸青言擔心地去看沈煜。

    “別怕,相信我。”沈煜微微一笑。

    “還愣著幹什麽,快送他們去見官!”何耀華大叫。

    “該去見官的是你們,草菅人命,濫用私刑!我倒是不知道,學士府何時成了大理寺的牢房!”

    沈煜也不客氣,憑他的身手自然三兩下就把這些家丁放倒了。

    何耀華見情況不妙,指著陸青言道:“快抓住她,抓住那個女的!”

    說著他自己也提劍衝過去。

    沈煜長腿一掃,就把他撂在了地上。

    他抖了抖衣袍,抓住何耀華的手一擰,就卸了他一隻胳膊:“你還敢打她,嗯?”

    何耀華狼嚎鬼叫:“啊啊,娘救命!”

    “快放開他,你既然知道這是學士府,就該曉得傷了他會有什麽後果!”路氏見兒子受傷心疼不已,盯著沈煜兩眼冒火。

    這時,管家突然跑進來。

    “老夫人,府尹大人來了!”

    聽到這話的何耀華心裏一喜,府尹大人定然是知道他們府上有人鬧事,來幫他的。

    他可是堂堂大學士的獨生子,自然比這些低賤的人高貴千倍百倍,府尹大人怎麽可能不幫他?

    “快快,快請進來!”他不顧受傷的手,興奮異常。

    又狠狠盯著沈煜:“一個都別走,看我叫府尹大人把你們大卸八塊!”

    鄭凱是實在不願意走這一趟,本來嘛京都天子腳下,盛世太平,平時連個賊都沒有,他不知道多悠閑。

    剛去醉千年打了一壺百花釀,準備和兄弟小酌兩杯,就聽到外堂鳴冤鼓敲得咚咚響。他聽得頭疼,喚來衙役去打發,不是什麽大事等他把飯吃了再說。

    結果衙役嚇得屁滾尿流地跑進來:“大,大人,太,太子殿下來了!”

    “什麽!”他驚得一杯酒嗆住,太子殿下金尊玉貴的跑他這個小衙門幹什麽?

    他差點就亂了方寸,忙急急的讓侍女換了官服去接見,結果哪裏來的什麽太子,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子。

    他那叫一個氣啊,直想把那個危言聳聽的傻冒一巴掌拍死。

    但是這口氣他咽不下。

    “大膽刁民,居然敢冒充太子,來人啊,給我拖下去打!”

    正想狠狠發作一頓,麵前人亮出一塊金牌,差點讓他心梗。

    “太,太子殿下。”

    腿比腦子快的先跪下了,那是東宮的金牌,代表著東宮的主人。

    東宮的總管太監親自來他這小衙門,他以為定有什麽大事,若是辦好了肯定飛黃騰達。可誰想到堂堂太子殿下的總管太監居然是替別人來報案的,居然還讓他插手人家的家務事,還是朝廷一品大員的家務事,他整個人都懵了。

    從來沒有聽說誰家裏妻妾相爭那點事要報官的,誰家後院不起火,要都報官那他這個知府還不得累死?而且所謂家醜不外揚,誰也不想家務事鬧到官府去。

    太子爺怎麽就突然管了人家的妻妾,還給他接了這麽個燙手山芋?

    不甘願歸不甘願,太子殿下吩咐下來的事還是不能不做的。那位安公公可是說了,要是辦不好他的官帽就別戴了。

    於是他連飯都沒吃就帶著人趕到了大學士府。

    場麵果然有點混亂,看起來是聚眾鬥毆了。

    “這是怎麽回事?”因為沒吃飯,脾氣就不怎麽好。

    何耀華捂著手走上去:“鄭大人來得正好,這裏有刁民鬧事,意圖劫走我夫人,不僅打傷了府上家丁,還弄斷了我的手。就是那個刁民,鄭大人趕緊把他抓走!”

    他指著沈煜。

    鄭凱掃了眼沈煜,不認識,必然不是什麽權貴。青天白日膽敢私闖民宅搶人,簡直目無王法,手一揚:“帶走!”

