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保定侯府的家生子，我的爹娘都是侯府的下人。我娘不過是打碎了孟涼兮的一個鐲子就被她亂棍打死，我爹也被尋了由頭趕出了府，我也處處被她為難，罰我打我罵我是常事，她甚至想要把我嫁給府裏那個打死妻子的馬夫，我不同意，她就讓人綁了我丟到了馬夫的房裏，讓人盯著我被馬夫淩虐一整晚。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麽她要這麽對我，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這張臉。”

    羽煙伸手摸上臉頰，似極珍惜般的輕輕愛撫:“這張臉同故去的世子夫人不過是有一點相似之處，她就恨不得折磨死我。我本來可以好好地嫁人，就算當一輩子奴才我也是清清白白的。可孟涼兮毀了我，讓我生活在地獄裏。在娼館的那些日子裏，我唯一的念頭就是要她死！現在有了這麽好的機會，我怎麽舍得放過？她不是害怕這張臉嗎，那我就用這張臉奪走她擁有的一切！”

    羽煙低低地笑起來，嬌媚的麵容充滿了扭曲的悲傷。

    沈煜什麽話都說不出了，他原本不願意，他不想讓羽煙用那樣一張臉再去到梁淩陽身邊，再對梁淩陽曲意逢迎，哪怕這張臉的相似也隻有十之一二。

    可是現在他說不出口，他想他沒有任何權利要求羽煙不去複仇。

    方才的動靜引起了許多人的不滿。但凡是來萬卷樓的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保持安靜不得喧嘩。來這裏的不管你是什麽身份什麽地位，都得遵守規矩。

    許多人特意來這裏就是為了找清靜。在所有人都凝神看書的時候，忽然有人大喊大叫，那聲音簡直堪稱刺耳。當下所有人都放下書，盯向張鈺那邊。

    張鈺被狂喜衝昏了頭腦，哪裏還能注意那些？隻一心要找這裏的掌櫃，躁動得連夥計都按不住。

    來看書的也不乏權貴豪門，當即就要喝問。

    就在這時，陸青言和沈煜下來了，後麵還跟著一群人。原來一樓的聲響把二樓的人都引了下來。

    “掌櫃的，掌櫃的！”小夥計沒經過這樣的事，嚇壞了，又無法掙脫，衝著陸青言呼喊。

    張鈺聽他喊掌櫃，目光立刻掃了過去。

    他先注意到的是沈煜。湛藍長袍的青年身姿纖長，俊朗清逸，翩翩雅雅的仿佛遺世的仙人。此時他又目沉如水，深邃的眸子不怒自威，自有一番睥睨天下的姿態。怎麽能不引人注目？

    他第一反應這個是掌櫃，但很快目光又被他身邊的人吸引。

    陸青言著耦荷色的長裙，長發披肩，頭上隻簪了一根素簪，便是沈煜上次送的小葉紫檀木簪，別的裝飾也無了。

    她容顏清麗，並不是那種逼人的美，卻秀氣雅致的讓人舒服。她也極安靜，舉手投足間透著沉穩，姿態嫻雅，讓人心生好感。

    她身上有一種叫人想要憐惜的美和一種叫人不敢褻瀆的堅韌。

    張鈺幾乎是立刻就改變了想法，憑他多年看書經驗，這樣的女子會更像是穿越者。

    他一愣間，夥計就撒腿跑到陸青言麵前:“掌櫃的，這人瘋了！”

    這一聲也讓他確定了心裏的猜想。

    “你也是穿來的嗎？”他激動地衝過去，還沒靠近陸青言，就被沈煜攔住了。

    陸青言疑惑:什麽叫穿來的？

    “你說什麽？”

    她懵懂的態度讓張鈺慌了，竭力去拉沈煜的手，扯不動隻能對著陸青言高喊:“李白，杜甫，偉大的社會主義，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誠信友善！我跟你是同一個地方來的，我們是老鄉啊！你明白了嗎？”

    陸青言搖頭，這孩子在說什麽？他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難道是心智不成熟？

    “小公子你是否認錯人了？”想了又想她還是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

    “不不，我找的就是你。這裏分明是仿造現代圖書館建的，你知道圖書館，你肯定是穿來的。我也是啊，我們是親人哪！”張鈺控製不住自己，他太孤單了，一個人在這陌生的時代生活了十多年。他太痛苦了，他急迫地想要找個人傾訴。

    “圖書館？”陸青言臉色一變，那不是和淩沉封說的一樣，他怎麽也知道？莫非他也是重生的，他也有一個像淩沉封一樣的客服。

    她的懷疑導致這一時失態，落在張鈺眼裏卻是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一定也是穿來的，或許是不相信他害怕被當成怪物所以不敢說。

