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當年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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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軍的動作很快,陸青言出宮的時候薛家已經被抄了,薛文奇被一條鐵鏈子牽了出來,後麵跟著一眾哭哭啼啼的妻妾兒女,薛文錦走在最後,低著頭,形容慘淡。
從陸青言這個角度望過去能看見她瘦得削尖的下巴,側臉也白得沒有血色,幾縷發絲飄在她臉側,顯得幾分淩亂。
路人圍觀著,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陸青言說不清什麽感受,隻覺得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薛文奇固然有錯,但薛家其他人並不該被牽連,雍和帝會如此遷怒隻怕更多的是因為錦妃。
薛文錦似有所感,忽然抬起頭來,一眼就看見了她。
“陸姑娘!”薛文錦衝過來,“方言呢,他來了嗎,他來了沒有?”
有禁軍過來拽她,她卻緊緊地拉著陸青言的手。陸青言向那禁軍溫聲道:“小哥,我跟她說句話好嗎?”
那禁軍知道她是陸青言,畢竟幾次惹怒皇帝又幾次安然無恙出來的人能有幾個?她在宮裏的名聲早就傳遍了。見她開口,那小哥點了點頭,候在一邊。
陸青言抬手理了理薛文錦的鬢發,低低道:“他沒有來,別再念著他了,就是他向皇上揭發了你哥哥。”
薛文錦卻突然哭了出來,拚命搖著頭:“不是的,不是的,我都知道了,是我哥的錯。我沒有怪他的,是我哥自己犯下的錯。這次是,當年也是,我還一直以為他無情……其實他是恨我們的。他為什麽不來呢?我隻是想跟他說句對不起,他為什麽不來呢?”
她隻是這麽喃喃著,麵上淚水縱橫。禁軍小哥卻不能再等了,向陸青言一點頭就拽了她走。
她踉踉蹌蹌地往前,看著整個人更加失魂落魄。
陸青言側眼瞥了瞥身後右側的酒樓,其實方言是來了的,就站在那裏麵看著。那些話也是他交代她說的。
她雖然不理解方言為什麽這麽做,但這是他們之間的愛恨,旁人又如何置喙呢?
眼看著隊伍遠遠離去,陸青言轉身回了酒樓,一見她沈煜就迎了上來。
“剛才在宮裏皇帝有沒有傷了你?”
“你怎麽來了?”
兩人同時出聲。沈煜頓了一下,輕輕笑了,其實他一直在,隻是沒讓她發現。
“你跑出來幹什麽?”陸青言瞪他。
“別擔心,已經沒事了。”沈煜湊近他耳邊,“宣王已經把這事解決了。”
“真的?”
“當然,我騙你做什麽。”沈煜追問,“你還沒告訴我在宮裏究竟有沒有被為難。”
他這麽說,陸青言就放心了。雖然不知道宣王為什麽幫他,但總歸是好事。她瞬間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
“沒事,陛下生氣歸生氣,難道還打我不成?他正要處置我的時候,宣王爺就來了。”
“不過王爺怎麽會知道這件事呢?”她不解。
“是我去找王爺的。”方言心虛著,既不敢看陸青言,又不敢直視沈煜。他已經知道了沈煜就是宣王。
剛知道那會兒他真的是有一種他在做夢的感覺,可是後來種種驚心動魄的現實告訴他他沒有做夢,這一切都是真的,真得讓人不可思議。
誰能想到,在大興朝神秘得堪稱傳奇的宣王就在他們身邊啊!
陸青言被帶走的時候,挽香急得快要哭出來。方言也心急如焚,就見沈煜從後院跑出來,一臉急切:“她人呢?”
六神無主的挽香在看見他後立刻就像吃了定心丸:“沈煜,小姐被宮裏人帶走了,陛下要審問她!”
“竟然要審問!”之前不是答應不追究了嗎,“究竟為了什麽事?”
“他們說小姐送進宮的東西有毒,毒害了錦妃娘娘。”
“不可能的,那隻是會讓衣服褪色而已,怎麽可能有毒?”方言詫異之下脫口而出。
沈煜立刻把臉轉向他,一身的煞氣:“你知道些什麽,通通告訴我!”
當時方言就覺得這個人看著他時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實在壓得人難以喘息。
在他的逼視下,方言不敢隱瞞,也沒法隱瞞。
得知事情原委之後,沈煜立刻拽了他:“跟我走!”
