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舞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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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等等!”挽香快跑著追上來。

    柳宇回頭一看,笑得眼睛都亮了。

    “柳公子,這是挽香給你縫的香囊,裏麵有在普照寺給你求來的靈符,一定可以保佑你高中的。”挽香邊喘著說話,邊給柳宇係在腰上。那著急的模樣,生怕他跑了似的。

    “怪不得昨晚你屋裏徹夜點燈,原來是為這個。”陸青言輕輕笑著,上前托了她的手,支撐她因為氣喘而顯得有點不穩的身子,“你為他的心思是好的,也得顧著自己的身體。張太醫說你不可以太過勞累。”

    “小姐,我知道的。您平時什麽都不叫我做,我能有什麽累的?也就這一回。”挽香扶了扶心口,甜甜地一笑。

    “早知道你這麽辛苦,我就不要這個。”柳宇捏緊了那個香囊,似有些不舍,更多的還是擔憂,“你的身體更重要,以後別為我做這些了。”

    “我真的沒事的。”挽香笑著推他,“你快進去吧,別晚了。”

    柳宇被推著往前,還一步三回頭,對她說:“等我回來。”

    直等到他走進去,陸青言才折身回去。

    今天的貢院外麵十分熱鬧,周圍都是人,有應考的,有送行的,有些擁擠。他們便走得很慢。

    “嘿,陸姑娘!”忽然聽得有人喊她,陸青言抬頭一瞧,是個年輕的書生。她記得,是常到萬卷樓看書的,同柳宇關係也還算不錯,大概是叫顧朗的。

    他穿著一身天青色的長衫,衣服上繡著五子登科,一看那繡工就知道是錦上花做的。

    果然,顧朗走到她麵前,拽起衣服前擺,像邀功似的同她說:“你看,這是在錦上花訂製的,我今兒特意穿了過來,一定能保佑我高中。”

    這樣的衣服大袖翩翩,迎風而舞,過於好看了些,適合去郊遊,但實在不像是要進考場的人。

    陸青言好心提醒:“你這樣不方便吧?”

    “沒事兒,看我的!”顧朗笑嘻嘻的,隻見他從腰間抽出兩根帶子,把袖口一紮,又從包袱裏拿出一件褐色的長布衣,往外麵一套,頓時就像明珠被蒙上了灰布,掩了輝光,“這樣保證不會弄髒。”

    “你這何必呢。”連王大虎都覺得麻煩。

    “當然有必要,重要的是寓意哈哈!”顧朗大笑著,對陸青言道,“其實也有那種不這麽複雜,穿上身利落著的。諾,就像那個人身上穿的一樣。”他指著前方一個人,那人背上繡著蟾宮折桂圖,那是件窄袖圓領衫,腰上收緊,一看就做什麽事都方便。

    “不過我就要這個,這個好看。”顧朗又哈哈笑,向他們招手,“我得進去了,等回來請你們喝酒。”

    “小姐,這樣看好像穿咱們家衣服的人好多呀。”挽香特意掃了一眼,十個裏有三個都是穿著錦上花私人訂製的衣服,她由衷的自豪。

    “不是很多,是全部。”有人插話進來,“有些人你看著沒穿,其實都不好意思,像顧朗那樣套在裏麵呢。”

    聽得聲音,陸青言有些不確信地轉過頭去,果然見是方言,一時欣喜:“許久不見你了。”

    方言穿一身素白衣袍,身上一件飾品也沒有,臂上纏著麻線,竟是在披麻戴孝。

    上次城門一別,他就不曾出現過在人前,如今看著比之前瘦了許多,顴骨都高了,麵上更顯白,也更覺清朗了。

    迎上陸青言有些關切的眼神,他倒是笑著:“是啊,好久不見,我送一個朋友來考試,不過也該出來了,再躲在家裏怕你們這些老朋友忘了我。”

    他說笑著,看模樣大概是走出來了。

    陸青言很欣慰,這樣就很好,無論如何他的生活總是要過的。

    春闈期間幾乎所有人都在關注科舉的學子,街頭巷尾談論的大多是誰有希望高中,誰文章做得好。一些酒肆甚至開了賭局,壓那些熱門的考生誰能拔得頭籌,誰能躋身前三。令陸青言意外的是,柳宇的名字居然也在上頭。

    她倒是不知道,柳宇因著她的緣故在京都名聲也不小,結交的人很多,又有滿腹才情,如此想不被人注意都難。

    她好湊熱鬧,拿了銀錢帶著挽香一起去給柳宇壓上一注,說不定還能賺點銀子回來。

    不曾想剛出了酒肆就碰上一個意外的人。

    “岑副將,你也來下注?”