    “你別怕，你跟你是一樣的，在這個世上我是你唯一的親人啊！”張鈺更加激動。

    陸青言已經鎮定下來，看這少年的情狀應該不是同她一樣的重生，如果是他應該不會大肆嚷嚷才對。

    或者應該回去問問淩沉封。

    “小公子，你真的認錯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親人。”陸青言笑笑，繞過他往前走。

    張鈺卻不肯放她走，又衝過去:“姑娘，我沒有騙你……”

    “夠了！”沈煜用力捏著他的手，牢牢地困住他，讓他無法再往前半步，“小公子年紀再不大也該十三了，應當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如此糾纏一個姑娘家乃是流氓之舉，若再輕薄可別怪我不客氣。”

    沈煜極力忍著，他已經很生氣了。他一隻手虛攬著陸青言，護著她要往外走。

    這個人為什麽總是阻撓他？張鈺氣憤極了，惡意地想會不會是這個人從中作梗，那姑娘應該是忌憚這個人所以不敢和他承認。

    結合多年看文經驗，他腦海中自動勾勒出了一部狗血虐心大劇。

    “你為什麽不肯承認，是不是因為這個人逼著你給他做妾，你不願意，但又無法擺脫，你不敢讓他知道你的特殊對不對？”

    “你胡說些什麽？”陸青言更加確定這小公子腦子有問題了，想他年紀輕輕這個樣子也是可憐，還順著他的話寬慰他，“你放心，我不會給人做妾的。你回去吧啊。”

    張鈺對陸青言同為穿越友人更是堅定不移了。看吧，她說不給人做妾呢，也就現代女性才有這樣的思想境界。

    他也更覺得陸青言是身不由己，打定主意要救她出火坑。

    “你別怕，他逼不了你，我會幫你的！”他拍著胸脯，雄赳赳氣昂昂的。

    沈煜實在是受不了他，揉著額頭:“阿五，把他丟出去。”

    “算了，他還小。”陸青言攔住他。又對張鈺說，“我好得很，並不需要你幫什麽，你回家去吧。”

    話罷她疾步走出去。

    張鈺還想追，卻怎麽都邁不動腳步。視線往下一掃，原來是阿五踩住了他的衣擺。

    今天碰到那奇怪的孩子，陸青言想著回去趕緊問問淩沉封他們那邊是不是還有別的客服來大興了。

    可她沒想到，回去之後還有一波更讓人頭大的。

    “陸姑娘，你可回來了，朱某恭候多時。”走到門口突然冒出一個人來，衝陸青言拱手，她無端嚇了一跳。

    隻見那人穿一身鴉青長袍，麵容清秀，身姿挺拔，臉上帶著幾分靦腆的笑，頰邊還有兩個酒窩，看起來十分可愛而顯得年輕。他渾身透著一股書卷氣，說話也不疾不徐，溫和有禮，應當不是來找麻煩的。

    可陸青言印象中沒見過他:“你是？”

    “陸姑娘，我是朱雲飛啊，你忘了。”他似乎有些失望，語氣稍微急了點。

    朱雲飛？陸青言默默念了念這個名字，猛然想起來，這不是新科狀元嘛！

    “朱大人，你是來找柳宇的嗎？”新科狀元定是在朝為官了的，雖然不知他在何處任職，稱呼一聲大人也不為過。陸青言覺得，他們之間沒什麽交集，他來此也隻能是找柳宇了，“可柳宇已經回鄉了，你不知道嗎？”

    “不不，姑娘，在下是來找你的。”說著新科狀元臉上又飄了兩抹紅，似乎更不自在了。

    “找我？那就請進去坐吧。”她也不驚訝，行商之人誰找都不奇怪。

    可當她聽到朱雲飛說明來意的時候，就真真是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陸姑娘，我是來向你提親的！”

    陸青言端著茶杯，足足愣了半晌，這位新科狀元是不是說錯話了？

    她還沒想好怎麽回絕的時候，一旁的沈煜不客氣道:“不同意，你請回吧！”

    說話間他就把人往外頭趕。

    朱雲飛一邊護著自己往後縮，一邊喊:“陸姑娘，陸姑娘！”

    陸青言才緩過神來，去攔沈煜，哪有這麽粗暴的？

    “朱大人，我很不解，你為何會有如此想法？我們似乎並不算熟識。”陸青言直接問了出來。

    朱雲飛卻一臉詫異:“陸姑娘，怎麽能說不熟呢？你忘了嗎，你還曾安慰我，鼓勵我呢？”

