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歇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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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要問近來京都最最引人注目的是什麽事。

    所有人都會告訴你:醉千年出售錦堂春了!

    你要問錦堂春是什麽,所有人都會搖著你的肩膀兩眼放光地說:那是酒啊,百年難得一遇的好酒啊!

    剛入京都不久的張鈺就遭遇了這一番人間迷惑行為。

    怎麽大興朝的人是喝酒長大的嗎,酒而已,至於這麽激動嗎?

    他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找到了醉千年,果然看見裏麵滿滿當當的都是人,頓時更是疑惑不解。

    “老板,給我打一壺酒。”他喊道。

    “要什麽酒?”憨憨笑著的王大虎一指頭上的酒牌。

    張鈺掃了一眼:錦堂春、百花釀、梅子酒、醉三年……種類倒是挺多,不過他都不感興趣,他隻想知道讓那些人跟瘋子一樣的錦堂春是什麽味道。

    “來壺錦堂春吧。”

    “對不住,客官,錦堂春不外帶。”

    張鈺不高興:“這是什麽道理,而且你們酒館還這麽小?”

    王大虎擦擦手,依舊憨笑:“就是小店的規矩,您請明兒趕早來。”

    張鈺看他皮膚黑黑的,笑得一臉和善,還有些不好意思,一看就是老實人,可能家裏窮吧為了糊口開酒館,又開不起太大的,不外帶可能是怕別人偷他的秘方。畢竟古人動手能力超級強,模仿能力也杠杠的。

    這麽一想他就不計較了,反正隻是好奇,他又不是多喜歡喝酒。還是找個地方吃飯去吧。

    問了一下這邊比較好的酒樓,他向王大虎道聲謝就走了。

    醉千年一直忙到晚上,人才少了些。

    又過了幾天,慕名而來嚐鮮的百姓漸漸少了,因為這酒雖好,可實在太貴,普通人家真是吃不起,隻能偶爾嚐嚐。

    剩下的則都是一些達官貴族,相對於百姓而言,對錦堂春他們又了解得更多些。比如那是皇帝陛下讚不絕口的酒,比如皇帝陛下心心念念要找那酒的主人,百官們也為此費了不少心力。

    就衝當年挖空心思都沒把人找出來,今兒她自己跑出來了,這酒也得喝夠它一回。

    何大學士家裏不順,最近沒心思喝酒。

    武安侯便不等他,自己一人來酒館坐著,依舊是每次休沐來,點一壺酒細細地品。他對於吃食不怎麽在意,古玩什麽的也沒興趣,就是喝兩口這一點樂趣,當然花多少銀子都值得。

    孟良成也好酒,更對傳說中的錦堂春向往已久。但他向來不喜歡外出,以往都是打酒回去喝。現在醉千年不讓外帶,他掙紮了許久還是決定去店裏喝。沒想到一次居然在那兒遇到了武安侯,翁婿兩人一拍即合、相談甚歡,就相約每次的休沐日一起去喝酒。

    柳宇要專心備考,陸青言便不再讓他記賬,而是自己接過了這個差事。所以她大半時間都待在酒館裏,便會碰到孟良成和武安侯。

    孟良成在丞相府見過一次,但顯然這個人沒把她放在心上,對她已經沒印象了。而武安侯不是頭一次來這裏,倒認得陸青言,還會同她打招呼:“陸掌櫃,你這酒真是勾住了本侯啊,一天不來都渾身不舒服。”

    “那侯爺就常來,多照顧我生意,我會感激不盡。”陸青言打了兩下算盤,笑著回話。

    “那是自然,本侯不做誰的生意,都不能不做你的生意。”武安侯端著酒碗虛虛一敬。

    陸青言放下筆,端了小菜走過去:“侯爺,相爺,酒雖好,但不能貪杯哦。這酒可是極烈的。”

    “你不用擔心,本侯喝的酒比你喝的水都多。就要這樣的酒才夠勁兒!”武安侯哈哈大笑。

    “侯爺自然海量。可錦堂春與別的酒不一樣,喝多了是會出事的。”

