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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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姑娘,你跟我進去吧。”許敬之帶陸青言來到大理寺衙門,但最多隻能帶她一個人進去,就把挽香等人留在了外麵。
科考舞弊一案,許敬之作為至親按理該避嫌,大理寺卿不該見他。但是大理寺卿張磊是許巍的門生,自然要給許敬之這個麵子。
“張大人為人清正,我央了許多人說項他才答應見我一麵,我也就隻能幫你這一點,別的也無能為力。”
陸青言能感覺出來,許敬之對她的敵意越來越少,態度越來越好了。
她回以一笑:“你破例帶我來見張大人已經很幫忙了,又怎好再麻煩你?”
張磊在書房見的他們,看到許敬之還帶了陸青言來,詫異了一瞬,但也沒說什麽。陸青言他說不上熟,但還是認識的,自然也知道這次舞弊案牽扯到了她的家人。
“張大人,我父親為人如何,你應該很清楚,他不會做這種事。”許敬之沒心思喝茶,把杯子放下。
張磊年紀也不大,麵容白皙,長一雙大眼睛,看起來十分親和的模樣。他摸了摸下巴,說話也如春風和煦:
“老師的為人我自然清楚,可我清楚沒用,人證物證俱在,我也無能為力。”
“哪兒來的物證?”許敬之麵色凝重。
“從老師屋裏搜出來的一封信。”張磊瞟了眼陸青言,“正是考生柳宇與老師的往來信件,其中就提到了泄露的考題。”
許敬之驚得站起來:“這怎麽可能?先不說我爹沒有做這事,就算做了,哪個人會那麽蠢把自己做的事寫下來等人查!”
張磊點頭:“我辦案這麽多年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可是你不能說因為不合常理它就不能作為證據。”
“我能看看那封信嗎?”陸青言道。
張磊想了想,拿出來給他們看,卻是自己捧著,碰都不讓他們碰。
陸青言表示理解,湊過去看,一看心就更沉了,那真的是柳宇的字跡,同賬本上的一樣。
出了大理寺,許敬之的情緒異常低落。方才他們提出想見許巍和柳宇,但被張磊拒絕了。
“張大人剛才說有人證,人證是誰?”陸青言問他。
“我爹的一個幕僚,就是他舉報我爹的。”許敬之歎氣,像張磊說的,人證物證俱全,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你別太沮喪。這件事處處都透著怪異,肯定另有隱情。”陸青言不敢說了解別人,但她了解柳宇,他心思單純,善良正義,不敢也不會做犯法的事。
許敬之知道她是在寬慰自己,可依舊歎氣:“官場上的事誰又能說得準呢?就像之前婢女狀告保定侯世子那件案子一樣,大理寺和刑部什麽都查不出來,那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還重要嗎?重要的隻是證據。你我甚至張大人都覺得此事有蹊蹺,可所有證據都對我們不利,誰又會相信呢?”
她終究隻是個商家女子罷了,官場上的冤假錯案多不勝數,你知道自己清白有什麽用,若是沒辦法向世人證明,那你就是個罪人。
他提到了那件事,陸青言感慨,還有誰能比她更感同身受呢?他隻以為她什麽都不懂,其實她知道的不比他少。
“你說得沒錯,可是沒到最後一刻,總得去爭取,不是嗎?”
許敬之看向她,她雙眸清而透澈,仿佛琉璃,仿佛水晶,在那盈盈水間又充滿了堅定。
他忽然就覺得好笑,自己居然不如一個小姑娘。是啊,總得去爭取的,難道坐以待斃嗎?
他笑出來,輕輕點頭:“你也別太擔心,不要輕舉妄動,有什麽消息我會告訴你。”
陸青言嗯了一聲,但是讓她什麽都不做幹等著那是不可能的。總不能讓許敬之一個人去奔波。
當務之急是見柳宇一麵,問問他具體的情況。陸青言想恐怕這次又得去拜托宣王了。
她準備了幾樣糕點,想厚著臉皮去宣王府找找戰南。
可是才剛出了門就碰見了鄭凱。
“陸姑娘是要去找王爺嗎?我勸你還是暫且不要輕舉妄動。”
“鄭大人什麽意思?”陸青言覺得他話裏有話。
鄭凱摸了摸胡子,順著石子小路一直往前走,低頭似乎在思索什麽。這麽一會兒,他才停下來,抬頭盯著空中那不算烈的太陽,光暈閃動著,但並不晃眼。
他長長歎了口氣:“這件事不是你看到那麽簡單,連太子殿下都牽扯了,陛下發了好大的脾氣,皇後娘娘都被訓斥了。如今誰要是沾了這件事,準討不到好。我勸你還是安心等著,柳宇也不過是賄賂主考,就算判下來也不會有多大的事。”
“不會有多大的事是什麽意思呢,不會死?可是他的成績就作廢了,他往後就不能再應考了,對吧?”陸青言反問。
鄭凱目光閃躲著:“嗯……是吧。”
“那跟要他的命有什麽區別?”陸青言有點氣,柳宇就盼著科舉入仕,十年寒窗苦讀到頭來卻名聲盡毀,連參加科考的資格都沒有,他怎麽能接受?
