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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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駕到!”
李福聲音還沒落,一群人都呼啦啦地跪下迎接聖駕。
滿大堂裏隻有沈煜和躺著的梁淩陽沒有跪。梁淩陽是動不了,沈煜是不想跪。
雍和帝看一眼沈煜,又不動聲色地轉開:“都起來吧,朕就是閑著無聊來看看鄭愛卿審案。”
皇帝來了,鄭凱哪裏還敢坐主位?他下來,想把皇帝迎上去。雍和帝卻擺手:“誒,今兒朕來旁聽,你審你的。”
說罷他就讓李福搬了個椅子,在一旁坐下了。
別說鄭凱,就連胡嶽和張磊都抹了一把汗,陛下喲,您坐那兒杵著,叫我們怎麽審案哦?
鄭凱惴惴不安的看了雍和帝幾眼,雍和帝鼓勵地點了點頭。鄭凱心一橫,豁出去了!
出什麽事有王爺兜著!
他敢坐,梁天琊卻不敢坐著了,非常端正地跪著。
鄭凱驚堂木重重一拍,高聲道:“嫌犯還有什麽要說的?”
白臉狀師有點緊張,竭盡全力讓自己口齒清晰:“回大人,此案已然說得很清楚,原告沒有證據證明是世子爺謀害安陽縣主,乃為誣告。至於所謂的要找證據證明自己無罪,更是無稽之談。請大人明鑒,嚴懲誣陷之人。”
鄭差點要翻白眼,還嚴懲?他可不敢。
“既然如此,那就……”正想著按原定計劃結束這場兒戲一般的堂審,忽聽雍和帝道,“等等。”
他驚堂木立馬縮了回來:“陛下有何指示?”
雍和帝看向他三人:“你們查了這麽些天都沒有一點進展嗎?”
三人被說得臉紅,刑部尚書胡嶽慚愧道:“時隔多年,當初為安陽縣主接生的穩婆也已過世,甚至當年府上伺候的下人都不在了,有的病死,有的出了意外,有的離京不知去向。臣等無能,此案實在是查無頭緒。”
雍和帝摸著胡子點頭,又道:“告狀的那小丫頭呢,朕見見。”
沈煜便又讓挽香出來。
挽香聽說是皇帝到了,立刻跪到他身前,哭著以頭叩地:“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屬實,縣主死得好冤,求陛下為她做主!”
這丫頭實在纖弱,仿佛風吹就能倒,但也是真的忠心。
雍和帝向來喜歡忠義之人,神色不自覺就放柔了:“起來吧,若查證你所說屬實,朕自然為你做主。”
“你為何說是梁世子謀殺了你主子?”
挽香又想起那些暗無天日的被囚的時光,那種痛不欲生的折磨。她咬著唇,臉色煞白,但依舊條理清晰地將自己在孟青言生產當天因為跑去找大夫而出府,回府之後卻被告知安陽縣主已經難產而死,她不相信,要查看屍體,卻被人綁起來,而後就一直被囚禁著,遭受著孟涼兮慘無人道的虐打,以及孟涼兮發泄之際說出的那些話一字不漏地複述了出來。
那些都在她舌尖滾過千萬遍,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這麽說,你是聽到世子夫人說她殺了安陽,那你倒應該告的是世子夫人,而不是梁世子了。”雍和帝道。
“是他們合謀。”挽香強調。
“除了你之外,還有別的人證嗎?”
“沒有了。”挽香黯然神傷,“她們都死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單單把她留下來,讓她一人苟活,卻沒法替主子報仇。
“那朕現在自然沒法為你做主,畢竟凡事都要講證據。”雍和帝道,“念在你忠心可嘉的份上,朕會讓刑部和大理寺一直查下去,你要是有了證據隨時都可以來找他們。”
“謝陛下。”挽香再叩首,她沒有證據,也隻能這樣了。
“好了,此案就暫且擱置吧,但刑部和大理寺不能不查,明白嗎?”雍和帝目光幽幽地掃過胡嶽和張磊二人。
二人忙應聲點頭。
雍和帝瞥了一眼沈煜,看他麵色如常,又問梁天琊:“保定侯沒有異議吧?”
“臣謹遵聖諭。”查吧,憑他們查,反正也什麽都查不出來。
“那就可以退堂了吧?”皇帝問鄭凱。
鄭凱正要應是,梁天琊叫道:“陛下,還有一案!”
雍和帝不悅地皺眉。
梁天琊卻沒有看到,一揖到底:“陛下,臣的兒子三日前被打成重傷,如今臥床不起,懇請陛下為臣做主,重懲凶手!”
雍和帝咳了一聲:“是嘛,梁世子現在在哪兒呢?朕看看。”
“陛下,就在這兒!”梁天琊無語,陛下您是眼花嘛,這麽大個人躺這兒呢!
皇帝一瞅,額角青筋跳了跳,這都包成粽子了,實在沒法昧著良心說傷不重。
“額,確實傷得不輕,是誰這麽不小心啊?”