    “鄭大人,你可記得你是為什麽來的?”陸青言對這位府尹大人簡直無語,出聲提醒。

    一聽她提鄭凱才想起來自己還有正事,但還是覺得沒麵子,陰沉著臉:“什麽事要你說,本官自然知道。無知刁民,等本官辦完事再收拾你。”

    他清了清嗓子,看著何耀華:“本官接到報案,你府上的主母喊冤,狀告姨娘陷害於她。既然報了案,本官自然要審,把兩位當事人請出來吧。”

    什麽,她居然還敢報官!何耀華一聽感覺手都更痛了,但反應快也知道先應付官差:“絕無此事,這是誰胡亂嚼舌根嚼到鄭大人那兒去了。”

    “大膽!胡說八道!”敢說太子殿下嚼舌根,活得不耐煩了他。

    鄭凱忽然一喝,何耀華抖了一抖,本來就傷著,這下臉色都發青了。

    見他疼得咬牙,額頭都冒了冷汗,路氏心疼不已,忙叫過他:“耀華,你先進去休息,太醫馬上就到了,這裏有娘。”

    “鄭大人,我兒被刁民打傷,容他先治傷。有什麽你問老身吧。”路氏讓丫頭扶何耀華進去,麵對鄭凱一抬下巴,倒是個倨傲的姿態。

    “不敢不敢,老夫人願意給鄭某一分薄麵,是鄭某的福氣。”

    鄭凱對著她就很謙卑了,路氏和何耀華不一樣。何耀華雖然是大學士之子,但沒有官職在身。可路氏是正經的誥命,如鄭凱這樣的小官見了也得敬著。這敬意給的大部分都是何大學士。

    這官司他本來也沒想著認真辦,人家內宅的事,他跟著摻和,不是明擺著落何大學士麵子嘛。再說太子殿下貴人事忙,肯定不會記著這麽點小事,他來一趟已經給上麵看了,辦案的結果如何還不是他說了算,難道太子殿下還為此下來查?

    所以路氏一出麵,他就打定了主意隨便問幾個問題走個過場。

    “老夫人,本官接到報案稱府上公子的姨娘陷害少夫人,可有此事?”

    “自然沒有,老身坐鎮怎會發生這種醃臢事?”路氏瞥了一眼陸青言扶著的趙青嵐,都是這個賤人,居然不要臉地鬧到官府去。看待會兒怎麽收拾她!

    鄭凱自然掃到了趙青嵐,隻視而不見,唔了一聲又問:“聽說貴府公子要殺妻,此事可當真?”

    “簡直荒謬!”涉及兒子路氏語氣都更重了,“誰造的謠,鄭大人你也看到了,我兒那個樣子,怎麽可能殺妻?”

    “是嘛,那這劍是怎麽回事?”

    伴隨一聲喝問,一柄長劍破空而來,從路氏和鄭凱二人麵前飛過,直直插在了柱子上。

    鄭凱吃了一大驚,還沒緩過來,就見沈煜大步走到路氏身旁,質問:“那釘板,那血又是怎麽回事?”

    路氏嚇得差點跌倒,幸好丫頭扶著,此刻心有餘悸,強自打起精神:“這與你有什麽關係,要你多嘴!”

    “對對,本官辦案,閑雜人等一邊兒去!”鄭凱非常不悅,竟敢拿劍對著朝廷命官,一會兒鐵定叫他喝一大壺!

    “鄭大人就是這麽辦案的?”沈煜壓了壓起皺的袖筒,漫不經心道,“凶器,血跡還在,受害人也在,你問都不問一句。”

    “大人辦案自有大人的道理,你懂什麽!”路氏終於緩過來,害怕鄭凱當真要調查,恨不得趕緊把人哄走,“鄭大人見笑了,這都是家事,老身自己會處理好的。麻煩鄭大人走一趟,請去內堂用茶。”

    這個用茶自然不單單是用茶的。鄭凱想了想,報案人是太子殿下,他辦得如何是他能力的問題,可要是收了好處那就是品行的問題了,要是被太子知道了還不得要命。

    這麽一想他便笑道:“用茶就不必了,本官還有要事,既然老夫人能處理好,本官就不打擾了。”

    他便要走。

    正巧這時,秋萍請的大夫和路氏派人請的太醫都到了。

    路氏顧不上其他,忙叫太醫去給何耀華看診。

    沈煜也對陸青言道:“何夫人受了傷,你先帶她進去醫治,這裏交給我。”

    “你……”陸青言難免擔心。

    沈煜抬手想摸她的頭,又罷了,隻是抿唇一笑,笑容清甜。

    “放心,我定會給你個交代。”

    鄭凱見他們個個忙亂,就留了那麽一下,因著好奇看了下熱鬧。然而他要是早知道好奇心害死貓,打死他也是不湊熱鬧的。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沈煜眼皮一抬,看向鄭凱的目光瞬間就變了。

    “鄭大人為官幾年了,家裏家產幾何,幾房妻妾啊?”

    “你問這個幹什麽?”鄭凱直覺有些怕他,氣勢不覺弱了幾分。

    “沒什麽,就是想幫大人算算,若是流放邊境鄭大人家裏銀錢夠不夠,夫人們能不能吃得消?”沈煜懶洋洋向他走過去。

    鄭凱想罵娘,這個人就這麽慢慢走過來,明明笑眯眯的,他居然莫名其妙地想下跪。

    勉強才撐著身子,聲音更低了:“你胡說什麽!”