之後的經曆便是在這之前方言連想都不敢想的。
沈煜先是帶他闖進了薛家帶走了薛進。他都不知道怎麽會突然出現那麽多人的,烏壓壓的一色黑衣人,個個冷麵煞神一樣,把薛府上下製得大氣不敢喘。
在沈煜的逼供之下,薛進很快就承認了。而後沈煜把人一拎,對他道:“我們進宮去。”
那時方言是怎麽想的呢?對了,他就以為沈煜是瘋了,進宮是那麽容易的嗎?
結果還真是那麽容易,戰南早把馬車準備好了,到了宮門口,守門侍衛要攔,戰南把親王金牌一亮:“王爺進宮,速速讓行!”
幾個侍衛便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禮,他們一行竟然暢通無阻地把馬車趕進了皇城裏邊。
方言去看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波瀾不驚的沈煜,就驚駭得整顆心都在發抖。
這可真是了不得啊!那時他想。
想想現在都還不敢相信,沈煜居然是王爺,一個王爺居然在陸青言身邊當護衛!傳奇話本都不敢這麽寫啊!
震驚歸震驚,他還得替沈煜瞞著,就對陸青言說:“我擔心你,情急之下找了宣王爺。”
“可真多虧了他,又欠了王爺一個人情。”陸青言微歎,真是越來越還不起了。
“王爺應當不會放在心上。”方言又忍不住去瞥沈煜,心道:欠個人情算什麽,你還把王爺當護衛使喚呢。
“或許吧,反正人情欠都欠了,往後我再找機會謝他吧。”陸青言並不糾結於此,又想起薛文錦之前的話,忍不住開口,“方公子,冒昧地問一句,你和薛家究竟有什麽過節?”
她看薛文錦對方言有情,方言對她也不是全然無意,怎麽倒鬧得像有生死大仇一般?
方言苦笑,一聲長歎。
“這說來就話長了。罷了罷了,或許有些人就是命中注定有緣無分,就像我和文錦。你若是不嫌我囉嗦,就聽我慢慢告訴你。”
“你們應該聽說過我以前的事吧?我自己研製的染料嚴重褪色,方家染行散盡家產賠償客人,百年染行世家名聲盡毀,也氣得我爹病死在床。我無顏麵對家人,一個人遠走“我心灰意冷,在外遊蕩了幾年,後來無意中得知薛家染行有一種染料和我當年研製的一模一樣,我就開始懷疑。後來我回京,一番打探才知道當初正是薛文奇暗中使壞,才讓我的染料染出的衣服嚴重褪色。而且他還竊取了我們方家的製染密技,占為己有,將他們薛家染行做大,從此人們隻知有薛家染行,再不記得方家。”
方言視線放在遠處的天邊,夕陽西下,連同他的心也一起沉下去了。
“薛文奇從小便拜我爹為師,他和文錦都是我爹娘養大的。很小的時候我和文錦便訂立了婚約,我一直都以為將來能娶她為妻,我也盼著這一天。可我沒想到,薛文奇竟如此歹毒,為了自己的利益陷害於我,活活將我爹氣死!得知真相後,我顧念文錦,沒有把這事鬧開,而是想憑著自己的能力重振方家染行,堂堂正正地把薛家染行比下去。我想,如此薛文奇應該心服口服了,也不會傷害到文錦。”
“可我想不到他那樣喪心病狂,居然利用文錦再次陷害我,還差點害了你。之前我來找你,是因為有所察覺,可我並不知道你將這些東西送進了宮,更不知道還導致了錦妃娘娘生病。我原想著一力承擔,可我不能讓你為此受害。還好這次有……宣王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本不想讓文錦知道這些,想她永遠無憂無慮,隻是造化弄人。”方言說完倒像是鬆了一口氣,壓在心裏的那些,對父親的自責和愧疚,對文錦的愛,對薛文奇的恨,通通都有了著落,不必再日日夜夜折磨他了。
三天後就是薛文奇一家發配邊疆的日子,陸青言聽說方言沒有去送行。
她正坐在院中修剪花枝,沈煜在擦他的劍,綠豆忽然大步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姑娘,城門口那裏,薛家的姑娘碰死了!”