    “哦,出什麽事?”武安侯一副陸青言危言聳聽的模樣。

    陸青言撐著頭慢慢道:“就前幾天,有幾個少年多喝了幾杯酒,就在我這兒吵了起來,把官府的人都引過來了。”

    這件事武安侯倒是聽說了,但他不知道那幾個人隻是拌了幾句嘴,官府的人也是陸青言故意喊來的,為的就是把事情鬧大。

    武安侯笑道:“年輕人嘛,火氣旺。本侯這般年紀就絕不會發生這種事,陸掌櫃不用擔心。”

    “那是最好的。”陸青言敬了他一杯,“二位慢喝。”

    她走回櫃台後,孟良成不由回頭多看了她一眼,總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熟悉中還透著幾分怪異。

    酒館打烊後,陸青言去了萬卷樓。不出所料,每個人都安靜地看著書,隻聽得見紙頁翻動的聲音。

    陸青言嘴角帶笑,往三樓走去,忽然她停住了腳步,目光落向二樓某處。在這樣一派寧和的讀書氛圍裏,居然摻了個異類。

    她腳步折返,往那邊過去。

    沈世曦早在她看過來的時候就注意到她了,隻是顧忌著此處環境不好打招呼,沒想到她自己過來了。

    他伸手做請,二人往書架深處去。

    “岑副將怎麽在這裏,你也要考科舉的嗎?”陸青言壓低了聲音。

    “自然不用,難道我不考科舉就不能看書了嘛。你這兒十分清靜,我喜愛極了。”沈世曦抬手摸上麵前一本書。

    陸青言掃了一眼,那居然是一本傳奇故事。沈煜怎麽把這書也給弄過來了?

    “之前的事,還要多謝你。”在大學士府那天若不是他及時把官府的人請來,她和沈煜兩人要脫身不那麽容易。

    “姑娘謝我,總不能口頭說說。”

    又來了,這個人每次都這樣。但陸青言還真不能說什麽,畢竟是她欠他的。

    “你想要什麽?”

    沈世曦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思,片刻道:“不如陸姑娘請我上三樓坐坐。”

    “沒問題。”這個太簡單了,陸青言毫無壓力。

    “一個月怎麽樣?”他又說。

    陸青言點頭:“好。”一點茶水費而已,她還出得起。

    沈世曦竊喜,隨她上了三樓。

    “少爺,小的打聽到方家染行正在研製新的染料。”薛進走進書房,在薛文奇耳邊道。

    薛文奇把筆擱下,歡喜地笑起來:“機會來了,小姐那邊怎麽樣?”

    “一切進展順利。”

    薛文奇搓了搓手:“那就按照原定計劃進行,你可得盯好了,不能出一點差錯,明白嗎?”

    “小的明白。”

    薛文奇靠在椅背上,哈哈地笑。方言啊方言,你別想跟我鬥!

    陸青言一早起來就發現家裏多了許多人,一下子仿佛到了市上,過分的熱鬧了。

    “他們是怎麽回事?”陸青言看在門口掃地的小廝十分的麵生,還有院子裏好些人在挖坑種樹,問端水進來的綠豆。

    “這都是沈公子帶來的人。”綠豆笑著放下水盆,“沈公子說咱們幾個都是女孩子,不太安全,特意多帶了些護衛過來。他還說要在院子裏種一些果樹,桃子,枇杷,還有櫻桃呢。也不知道沈公子怎麽弄來的,我聽人說櫻桃樹隻有皇宮裏有兩棵還有定國公家後院有一棵呢。”

    “你這又是聽誰說的?”陸青言好笑,這傳言雖然誇張了,但是櫻桃在大興確實是稀罕東西,沈煜怎麽想到要種那玩意兒?

    她洗漱後出去,就看到沈煜已經坐在桌上吃早餐了。

    “你怎麽這麽早?”

    “吵醒你了嗎?”沈煜回過頭來,目露關切。

    “沒有,這時候我也該醒了。”陸青言坐下,今天的早餐有春卷。她夾了一個,味道還不錯,“誰做的?”