    “再問鄭大人一遍,何夫人的案子到底是不是家事?”沈煜依舊笑著,拍了拍他的臉。

    鄭凱噗通就跪下了,怎麽,怎麽這麽瘮人啊?

    “是,是家……”最後一個“事”字還沒說出來,聲音就變了調,“王,王,王……”

    他語不成調,直勾勾盯著沈煜手上握著的玉牌。

    那可是親王的腰牌啊!

    他今天是撞了什麽邪?先碰了個太子,又來了個王爺!

    “忘什麽,鄭大人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嗎?我再問一遍,何夫人的事是不是家事?”

    “是,不不不,不是,殺人償命,這是大事,是大事,要徹查,徹查!”

    “那鄭大人能不能秉公辦理?”

    “能能能!”

    自從有了醉千年,何大學士就多了一項愛好。每每下朝後總會來醉千年點上一壺酒,幾碟子小菜,一坐就是一上午。

    有時候是一個人,有時候帶兩個同僚,反正這已經成了他每日必做的事,一天不來就渾身不舒服。

    太平盛世,時人好詩好酒好風雅。書生們認為最有格調的就是小酌幾杯,賦詩幾首,高談闊論。

    醉千年酒香勾人,也吸引了一批進京待考的書生們。

    何大學士滿腹經綸,又沒有架子。年輕的書生們少年輕狂,自有豪情,許多與他成了忘年之交,煮酒談詩論年華,好不快活。

    小蓮聽了陸青言的話趕來找人,果然見何大學士在醉千年和一群身著長衫的書生對酒言歡,激動得手舞足蹈,胡子都飛了起來。

    他喝得有些多了,小蓮費了好一番勁兒才把他勸回去。等回府一看,府上早就已經人仰馬翻,把老頭子氣得立刻醒了酒,就去找鄭凱理論。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再說陸青言那邊,趙青嵐看過大夫,幸好隻是皮外傷,養一段時間就好。

    她這才有時間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趙青嵐隻是苦笑,連連搖頭:“對你來說事發突然,對我又何嚐不是?苗鳳突然鬧肚子不舒服,說是我給她送了碗蓮子湯吃壞了,那蓮子湯是我房裏的小香親自送去的。可我從來沒讓人給她送過什麽湯,我躲她還來不及呢。”

    “小香呢?”

    “死了。”趙青嵐擰了眉頭,“眾目睽睽之下,一頭撞在了柱子上,死前還說對不起我,沒辦成我交代的事。天知道我壓根什麽都沒交代過她。”

    “小香是學士府裏的丫頭?”陸青言問。

    趙青嵐神色中多了一絲悲傷:“不是,是我的陪嫁丫頭,從娘家就陪著我的,後來也一直忠心耿耿,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會這樣。”

    “人心易變,不必多想。”陸青言想到了自己,連枕邊人都會蒙蔽欺騙,何況是個伺候的丫頭。

    “是啊,我自問待她不薄,問心無愧,她也為她犯的錯付出了生命為代價,沒什麽好說的。”趙青嵐靠在迎枕上,“隻是她死了,死無對證,還有誰能證明我的清白呢?”

    “府尹鄭大人已經去查了,相信憑他的能力,定能查個水落石出。”沈煜站在門口。

    “沈公子,還要多謝你救命之恩。”趙青嵐想要起身對他行禮。

    陸青言忙按住她:“還有傷呢,何況你不用謝他,謝我就可以了,我讓他救的你。”

    “她說的是。”沈煜斜斜飛了陸青言一眼。

    陸青言一愣,不知為何,她竟從那一眼裏看出了風情。

    她怕是要瘋……

    趙青嵐笑,她知道這兩人都是不想她有負擔,就不再堅持,微欠身對沈煜一禮。

    “那我就多謝你了。等我這爛攤子了了,定請你過府飲宴。”她笑對陸青言說。

    陸青言這才抬頭:“好啊,我等你。”

    “隻是這事不知何時是個頭,那時我又是個什麽模樣。”趙青嵐微歎。

    “很快的,鄭大人一定全力以赴。你肯定也不會有事,不用擔心。”沈煜道。

    “為什麽?”兩人都看著他,為什麽他這麽篤定?

    沈煜:“因為鄭大人愛民如子,清正廉明,大公無私,辦事速效!”

    趙青嵐:“……”

    陸青言:“……”

    他說的真是鄭凱?