    “啊……什麽時候？”她真的想不起來。

    朱雲飛一臉受傷的表情。

    陸青言仔細回想，終於是有了點印象。似乎是有一次，他們好些人在醉千年喝醉了，酒氣一蒸，人就傷感起來，大吐苦水，說著說著還哭了。

    陸青言正好去找柳宇，就聽見朱雲飛趴在桌子上，甕甕地低泣:“我爹娶了二娘，不要我們娘兒倆，把我們趕出家門。娘說要出人頭地，要努力考取功名，為了供我讀書她沒日沒夜地做繡活，生生地把自己熬瞎了。我若是不能金榜題名，怎麽對得起她這番苦心？”

    那天晚上風有點大，這遭經曆又同她有幾分相似，陸青言就生出了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走到他身邊勸了幾句。

    其實也是有感而發，現在叫她回頭想，連當時說了什麽都忘了。

    沒想到喝得醉醺醺的朱雲飛還記得，居然還因此要向她提親，這不是荒唐嗎？

    “朱大人，當日之事我隻是開解你，若是引起你什麽誤會我向你賠罪，希望你不要為此耿耿於懷，娶我這樣的話更是不要再提……”

    “可是我心悅你呀！”朱雲飛叫道。

    “呃……”陸青言無言，為何就突然心悅她了呢？

    “陸姑娘，我想娶你為妻，一直就想，隻是當初一介白衣怕唐突佳人，如今金榜題名，當能給姑娘安穩的生活了，所以我……”

    “你問過她願不願意嗎？”朱雲飛的話被沈煜無情打斷，“你所思所想都是你自己，你知道她心裏怎麽想嗎？”

    朱雲飛一怔，定定地望著陸青言，目帶詢問。

    陸青言搖頭:“承蒙厚愛，但我無心於此。”

    朱雲飛卻想差了，以為她對他不放心:“陸姑娘，你別擔心，我會對你好的。我一定會向你證明，我是個值得托付的人。你現在不願意，我會等你的！”

    他慷慨激昂地說完這番話，居然就轉身走了。

    陸青言想再解釋兩句都不行，這真的是太憂傷了。

    自那之後，陸青言出門總是能碰到朱雲飛。有時候是路上相遇，有時候則是朱雲飛直接到她店裏。更有時候他還會送一些小玩意到墨居去，吃用的好玩的，各式各樣。

    這麽一來，大興上下官員都知道了狀元郎有意求娶陸青言，連皇帝都有所耳聞。

    “這個狀元郎怎麽回事，是朕讓他太閑了嗎？”皇帝對此很不滿，居然跟他的皇弟搶姑娘，分明是不給他麵子嘛。

    東宮，太子和太子妃同桌用膳，相對無言。

    “殿下，妾近日聽說了一件好玩的事。”太子妃楊詩雨打破寧靜，試圖引起沈世曦的注意。

    在旁人看來，她的丈夫身為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生得風采卓絕，簡直是羨煞天下人。可個中苦楚隻有她自己清楚，太子性情淡漠，就連夫妻之事都是不熱衷的，平日裏同她相處也多是默默無言，甚至很少見到人。

    她常常覺得離這個丈夫太遠，遠到隔了千山萬水那般難以觸及。

    若不是上次意外滑胎，兩個人這樣坐在一起吃飯都是不可能的。

    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她可不能白白浪費了，起碼不能這樣幹坐著，聊聊天拉近距離也好。

    她知道她這位夫君是不會回應的，果然沈世曦並沒有問一句，而是等她繼續說下去。

    太子妃也並沒有覺得被晾著沒麵子什麽的，太子一貫不愛說話。

    “這事連父皇都知道呢，那位新科狀元看上了一個商女，上門求親被拒絕了，狀元郎竟然天天地堵在人家門口，也不怕丟人，你說好笑不好笑？話說回來那商女也不一般，聽說是個奇女子，就是她開的繡坊繡出了雙麵繡，那什麽鮮花餅，黃桃罐頭都是她做出來的，倒很有想法。好像是叫陸青言吧……”

    “你說誰？”沈世曦忽然放下筷子。

    楊詩雨嚇得臉色一變:“陸，陸青言。”

    “誰要娶她？”

    “新科狀元，朱雲飛。”楊詩雨看他麵色不好，害怕哪裏觸怒了他，“殿下，是否妾不該討論前朝官員們的事？妾原想著這是私事，無關國事……”

    “孤吃好了。”沈世曦冷著臉起身就走。

    楊詩雨連喊幾聲都沒有喚得他回頭。

    她愣愣地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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