“可是你現在幫不了他,反而還會搭上自己。”鄭凱也著急,這人怎麽說不通呢。
“鄭大人的好意青言心領了。”陸青言對他拱手,語氣卻生硬,“我人微言輕,但也知道這世上凡事要講道理。我不知道這裏頭有太子什麽事,或者別的高官什麽事,但這次考試對柳宇還有其他被冤枉的學子來說都是一輩子的大事,我不能讓它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過去。”
鄭凱盯著她的腦袋,又是一陣歎,真是個倔強的丫頭。
隻聽哢的一聲響,整整一麵牆翻轉過來,露出了長而幽暗的石階。
一個人秉燭而來,鴉色長袍,玉冠束發,麵容清泠而冷峻,正是二皇子沈世浩。
“二殿下!”正在屋內候著的幾人紛紛躬身見禮,其中最前頭的就是梁天琊和孟良成。後麵幾個有刑部的有禮部的,都是職位不低的官員。
二皇子抬手讓他們起:“這件事你們辦得不錯,深得本殿的心。如今父皇已經遷怒太子了,你們要做的就是再加一把火,讓他在父皇麵前徹底翻不了身!”
眾人應是。
梁天琊誌得意滿:“太子和那些考生多有接觸,無論如何也洗不掉的。隻要坐實了他結黨營私的罪名,陛下就會厭棄他,到時候太子的位置就是殿下您的。”
一名刑部官員道:“那下官再聯合六部眾人一起彈劾太子,把這個罪名作死了!”
“不。”二皇子擺手,“不要彈劾,你們要為太子說情,越多越好,越激憤越好!”
沒有哪個皇帝能夠容忍他的大臣一心擁護他人,親生兒子也不行。
早朝時候,文武百官呼啦啦跪了一大半,全都為太子求情。有些激進的甚至以死相逼。
雍和帝氣得當場就摔了奏折:“你們是反了嗎?”
“臣等不敢!”大臣們又一個個俯首看地,大殿裏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不敢?”雍和帝冷哼,“太子,你來說說!”
太子殿下:“……”
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真的很無辜。
“父皇息怒!”太子殿下低頭。
雍和帝:“……”
“你就沒有別的話了?”就這一句,你當朕是什麽!
皇帝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他這個兒子真的太tnd讓人憋屈了。
“父皇,兒臣不知該說什麽。”太子還是低頭。
眾大臣默默擦汗:太子殿下您這智商堪憂啊。
“給朕到門口跪著去!還有你你你,你們!”雍和帝一指那幾個情緒激動的大臣,拂袖而去。
“娘娘,今日陛下發了好大的脾氣呢,聽說午膳都沒用。”雲芳給錦妃遞上一杯茶。
“罰太子了?”
“現在還在外頭跪著呢。”雲芳有點子幸災樂禍的意味。
“為的什麽呀?”錦妃摸著藍雪的毛,漫不經心地。
“都是那些學子鬧出來的事。聽說是太子拉攏了一些學子,並且為了幫他們考中賄賂了禮部主考官。本來也沒有證據指明就是太子幹的這事,結果今兒早朝那些大人們都替他求情,可把陛下氣壞了。”
“哦,這樣啊。”錦妃低低笑著,把藍雪抱給雲芳,“給本宮梳妝,出了這樣的事可得讓皇後姐姐知道,讓她替太子殿下想想辦法不是。”
暗室裏,二皇子春風得意。
梁天琊笑道:“今天太子的表現實在是自取滅亡,不用咱們費吹灰之力,他自己就能把自己蠢死。”
“如今隻需要再加最後一把火,他就沒有翻身之地了。”孟良成道。
“這事用不著你我,自然有人會去做的。”二皇子胸有成竹。
“那就提前恭喜殿下了!”梁天琊深深作揖,意有所指。
後麵幾個也一疊聲跟著:“恭喜殿下!”