“陛下,不是不小心,是故意為之!”梁天琊手指著沈煜,“就是他,這個無恥之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對臣的兒子痛下殺手。請陛下賜他死罪!”
“咳咳……”雍和帝很是苦惱,他這皇弟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要鬧事就不帶小的。
“我沒有打他。”沈煜淡定道。
“聽到了嗎,他說沒有打?”雍和帝打起了精神。
“陛下!他在狡辯!”梁天琊幾乎吐血,陛下您那一臉驕傲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打了他?”沈煜問。
“是啊,你有證據嗎?”雍和帝重複。
“臣的兒子親眼看見打他之人,就是沈煜,絕對不會認錯。”梁天琊死死咬牙。
“他與我有仇,故意陷害我。”沈煜依舊淡定。
“難道他自己弄傷自己來陷害你嗎?”梁天琊真要吐血了。
“不無這個可能。”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他居然說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連雍和帝都忍不住替沈煜臊得慌,這孩子太能說瞎話了。
可是是自家的孩子,能怎麽辦呢?寵著唄。
“他怎麽可能把自己打成這樣來陷害你,他有病嗎?”梁天琊幾乎要咆哮了。
“或許他太恨我了。”沈煜的聲音輕飄飄的,卻讓躺在木架上的梁淩陽氣得雙目通紅,掙紮著要爬起來,發出嗚嗚的痛呼聲。
“世子不能動,骨頭長不好的。”狀師輕輕地按住他。
梁天琊胸口上下起伏:“你……”
“除了他,你還有別的證據證明我打了人嗎?”沈煜一句話堵住他的嘴。
梁天琊無話反駁,好像還真沒有了。除了梁淩陽自己,根本沒人看見。
這個傻孩子,出門幹嘛不多帶點人?
狀師見梁淩陽目眥欲裂,又掙紮起來,忽然靈機一動,對沈煜道:“你說你沒有打世子,你能證明自己沒有打嗎?”
眾人都是一愣,這要怎麽證明?
連雍和帝都犯難了,不由替沈煜擔心起來。
梁天琊見沈煜沉默,終於高興了:“對啊,你拿出證據來證明你自己沒有打人,否則你就是打了。”
狀師也興奮異常,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他簡直就是天才!
這回看這小子怎麽狡辯!
不料,沈煜卻微微一笑,非常淡靜:“我可以。”
他說他可以,他居然說他可以!
在眾人期待地看著他要如何證明自己無罪的時候,沈煜又說了一句話,把梁天琊氣得跳腳。
“我可以證明自己無罪,但是我不願意證明。”
“你耍我們!”梁天琊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忍耐力這麽不堪一擊,要不是顧忌皇帝在,他怕是要衝上去打人。
“陛下,此人簡直是胡攪蠻纏,哄騙朝廷命官,視律法為兒戲,不能姑息啊!”
“咳咳!”雍和帝也讓一口茶給嗆住了,把手機的茶碗遞給李福,接過手帕抹了抹嘴,這才看向沈煜,真是腦瓜疼啊腦瓜疼。
“你說說,你為何不願證明自己無罪?”
沈煜拱手,非常嚴肅非常認真:“方才我讓梁世子證明他無罪,他無法證明,但是也不能判定他有罪。他都不需要證明他無罪,我為什麽一定要證明自己無罪呢?他都可以說,我證明不了他有罪他就是無罪,我為什麽不可以呢?”
“他在說什麽?”鄭凱覺得他暈了,低低地問一旁站在的同知。
同知茫然地搖頭,他老早就聽暈了。
梁天琊:“這根本就是兩件事,怎麽能混為一談?”
“為什麽不能?”沈煜一抬眸子壓向他,“難道因為梁世子是世子就能有特權,還是說梁世子犯的罪更重,所以可以有特權?”
“你……”梁淩陽一翻白眼暈了過去。
“不好了,侯爺,世子爺暈了!”狀師驚叫。
“淩陽,淩陽!”梁天琊喊了兩聲,梁淩陽都一動不動的,這可嚇壞了他,望向沈煜的目光跟要吃人一樣,“姓沈的,本侯不會放過你!”
“好了好了!”雍和帝把茶碗重重一放,“朕看了一早上你們過家家似的把戲了,真是不知所謂!”
皇帝發怒,所有人都跪下來請罪:“陛下恕罪!”
沈煜依舊站得筆直,這時候也沒人有心思管他了。
“不過是年輕人的一些口角,在公堂上鬧成這個樣子成什麽體統!保定侯,朕問你,你親眼看見沈煜打了梁淩陽嗎?”
“沒有。”梁天琊不甘地垂頭。
“那有其他人看見嗎?”
“沒有。”
“既然如此你報什麽案,你為什麽一口血咬定是沈煜打了梁淩陽?凡事要講究證據你不知道嗎,虧你還是朝廷命官!奉天府每天要處理多少事,是你們兒戲的地方嗎?”