    “我做的。”

    “咳咳咳……”陸青言不慎嗆住,連忙拿手帕把嘴裏的東西吐了出來。

    “怎麽了,很難吃嗎?”沈煜遞過去一碗茶,又拿了白絹給她擦領子上的碎屑。

    這,這有些過分親昵了,他從前天天跟在她身邊的時候也不曾如此呢。陸青言遭不住,忙轉開身子,低頭拿茶碗擋住微紅的臉。

    “不是,我隻是覺得驚訝。你究竟是什麽時候來的,還做了早餐?”

    “沒有很早,我做好帶過來的。味道還行吧?”沈煜笑眯眯地看著她。

    他這樣看著她笑,甜甜的,帶著一點羞澀感,溫柔得讓人想要化在那笑容裏。

    “挺不錯的。”陸青言拿起碗喝粥,其實吃到嘴裏什麽味道都不太清楚,反正不會難吃。

    “那我以後都做給你吃,好不好?”

    陸青言覺得,今天的沈煜有點怪啊,那笑容直晃得人眼花,那眼裏的柔情絲絲縷縷的,幾乎能把人溺死。

    陸青言不敢看:“還是別了,你那麽早起多難受,還是多休息會兒。”

    “那我有個好辦法,你讓我我在這兒住,我就不用早起了。”沈煜又道。

    陸青言差點又嗆住,不知道該怎麽回他,隻好顧左右而言他:“你哪兒弄來的櫻桃樹?”

    “偷的。”

    “啊,哪兒偷的?”這回答實在出乎陸青言意料。

    “定國公後院。”沈煜沒敢說實話,其實是皇宮裏偷的,他怕嚇著陸青言。

    但其實她已經嚇到了,陸青言放下碗,她覺得今天這早餐不能好好吃了。

    “這,不好吧,還是還回去吧?”

    “沒關係,他不知道是誰。”沈煜並不放在心上,就算知道了,皇帝也不會拿他怎麽樣的。

    “不是這麽說的,偷人家東西總不好。”

    “我給了銀子。”沈煜理所當然,“放在樹底下了。”

    陸青言:“……”

    她覺得跟他說不通了。

    “你哪兒找來那麽些護衛?”

    “都是我兄弟,跟了我很多年了。”沈煜道,“他們功夫不差,也能幹,你有什麽事可以放心差使他們。”

    兄弟?“你以前究竟是做什麽的?”

    “劫道的,我是山大王。”

    陸青言狐疑:“你不是說你是江湖幫派的嗎?”

    “嗯,以前的以前是,後來就落草了。”

    陸青言:“……”

    算了,她不問了。墨居多些人護著也是好的,上次挽香那事也著實嚇到了她。

    吃過早餐,陸青言就去了醉千年。今天又是休沐日,她該去看看那條大魚了。

    武安侯和孟良成是下午的時候來的,照舊點了錦堂春。

    陸青言看了看天上亮燦燦的太陽,攔了王大虎:“你去招呼其他人,這桌我來吧。”

    她入內打了酒,從袖袋裏拿出準備好的藥,灑了進去,而後又拿了一碟子醬菜端出去。

    “侯爺,相爺,這是小店新出的小菜,贈送給二位嚐嚐。”

    武安侯眼睛一亮,拿起筷子嚐了一口:“真不錯!這個下酒簡直絕配,多謝陸掌櫃。”

    陸青言笑笑:“二位,天氣有點悶,莫要貪杯哦。”

    武安侯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絲毫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陸青言嘴角一扯,淡淡提了一個笑。

