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裏的薔薇大朵大朵盛放著，滿室都能聞到香味。

    趙青嵐抱著凝兒去陸青言那裏串門，小凝兒穿著大紅的衣裙，白白胖胖的像個糯米團子，可愛得叫人抱住就不想撒手。

    陸青言逗著她，她便咯咯咯咯地笑，大眼睛又圓又亮，真是叫人歡喜。

    “看你氣色不錯，如今在府裏再沒人敢為難你了吧？”

    “那是自然。”趙青嵐撫了撫鬢角，“何耀華半個廢人，還能幹什麽？路氏替他兒子找大夫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過問我的事？院子裏那些女人我想發賣誰就賣誰，我想讓誰得寵就誰得寵，她們一個個都對我服服帖帖的。有時候我都覺得，那些是我的女人才對。”

    “哈哈，這不是挺好的嘛。”陸青言由衷的高興，趙青嵐總算完全站穩了腳跟。

    “陸姑娘，我來了！”張鈺興高采烈地跑進來，一看見屋子裏坐著兩女人就頓住了腳步。

    趙青嵐抬頭看他一眼，心裏就十分厭惡:“這哪兒來的野小子，亂闖姑娘家閨房！”

    她這當家主母的氣勢可不是蓋的，低低一喝把張鈺唬得一愣，半晌不知道說什麽。

    陸青言笑著，無奈道:“去院子裏坐吧。”

    三個人一同到了院裏，綠豆紅桃就在涼亭外頭守著。

    “他就是那姓張的小公子，在這裏舉目無親，把我錯當他親人了。”陸青言同趙青嵐解釋，“他才十三歲，年紀小不懂事呢。”

    “十三歲還叫年紀小？我那時候都議親了，你可別被騙了。”趙青嵐笑著打趣。

    “哈哈哈，你放心，我是最會騙人的，應該他擔心被我騙。”陸青言餘光瞥見張鈺有幾分拘束，便對他道，“去那邊看花吧，我同青嵐有幾句私話要聊聊。”

    張鈺應了一聲，站起來就跑了，躲到了最遠的花架下，仿佛還能聽到他鬆了口氣的吐氣聲。

    他是最不喜歡跟這個世界的女人相處了，什麽都得小心，什麽都得注意，說話都不方便，麻煩死了。

    還是像陸青言這樣才穿越的姑娘好啊，相處起來自在舒服。她就不會介意這些那些，說這妨那妨的。

    陸青言笑望著他，對趙青嵐道:“我原來也懷疑他，相處幾次發現就是個孩子，沒有壞心眼，就愛到我這裏湊熱鬧，還能幫我許多呢。我看著他，就像養個弟弟一樣的。”

    “我也隻是那麽一說，你心裏知道就好。你的主意向來是大的，不需要我操心。”趙青嵐抱著凝兒逗樂，同她道，“你知道嘛，陛下同意了戎國的求和，戎國過不久就要遣使團進京，聽說還送了質子過來。”

    “知道一點，不過這樣的國家大事總同我沒有太大關係。”也就當當飯後談資罷了，陸青言覺得。如今她除了複仇以外別的都不大關心。

    “倒也確實。不過聽說來的那位戎國王子有些怪異……”至於怎麽怪異，趙青嵐也說不上來，她總是聽別人說的，說不出來她便哎呀一聲，“反正到時候看吧，他來了就知道了。”

    “是這樣。”陸青言附和。

    趙青嵐走了之後，張鈺也沒有留多久，帶了兩份糕點興衝衝地回去吃了。

    陸青言正打算休息一會兒，便聽綠豆說，孟將叢求見她。

    孟將叢找他做什麽？

    陸青言去前廳:“請進來吧。”

    孟將叢見到她第一眼就迫不及待道:“陸姑娘，求你救救我爹吧！”

    孟將叢為什麽會來找陸青言呢？

    事情要從孟良成的病說起。

    孟良成的身體每況愈下，除了一開始的掉毛發外，有一天好好站著突然就倒了下去。太醫沒查出什麽不對，隻以為是偶然。可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多，再到後來他手腳慢慢的虛軟無力，走路漸漸困難，直到現在他隻能躺在床上，要出恭都必須讓兩個小廝勉強扛著去。

    這樣的日子對他來說簡直生不如死，人也越發的消沉，終日裏唉聲歎氣，脾氣也暴躁了，動輒打罵下人。

    孟將叢看在眼裏急在心上，為了治他的病各處奔波，想盡了辦法。

    就在他幾近絕望的時候，他也不知從哪兒聽說了當初樓大將軍回京是受了傷的，而且傷得很重，太醫們幾乎無力回天，後來卻得了陸青言一顆藥，奇跡般的就好了，不多久就能重上戰場殺敵。