    “對呀。”沈世曦柔柔地一笑,眉眼都舒展開來,像是有了意外之喜,“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陸姑娘。”

    “一起喝杯茶吧?”他邀約,陸青言也不好拒絕,便隨他去了天一茶樓。

    “得虧陸姑娘免費讓我去萬卷樓待著,讓我這粗人也結識了不少文人墨客,沾染了許多墨香呢。”沈世曦為她倒茶,感謝是真心實意的。他奉皇命去考生當中發掘人才,若不是陸青言把考生們都聚到了一起,他還沒那麽容易混入他們其中。更別提還真讓他發現了幾個國之棟梁。

    “謝就不必了,你往後再來記得要付銀子。”陸青言哈哈一笑。

    她笑顏坦蕩,眉眼清麗,如菡萏芙蕖,窗外陽光灑進來,別有一番風采。那雙纖纖素手,端著青花瓷的蓋碗,白得簡直讓人不敢直視。沈世曦看著,不期然的想那雙手可真是白,配他宮裏的那對紅玉鐲定然很好看。

    下次帶過來給她吧,他這麽想。

    就在所有人一心關注會試的時候,京都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大學士府那位被養在莊子上的姨娘苗鳳生產時血崩,沒有救過來,母子俱亡。

    據穩婆說那是個白胖可愛的小少爺,可惜生下來就斷了氣。何大學士看著那大胖小子的屍體,也忍不住老淚縱橫,路氏更是差點哭得背過氣去。

    京裏無人不歎一聲可惜,不過也沒多大在意,畢竟男人都三妻四妾,女人可以再納,孩子可以再生,沒了這一個,還有下一個。

    陸青言聽著綠豆她們談論,想的卻是趙青嵐。苗鳳突然死在生產這一關,也不知道何家人會不會又算在她頭上,會不會為難她。若是像上次那般,可就不妙了。

    正擔心著,趙青嵐就來了。

    “你沒事吧?”陸青言讓她到屋裏坐下,看她氣色精神都還好,不像受了為難的,一時有點不確定。

    “我好的很,你不用擔心。”趙青嵐喝了口茶,懶懶地靠在榻上,“我就是看不慣家裏那好像天塌了的模樣,出來躲躲。”

    “苗姨娘的事,同你有關吧?”陸青言問。

    趙青嵐冷笑:“我怎麽可能放過她呢?否則不就後患無窮。”

    “何耀華沒有遷怒你?”

    “他遷怒又能怎麽樣呢?苗鳳生產的事我根本就沒插手啊,全都是路氏一個人在處理。他要是怪,是不是第一個得怪他娘呢?”趙青嵐攤開手掌看著自己的手指,陽光透過五指鮮紅的蔻丹,照在她未施粉黛的臉上,呈一種淡淡的釉色,“我隻不過是在暗中操作罷了,而且我還做主幫他納了兩房可心的美妾,他高興還來不及。”

    “替他納妾,你就不怕再出一個苗姨娘?而且他如今想要的就是生個兒子,你這樣豈不是要遂了他心願?”陸青言想,她其實還可以再狠一點的。比如說讓他永遠也納不了妾。

    “嗬嗬!”趙青嵐知她心裏想什麽,湊在她耳邊輕輕道,“放心,他不會再有孩子了,永遠都不會再有了,我的凝兒將是他何家唯一的子嗣!”

    陸青言抬眸看她,見她臉上露出一種得意的快慰的神色,就什麽都明白了。

    趙青嵐倒是更狠,就讓何耀華抱著希望不停地期盼著又再一次次失望吧,相信他這輩子會過得很精彩。這樣也能保證凝兒在何家不受欺負。

    會試最是磨人,每年都有一些學子撐不住生生在考場裏暈過去被抬出來的。到了最後一場更是,考生們幾乎都精疲力盡。到了後麵挽香就十分擔憂柳宇,幸好他撐過來了。最後一場考完出來的時候,學子們都是蔫蔫的,青白著臉,腳步發虛,有好些直接就倒在家人朋友身上,讓人扶著回去。

    柳宇相比來說好些,除了目光疲憊,身上衣裳都還幹淨。原是挺拔的少年,唇周長了一圈胡茬子,眼眶都發紅,看見陸青言他們,還努力地笑起來。

    “快回去休息吧。”王大虎止不住心疼。

    柳宇抬眼一望,沒有找到想找的人:“挽香呢?”

    陸青言道:“今天是張太醫來給她施針的日子,便沒讓她來。”

    柳宇一聽急了,他知道張太醫每次施針挽香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我回去看看她!”