“梁世子傷得那麽重,也不知道先把人看好來,就顧著鬧,你到底是怎麽當爹的?先把他帶進宮,讓太醫好好看看。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往後誰都不許再提!”
“是。”梁天琊再不情願,也隻能點頭。
“朕記得梁世子也報考了會試吧?”
“是。”
“到那時候如果他還沒好,朕恩準抬他入考場,回去好生將養吧,缺什麽藥材盡管跟朕說。”
雍和帝說完就走了,堂上眾人又是一片慌張地下跪。
“恭送聖駕!”
狀師摸了摸腦門的汗,鬆口氣的同時就看見沈煜悠然地在那兒站著,心裏忍不住嘀咕:為什麽皇帝陛下光罵他們家侯爺,這個人提都不提一句呀?
回去的路上,陸青言忍不住發笑:“梁天琊走的時候那張臉臭的,可真是大快人心。”
“你看,我說了我不會有事的。”沈煜也笑。
“是,你厲害。”陸青言好笑,這家夥可真能計較,“不過陛下怎麽會突然過來?”
沈煜:“大約他無聊。”
陸青言:“……”
雍和帝似乎像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
“隻是可惜現在沒有辦法治梁淩陽的罪,不能替你報仇。”沈煜仍舊對此耿耿於懷。
“不必難過,我一早就料到了。這件事如果報官能解決,我就不會冒險自己動手。”陸青言道。
衙門裏,人都走了之後,胡嶽和張磊還有種在做夢的感覺。
胡嶽:“剛才陛下真的來了嗎?”
張磊:“來了吧。”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無奈地苦笑,這一早上辦的都叫什麽事兒啊,比他們上朝還累,關鍵好像他們還什麽都沒幹,就是過來坐著當擺設?
二人皆搖頭,就當陪皇帝看了一場戲吧。
這件事消停了兩天之後,京都又發生了一件令人津津樂道的大趣事。
何大學士家的少爺何耀華在玥吟樓為花魁爭風吃醋與人大打出手,被打斷了腿。打他的那個是定國公的獨子,而且也傷得不輕,這麽一來雙方都沒法計較,隻能責怪自家子孫不爭氣。
何耀華傷了,整個學士府人仰馬翻,何大學士四處請醫求藥,就為把這顆獨苗給治好。
就在整個學士府著急上火的時候,趙青嵐坐在陸青言的小院裏,吃著糕點,把玩著胭脂。
“要說脂粉還是你做的好,外麵賣的那些都不及你。你做了那麽些生意,為什麽不想著開胭脂鋪呢?”
陸青言把正調的蔻丹給她塗上,聞言一笑:“因為不需要。”
她做生意是為了掙錢,也不全是為了掙錢,現在這樣挺好。
“你可真是個怪人。”趙青嵐望著手上鮮紅的蔻丹,喜笑顏開,“不過我就喜歡你這個個性。”
“你呢,何少爺傷了,你就真不回去看看?”陸青言換另一隻手。
趙青嵐把塗好的手放在陽光下看,色澤亮麗極了:“不需要,他那樣挺好的,至少以後都沒辦法出去沾花惹草了。”
陸青言手一頓,又笑:“不怕人說最毒婦人心?”
“是嘛,這就毒了?我還有更毒的。”趙青嵐笑容微冷。
“苗姨娘呢?”陸青言又問。
“莊子上。”
“你不會真打算讓她安然生產吧?”
“你說呢?”趙青嵐吹了吹塗好的指甲,唇角勾起一絲笑,透出幾分魅惑。
“別說我了,說說你吧。聽說你救了個丫頭,還是當年安陽縣主身邊的丫頭。你究竟是怎麽想的?那可能會是個大麻煩。”
趙青嵐是擔心她,陸青言知道。不過挽香是為了她才變成這樣,她不護著誰護著?
“我這人最不缺的就是麻煩,最不怕的也是麻煩。”
趙青嵐拉起她的手:“你總是說自己心腸硬,其實最是心善。無論如何,你總要保護好自己。”
陸青言輕輕點頭。
最近萬卷樓的生意越來越好了,醉千年就恢複了它該有的清靜,基本都是些正常喝酒的客人了。
陸青言向柳宇要了這一段時間以來的賬本,這賬本除了記每天的收入支出之外,還記載了來喝酒的人。
一看就能發現許多有趣的或者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大興尚酒,許多官員們都好酒,而這其中何大學士最常來,幾乎是每天一趟。武安侯每次都是休沐日來,固定不變。還有深居簡出的定國公,竟然也來得不少,固定的每十天來一次。其他人就時間不那麽有規律了。除此之外,剩下的都是來打酒的人。
陸青言手指在賬本上點了點,對王大虎道:“掛牌子出去,從明天開始,將錦堂春拿來售賣,但是謝絕外帶,隻能在酒館裏喝。”
“你這是幹什麽?”沈煜問。
“我要釣魚。”陸青言看向門外,陽光金燦燦的,春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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