太子一直跪到晚間,皇帝還沒有叫起的意思。眼看人都要撐不住了,皇後晚膳都顧不上,跪到泰安殿外為太子求情。
這一求情,皇帝就更氣了,連皇後的麵都不想見,隻叫李福攔在外麵。
便在這時,有內侍發現東宮一個宮女跳井了,報到雍和帝那裏,雍和帝怒不可遏,差點暈過去,一麵撐著書案,一麵喚內侍:“去,把朕給太子帶到東宮去,朕要看看他是怎麽管理東宮的!”
這一去不得了,雍和帝一查那宮女的死因,竟然發現那宮女死前留下了一封手書,上麵寫著東宮藏著一件龍袍!雍和帝立刻派人去查,結果真的找到了龍袍。內侍找出來的時候,皇帝的臉都鐵青了,一腳踹倒了太子:“逆子,你個逆子!”
李福攙著皇帝。皇帝一手掐著李福的臂,一手捂著心口直喘氣,命元木狄帶人封鎖了東宮,不許任何人進出!
消息一時間傳遍了後宮,皇後聽聞,暈了過去。
回到泰安殿,雍和帝一連擬了幾道聖旨。
第一道給大理寺,許巍收受賄賂,中飽私囊,判斬立決。那群賄賂主考的學子統統發配邊疆,永不能返。
第二道是廢太子的。
第三道廢皇後。
李福看著就頭上一股股地冒涼氣,死死地按住了雍和帝:“陛下,不可呀!”
這三道聖旨發出去,整個朝堂都要動蕩不安起來。
李福也是宮裏的老人,十分明白皇帝此時在氣頭上,冒死勸道:“陛下三思啊!”
他這一攔,這三道聖旨才暫且擱置,沒有發出去。
可消息不知怎麽的就走漏了,宮裏宮外都在傳陛下要廢太子,要斬了許巍。
陸青言聽說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她也擔憂不已,正要趕去宣王府,許敬之卻來找她。
他看起來很不好,麵容憔悴,眼下青黑,神色頹然。
他必定是心力交瘁吧,陸青言心生不忍。
“陸姑娘,許某這次來是想拜托你一件事。”許敬之此刻的姿態放得極低。
這樣的他陸青言還真不習慣,也著實不願看到。
“許大人但說無妨。”
“能否拜托陸姑娘替我勸勸恒之,讓他去獄中看看我爹,他們父子倆三四年沒見了,再不見或許就見不到了。”許敬之壓抑著悲傷。
陸青言實在沒想到是這樣的事,也想不到他竟已做了如此打算:“你別這樣,還可以再想辦法的……”
“我隻是怕。”許敬之手抬了抬,又似無力,扶著方桌坐下,兩眉間的肉擰到了一起,“我爹這一輩子也算經曆了大風大浪,什麽都看得開,唯獨就是對恒之耿耿於懷,我想圓他老人家一個心願,怕有個萬一,他走得都不瞑目。你就幫幫我吧,我相信恒之會聽你的。”
“不是這個事。”陸青言急道,“我現在要去宣王府,會有辦法的,哪怕能拖延一下也是好。恒之的事,等我回來再說好嘛?”
“不不,陸姑娘,你就幫我說句話就成。”許敬之滿眼乞求地看著她,眸中是從未有過的恐慌,“你知道嘛,大理寺已經允許探視了,這不就是死前讓親人見一見嗎?我怕,怕聖旨一會兒就下來了。”
這樣的她,陸青言怎好再拒絕?她便是連一個不字都說不出口。
她隻好先去找許恒之,不曾想許恒之就坐在廳裏,像是知道她要來似的,定定地望著外麵。
陸青言也沒時間拐彎抹角,直接道明來意:“你爹的事我想你也聽說了,你哥哥希望你能去見他一麵。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或許沒權利評說。但你哥哥他拜托了我,我答應了,必然要幫他來說一句。我想你去見一麵也好,無論這件事最後怎樣的結果,你就當是同過去告個別。你願意嗎?”
“如果我說我不願意呢?”許恒之抬頭,目光定定地看著她,有些她無法讀懂的執拗。
“不願意就不願意吧。”每個人都有內心不願揭開的傷疤,陸青言深知此痛,不想強求。
“那我走了。”反正她已經說過了,答應許敬之的事做到了。許敬之以為她說的話許恒之會聽,隻是他的以為罷了。
“等等!”她走了幾步,許恒之在身後叫住他,“我不願見他,但我也不想他死,如果可以,你幫幫他吧。”
他知道,陸青言可以的。
“好!”不用他說,這件事陸青言不會袖手旁觀。
她出了門,直接往宣王府而去,卻碰上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沈煜。
“你去哪兒了,怎麽幾天不見人?”
“先別說這些,我帶你進宮。再晚就來不及了!”沈煜把她手一拉,攬著她上了路邊的一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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