    愛民如子清正廉明的鄭大人此刻正餓著肚子,對著身旁的同知欲哭無淚。

    “都滾出去!”

    房裏傳來劈裏啪啦的摔打聲,大約又碎了一堆的花瓶器皿。

    黎媚走進去,果然看見一地狼藉,她視而不見,走過去坐下:“你這又是生什麽氣?”

    孟涼兮一見是她就不好再發作,隻是咽不下心裏的氣,差點絞碎了手帕:“母親,那陸青言竟然還活著,她居然好端端地從死牢裏出來了,也不知是誰在幫她!”

    “小家子氣,一個鄉下農女而已,活著怕什麽,要弄死她還不容易!”黎媚恨鐵不成鋼,瞪了她一眼,“這個樣子,沒的叫下人看笑話。”

    “青霜,還不喚人來收拾。”

    青霜叫了小丫頭來打掃,很快就清理幹淨了。

    母女倆坐下,黎媚這才招了招手,把帶來的人送到孟涼兮麵前:“你現在該急的不是陸青言的事,而是你自己。”

    “我怎麽了?母親你這是做什麽,我丫頭夠多了。”孟涼兮看這兩個,長得妖裏妖氣的,很不舒服。

    “這是九香,那是九雲。這兩個就給你了。”黎媚不待她拒絕,對青霜道,“把人帶下去。”

    “母親!”

    “閉嘴。你自己的身體你不知道嘛!”黎媚拿指頭戳她,“一個女人,沒有子嗣傍身怎麽能在婆家站得穩腳跟?你的身體那樣,我就幫你一把。給九香九雲開了臉,生了孩子你可以養在膝下,哪怕去母留子都行。”

    “我不要,我不許世子納妾!”孟涼兮不高興。

    “那怎麽辦,你又生不出孩子。男人都是貪花戀色的,若是以後他在外麵給你弄出個野種,看你怎麽辦。”黎媚勸道,“聽娘一句,我是為你好。反正隻是要個孩子,那兩個不過瘦馬,威脅不到你。”

    孟涼兮隻覺屈辱:“都怪陸青言,要不是她我怎會傷了身子,我定不放過她!”

    “姑娘,許掌櫃來了。”

    趙青嵐正喝了藥,紅桃就進來稟報。

    陸青言:“我出去一下。”

    許恒之坐在花廳喝茶,見她出來立刻站了起來:“你沒事吧,可有受傷可有被為難?”

    “我很好,你不用緊張。”陸青言笑著坐下。

    “你也是,這麽大的事,都不和我說,就自己去了,要是傷到哪裏可怎麽辦。”許恒之不讚同她這樣。

    陸青言隻好陪笑:“嗯,下次一定喊你。”

    “沒有下次,別再讓自己犯險了。”許恒之道。

    “你今天來就是為了當老媽子囑咐我這些?”陸青言轉移話題。

    “也不全是,還有一點事。”許恒之有點不好意思,“你給我做的衣裳我沒注意給弄破了,你能不能給補補?”

    說著讓許文捧過衣服來。

    陸青言噗嗤一笑:“這有什麽的,我明兒就能弄好。”

    “嗯,多謝。”許恒之壓抑著心內的雀躍。

    她還是願意幫他補衣裳的!

    送走了許恒之後,陸青言就回了西廂,怕趙青嵐一個人無聊。

    可她剛走到門口,就被人攔住了。

    “沈煜,你做什麽?”

    “我看到了。”他說。

    “什麽?”

    沈煜麵無表情,把手遞給她:“我的袖子也破了,你幫我補補。”

    “啊?”陸青言一看,這破的挺詭異啊,怎麽像是人為扯破的?

    “那你脫下來,我晚上補。”

    “不行,我就要你現在補。”

    陸青言受了一驚,她怎麽覺著從沈煜這話裏聽出了一股撒嬌的味道。

    沒奈何,她隻能拿了針線,在院裏石墩上給他補。

    “你這破得奇怪,這樣縫起來可能不太好看。”她遲疑。

    “沒事,你補的都好看。”

    陸青言手一抖,差點紮到他的肉。

    這家夥今天吃錯了什麽藥!!

    沈煜心滿意足地離開後,陸青言站在院子裏,抬頭看了一眼天,太陽還是正常的呀。

    背後傳來輕輕笑聲,她回頭,是趙青嵐由秋萍扶著倚在門上。

    “沈公子對你,一往情深哪。”

    “他不是……”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你可別輕易錯過。”趙青嵐真心勸道。

    陸青言看她神色,知她認真,不免心生感慨。

    她看向遠處天際,天邊的雲霞多了一抹豔色。

    “有情郎,你相信這世上存在有情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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