    市井的話多是誇誇其談，有些百姓甚至為了博人關注故意說得神乎其神，孟將叢從前是絕不會信這些，可這一次他也病急亂投醫，迫不及待地來找陸青言。

    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也好呀！

    陸青言聽他說完來意，先是一愣，而後唇邊牽起淡淡笑意。

    “孟小公子，你是從何處得知我給樓大將軍獻過藥的？”

    “記不清了，好似就是底下人說的，他們估計也是外麵聽得。”孟將叢神色急切，“陸姑娘，聽你這麽說，你是真的給樓大將軍送了藥吧？”

    “是……”陸青言還沒說完就看到沈煜跨過門檻，帶著一身暖陽走到了她身邊。

    “是我給的。”沈煜截過那話頭，麵對著孟將叢。

    陸青言看他一眼立刻就明白了意思，順著道:“確實如此，那藥是他給我的。”

    孟將叢也是急得昏了，忙對沈煜道:“那你現在還有藥嗎？”

    沈煜搖頭:“沒有了。”

    “那藥你是從何處得來的，可否告知我？”孟將叢急道。

    “我自己配的。”

    “你是大夫？”孟將叢驚訝，沈煜他也是認識的，大家都知道他時常跟在陸青言身邊，是陸青言的護衛，可從沒聽說他會醫術。

    “不算，隻是有點祖傳的手藝，會製兩味藥，紮兩下針。”沈煜坐下來，毫不心虛地扯謊。

    “你還會紮針？”孟將叢更覺驚奇，繼而又是欣喜，張太醫一手醫術之所以為人所追捧便是因著那出神入化的飛經十三針，針灸之術，當下的大夫掌握得並不多，堪稱絕技，沒想到他竟然會。

    而且如今連張太醫都對他爹的病沒有辦法，沈煜既然能做出近乎起死回生的神藥，針灸之術肯定也非同一般，或許他會有辦法呢。

    孟將叢心裏想著，麵上對沈煜多了幾分敬重，拱手躬身作長揖:“沈公子，可否請你為家父看病？”

    “不行，祖上有訓，不得與人看診。”沈煜拒絕。

    “怎會如此，醫者不就是要看病救人的嗎？”孟將叢年紀小，一張臉都急紅了，“請問令尊令堂何在，讓我去同他們說說。”

    “都已經入土了。”沈煜口吻淡然，就算還在，也不是孟將叢能見的。

    “對不起。”沒想到是這樣，孟將叢很是愧疚。

    沈煜卻好似一點都不在乎，很認真地想了想，又道:“丞相大人也算是朝廷棟梁，那就另當別論，這樣吧，我可以去為丞相看診，但你對外不要說是我看的。”

    孟將叢喜出望外:“那太好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向任何人透露。”

    “那好，小公子等我兩天，我去二老墓前告知一聲。”沈煜起身，一副送客的姿態。

    孟將叢就非常識趣地告辭了。

    “沈煜，其實你何必如此？”孟將叢走後，陸青言望著沈煜，心緒複雜。對他的所作所為她肯定不是不感動的，但同時內心裏又覺得有負擔。

    明明以前他也為她做很多事，那時候都不會有這種感覺，現在卻不敢也不想欠他那麽多。

    “我出麵總比你出麵好。”沈煜懂她的心思，不想她有壓力，笑道，“這也是我自己想做的事，你別跟我搶。”

    陸青言知他心思，便也點頭，又想到他方才說父母的事，遲疑地問:“你雙親都不在了，那你家裏一個人都沒了嗎？”

    “嚴格意義上說也不算，我養母還在，而且還有一個哥哥。”就是當今太後和聖上，至於其他的兄弟他完全不熟，根本不劃在家人行列。

    陸青言卻直接誤會了，覺得他定然身世淒慘，受養母磋磨。

    “怪不得你總是不願回家。”

    “是不大願意。”宮裏太麻煩了，幹什麽都整個人不自在，沈煜跟著感慨了一句。

    陸青言就更加心疼他:“你以後就住這兒吧。”他不想回家，也總不能讓他一個人在外麵啊。

    “你說真的？”沈煜異常高興。

    “真的。”

    沈煜雀躍極了，不到晚邊就把東西都搬來了，動作奇快，像怕她反悔似的。

    陸青言看門口停著的一輛打車，好幾個人來來往往不住地往下搬東西，有點糊塗:“沈煜，你這是幹什麽呢？”

    “搬過來住啊，不是你說的。”沈煜利索地指揮他們。

    “不是，你以前也沒東西啊？”陸青言驚訝又覺神奇，她從來沒見沈煜有過包袱一類的東西，去哪兒都是兩手空空的，潛意識裏就覺得他是沒有這些東西的。

    而且那人手裏拿的什麽，怎麽連整套的茶具都搬來了？

    還有棋盤、藤椅、長木櫃，他這是把家都搬來了！

    陸青言眼睜睜看著他們麻利地收拾完，還把院子裏一個摔碎的花盆給拎走了。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隻是同她相鄰的那間房裏擺滿了沈煜的東西。