    廂房外,所有人都候著。隔扇關得緊,看不到,也聽不到裏麵任何動靜。每一次施針都是這樣,而且每每結束之後挽香都似被掏空了力氣,出一身大汗,虛弱到不行,隻能躺在榻上。

    如此施針,也不是一點風險都沒有。所以每次陸青言都會在外麵候著,隻不過這一次多了王大虎、沈煜還有柳宇。

    日頭直直地射下來,打在人頭頂,烘著些熱意。柳宇明明已經疲憊不堪,身子都站不穩,眼皮像要耷拉下來,卻還強撐著不肯離開。

    “你先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呢。”陸青言勸。

    他堅持搖頭:“我不放心,等張太醫出來吧,我還不太累。”

    這還不累呢?陸青言搖頭,少年人就是執拗。

    過不多時,隔扇從內打開,張太醫走了出來。

    柳宇快步上去,踉蹌了一下:“張太醫,沒事吧?”

    “挺好的,隻是她虛得很,讓她休息吧。”張太醫抹了抹頭上的汗,囑咐陸青言,“切記不要用大補的藥,她的身體受不住。”

    陸青言點頭應下,送她出去。

    柳宇這才疏了一口氣,在門口定定凝望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走回自己屋裏休息。

    他這一睡就是一天,到第二天中午才起來吃飯。

    挽香已經緩過來了,還想著問他的情況,結果他一直睡著,把挽香急壞了,一遍遍地問陸青言他真的隻是累了嗎。

    陸青言當然曉得柳宇什麽事都沒有,挽香不過是關心則亂。她好費口舌勸了一番才讓挽香安心了些,又做了一桌好菜等著柳宇醒來。

    柳宇神清氣爽出門時便聞到了香噴噴的飯菜味,深深吸了一口,光是如此就已經無比的滿足。

    放榜那天,王小虎早早就去守著了,等到了快放榜的時候,已經裏三層外三層的人,擠都擠不進去。

    王小虎就嘿嘿嘿地笑,幸好他聰明來得早。

    終於放榜了,有高興得滿街亂跑的,有難過得垂頭跳湖的,一時間整條街上叫聲笑聲喊聲呼聲此起彼伏,比過年還要熱鬧。

    王小虎從人群裏鑽出來,瘦小的身子顯得十分靈活。

    “柳哥哥,我看到了,第十名!”他高興地跳起來。

    “第十……”柳宇也笑起來,能得這樣的成績他已經很高興了,不枉那些日子他廢寢忘食。

    “柳哥哥,要慶祝慶祝,給我買糖人!”王小虎孩子心性,就想著吃。

    柳宇笑眯眯地一拍他肩膀:“好,就去買糖人。”

    幾人正要走,忽然一人從後頭一拍柳宇肩膀,大喊一聲:“這不對啊!”

    陸青言一看,正是顧朗,他此時皺著眉,好像有什麽事十分困擾著他。

    “怎麽了,顧兄?”柳宇問。

    “你看了第一名嗎?居然是那個吳旺祖!”顧朗氣哼哼的,“那個天天逛青樓喝花酒,壓根沒正經看過書的吳旺祖,他竟然都能得第一,那我不是能當太子太傅了?”

    “別胡說,小心被人聽見。”柳宇斜他一眼,倒也沒有像他那般偏見,“或許他是天生過目不忘所以不需要下苦功。”

    “戚……”顧朗不屑,“他那樣的若是有過目不忘的能力,那可真是老天爺瞎了眼!我是不信他能考第一,他肯定作弊了!”

    “好啦,你別管那些,也別氣。”柳宇摟著他肩膀,笑著寬慰,“咱們都榜上有名,一起去摘星樓慶祝慶祝!”

    一提吃飯顧朗就來了十二分勁兒,哈哈大笑:“好啊好啊,吃飯那一定少不了醉千年的酒,陸姑娘你可得允我們喝個夠!”

    陸青言笑著應了。

    少年學子們輕狂恣意,風流灑脫,把酒言歡了一整個晚上,柳宇到天亮才回家,回來倒頭就睡,直睡到半下午。

    王大虎覺得他這樣對身體有害,陸青言倒覺得沒什麽,年輕人嘛,偶爾放縱一下無傷大雅,又不是夜夜笙歌。

    然而柳宇剛醒過來,就有一隊大理寺的衙差闖入,把他帶走。

    “怎麽了,你們為何抓他?”挽香著急。

    “他賄賂主考官,科舉舞弊。”

    “我沒有。”柳宇急切辯解,他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哼,殺人犯還不承認自己殺了人呢!”官差不聽他說,直接把人拉走。

    “小姐,這怎麽辦?”挽香望向陸青言。

    “別擔心,他暫時不會有事,我去找人問問。”

    陸青言直接去找許敬之,結果他也正心急如焚四處奔走,許巍作為主考也被大理寺下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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