“什麽!”陸青言手一晃,把一朵含苞的蝴蝶蘭給剪斷了,花苞一顫,悠悠地落入泥中。
她和沈煜趕到城門口的時候就看見方言抱著薛文錦的屍體,整個人都呆呆的,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他整個人都沒有生氣了,陸青言很害怕,怕他和薛文錦一樣。
“方言。”她輕輕喚他。
方言機械地側過頭望了她一眼,陡然的淚就落了下來。他的臉緊緊貼著薛文錦的臉,淚珠從她的臉頰滑落,滴在衣襟裏,就好像她也哭了一般。
“她說想見我,我沒有見。她定是很恨我,才用這種方式懲罰我。”他喃喃的,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至親至愛的人離開自己,實在是一種痛不欲生的體驗,陸青言感同身受。但她知道,如今的方言需要一個支點,支撐他活下去。
“方言,你要好好的,薛姑娘一定希望你好好活著,別讓她失望。”
方言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並未回應。
陸青言也不再說什麽,這種時候任何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
“你放開她,你放開她!聽到沒有,你不配碰她!”薛文奇聲嘶力竭地咆哮著,想衝過來,但被押解的差役死死按著。
陸青言這才注意到他,其實他方才一直在掙紮,隻是陸青言一心牽掛方言沒有看到。
薛文奇穿著囚衣,戴著枷鎖,頭發散了下來,一雙眼睛紅得像要滴血,牢牢瞪著方言,仿佛下一秒就會撲過來咬他一般。
可是不管他怎麽瘋怎麽喊,方言就是不理他,他隻能在差役的壓製下無助地踢打著雙腿。
方言突然動了,他一點一點地將薛文錦的發絲理順,攏在耳後,又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蓋住她身子,而後輕輕地把她抱起,站起來往前走。
他走向其中一個差役:“官爺,這是我的妻子,我能否將她的屍體帶走,葬入我方家祖墳?”
薛文錦是戴罪之身,按律是不行的。但差役看了方言一眼,法理之外還有人情,人都死了還有什麽呢,相信大人也不會怪罪。
他點頭了。
方言道了謝,抱著薛文錦就走。
“你給我回來!”薛文奇被刺激得更加憤怒,咬牙衝破了差役的桎梏,追了上去,“方言,你把她給我放下,她是我妹妹,你憑什麽帶走她?”
“你有把她當妹妹嗎?”方言霍然回身,一雙眼如刀釘在他身上,“你都對她做了什麽,利用她欺騙她,為了陷害我甚至不惜把她送給老男人做妾,你配叫她一聲妹妹嗎!”
薛文奇被他喝罵,怔了一瞬,但很快又歇斯底裏起來:“不,不關我的事,都是你的錯,誰讓你回來的,你就應該死在外麵,誰讓你回來勾引她的!你把她給我放下,我不準你動她!”
他發瘋般地去方言手上搶人。
方言不肯放手,又怕拉扯間毀壞了薛文錦的屍體,手足無措間求助地去看沈煜:“……你幫幫我,幫幫我!”
沈煜長劍一橫,直刺薛文奇麵門而去。薛文奇怕死,立刻鬆了手退後兩步。
沈煜收劍,橫在方言與他之間,對薛文奇道:“你還當她是你妹妹嗎?你如今是待發配的罪人,如果她跟著你去,便連死也烙上了罪名。作為犯人,她大概隻能一床破席丟入亂葬崗,你難道想讓她成為孤魂野鬼嗎?”
他的聲音並不大,甚至可以說極其平淡,沒有一絲情緒起伏,就是闡述事實。可薛文奇被他問住了,傻傻地立在那裏,像失去了一切反應的能力。
方言不再管他,抱著薛文錦離開,越走越遠,漸漸的淹沒在人群裏,看也看不見。
天氣越來越暖,當大家全都換上輕薄的春衫時,春闈的日子也到了。
柳宇一直把自己關在房子裏苦讀,今天起了大早,收拾得齊整。
陸青言和王大虎送他去貢院,王大虎做了好些吃的給他帶著,就連王小虎也塞給他一串糖葫蘆:“柳哥哥,這是我自己存的零花錢買的,爹說吃甜的心情好,心情好就什麽都會好了。你一定可以考上的,加油哦!”
小小人兒一雙眼睛笑彎了,眯成了月牙狀。柳宇抱了抱他,摸摸他的發:“嗯,哥哥謝謝你。你放心,哥哥可是很厲害的!”
“好了,快進去吧。”陸青言看他們依依不舍的樣子好笑,對柳宇道,“不要有太大壓力,你還年輕,比起會試,最重要的是你的身體。”
“嗯!”柳宇重重點頭,轉身往貢院走去。
“等等,等等!”身後有人高聲大喊,疾步跑來。
柳宇回頭,一見來人,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鄉。後來我才知道,那並不是我的錯,其實我是成功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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