    喝了幾個來回,武安侯便覺得有點悶,胸口總像壓著什麽似的,透不過氣,而且越來越壓抑。好像有什麽亟待破體而出,充斥在體內擁擠得仿佛要炸裂開。

    他低頭,捏緊了手,咬緊了牙關。

    孟良成也好不到哪裏去,整個臉都憋紅了,頭也昏昏沉沉的,看東西都有些模糊了。

    武安侯伸手過去,想喊他。

    孟良成卻看見,一隻巨大的拳頭衝自己過來,直直地照他鼻梁上打。

    “啊!”他忙用手去推,不料一巴掌拍在了武安侯臉上。

    瞬間便如點燃了火藥桶,武安侯咆哮而起。

    “你幹什麽打我?”他打回去。

    孟良成吃痛,自然不甘受辱,還手回去。

    你一拳,我一拳,你一腳,我一腳,場麵就失控了,很快兩個人扭打在一起,撞倒了旁邊一桌人的杯盞。

    “幹什麽幹什麽,打架了!”那人剛嚎一嗓子,就被孟良成不慎誤傷,“啊,你打我!”

    他也不甘示弱地揍了回去,三個人打成一團。

    店裏的人都亂了,有勸架的,有報官的,也有慌慌張張跑的,也有認識孟良成和武安侯的趕忙去兩家府上報信。

    等打得差不多了,陸青言才讓沈煜去將二人拉開,自己走過去,偷偷地將那壺酒拿走。

    很快,鄭凱就帶人來了,隨之而來的還有黎媚。

    這個時候,孟良成和武安侯已經都冷靜了,因為沈煜一人給他們潑了一盆冷水,但兩個人仍舊意識混沌,說話不清,如同普通的醉酒之人一般。不同的是,他們臉上多了手掌印和指痕,衣服也被拽破了,形容狼狽。

    黎媚見此,又急又氣:“還不快去把相爺和侯爺扶起來!”

    身後的小廝聽命行事,兩人扶起了孟良成,兩人扶起了武安侯。

    “這是怎麽了?”黎媚問孟良成。

    孟良成卻對著她嘿嘿地笑,潮紅著臉,噴出一嘴的酒氣。

    黎媚無可奈何,冷聲道:“回府!”走之前還回頭盯了陸青言一眼,眼神極其不善。

    “陸姑娘,怎麽又是你啊?”鄭凱也很無奈,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他走向陸青言,一臉的不耐卻在看到她身後的人時頓時堆起笑,出口的話也變了,“這一次一位是相爺,一位是侯爺,估計不能善了。陸姑娘,你怕是會有些麻煩了。”

    他說著偷瞄了一眼沈煜,這位主就不打算說點什麽?

    “沒事,鄭大人秉公辦理。”陸青言不怎麽在意。

    鄭凱差點被口水噎住,這叫他如何秉公辦理?

    孟良成和武安侯身上都有多處傷,而且還是互毆造成的。兩個人麵上都掛不住,閉門不出,對此事絕口不提。盡管如此,這事還是被傳遍了整個朝堂,所有人都暗暗笑話。

    甚至有人猜測,是不是這翁婿倆有什麽齷齪,否則何至於大打出手?

    武安侯夫人親自上相府去把孟良成罵了一頓,連帶黎媚都給厭上了。

    黎媚沒法跟親娘解釋,隻好把氣都出在了陸青言身上。

    “醉千年的酒有問題,喝壞了相爺和侯爺,如此醃臢的東西存在就是禍國殃民,必查處整頓!”

    黎媚向鄭凱施壓。鄭凱沒法,隻能去找陸青言。

    “陸姑娘,你怎麽看?”

    “那就關了好了,正好我想休息幾天。”陸青言不慎在意。

    鄭凱看了眼沈煜,嘿嘿地笑:“其實如果你不想,也不是不可以……”

    “沒事,我沒了賬房正覺得累呢,剛好想歇歇。”

    鄭凱見她不像說假,又去瞧沈煜。

    沈煜將剝好的瓜子仁給陸青言:“可以,要不要趁機去外麵玩玩?正是踏青的好時候。”

    陸青言頭一次沒有拒絕:“這主意不錯。”

    鄭凱:“……”

    他這是操得哪門子心啊?皇帝不急太監急。

    誒,好像有哪裏不對……算了算了,他這狀態,跟皇帝身邊的太監也沒差了。

    陸青言沒有反對,鄭凱又不能不管,醉千年就那麽歇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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