    陸青言開口想說什麽，沈煜忙道:“你答應我的，不許反悔哦。”

    “啊……”陸青言覺得有一點點頭大。

    兩天後，二人如約來到丞相府。也不知孟將叢怎麽同黎媚說的，雖然黎媚看著陸青言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狀態，但至少沒有把他們擋在門外，讓他們進去了。

    “孟小公子，我看診不習慣有人打擾，請你把這院裏的人都遣散吧。”沈煜道。

    孟將叢自然無所不應。

    黎媚看他把人喊了出來，不禁皺眉:“做什麽，人都給你轟走了，你爹那兒不就沒人伺候了？”

    “娘，您別擔心，這會兒用不到什麽人。而且陸掌櫃他們在裏麵呢，我也在這兒守著。”孟將叢笑嘻嘻的，他是真的對沈煜抱有很大希望的。

    “不行，他們兩個我更不放心。”黎媚倒沒懷疑什麽，就是覺得不痛快，而且她本身就不喜陸青言，不想她跟孟良成有獨處的機會，“讓兩個大丫頭進去，留兩個外人在你爹房裏，成什麽體統。”

    “娘啊，您就別操心了……”孟將叢正打算費一番口舌勸說，就聽見沈煜的聲音。

    原來一會兒功夫，他們兩個已經出來了。

    “小公子，讓人進去伺候吧，丞相已經睡了。”

    “什麽，我爹睡了？”孟將叢高興得幾乎尖叫，自從得了這個病孟良成的暴躁與日俱增，又加上偶爾的疼痛，哪裏睡過一個好覺？沒想到沈煜就來看了一下，他居然睡著了，真是神了！

    “沈公子，你怎麽做到的？”

    “我自己的配的藥，有安神的作用，丞相需要多休息。”其實就是蒙汗藥，來頭牛都能給藥倒，別說個虛弱成那樣的孟良成了。

    “那你看好了嗎，我爹如何，能治嗎？”孟將叢比較關心這個。

    沈煜沉吟會兒:“有七八分把握，隻是要多施幾次針，過程有些痛苦，還需要丞相積極配合，而且一定不能有人打擾，若不然……”

    “不然如何？”

    “如果丞相不配合，或者有外力破壞施針，半途而廢的話不僅前功盡棄，丞相就會真正成為一個廢人。”

    孟將叢被他的話嚇住了:“你放心，我爹一定會配合的，我也會交代下人，誰都不許打擾。”

    黎媚聽他說得煞有介事，將信將疑:“你真的能治這病？”從來沒聽說這家夥還有祖傳的醫術。

    “夫人要是不信我可以不治，反正現在還沒開始治療，不會有問題。”沈煜把手一背，將高傲演繹得淋漓盡致。

    陸青言都不得不佩服他真真乃演戲的高手。

    “沒有沒有，沈公子我們絕沒有懷疑，我們感謝你還來不及。”孟將叢簡直要把他當祖宗供著，還向黎媚使眼色，示意她別再說話，“我娘就是著急過了頭。”

    黎媚瞪了他一眼，倒是不再阻攔:“那我就等著看，要是治得好相府自然不會虧待你們，治不好你們也別想跑。”

    這話就說得狠了，孟將叢怕沈煜不高興，又來打圓場:“沈公子你現在是要回去了，什麽時候再過來，還需要我準備些什麽？”

    “把上麵的藥買齊了。”沈煜遞過去一張紙，那是他從太醫院隨便拿的藥方，“我三天後再來，其他也不用準備，就是讓下人帶著丞相多活動活動，活動得越多身體就越好。”

    活動得越多痛得就越狠！

    孟將叢牢牢記得他的話，把兩人送出去後就著手安排，每個小廝輪著來，一天四個，兩兩一組，上午下午分別扶著孟將叢散步。

    黎媚看他把沈煜的話當做聖旨一樣執行，狠狠地皺了眉:“你就那麽信那個姓沈的，就不怕他騙你？”

    “不會的，他騙我做什麽呢？”孟將叢覺得他娘是因為他爹的病心情不好，過分擔憂才這樣疑神疑鬼，便扶了她的腰細心地勸，“您看陛下來看了幾次，足可證明他十分關心爹的身體，他如此看中咱們家，咱們也不能讓他失望啊。如今能用的辦法都用了，我看沈公子他深藏不露，也不是那種誇誇其談的人，他定然是有真本事的。”

    沈煜的本事究竟如何呢？方才在孟良成房裏陸青言也問過這個問題。

    當沈煜拿出一排銀針的時候，她真是瞪大了眼睛:“你哪兒弄來的？”還挺像模像樣，真仿佛是個醫藥世家出來的。

    “朋友幫買的。”其實是太醫院拿的，張太醫隨身的針包，當然是精品。

    “你真會真紮針？”陸青言難以置信，這不會又是她從前沒能發現的什麽技能吧，他怎麽就什麽都會？

    “小時候跟著太……太爺爺學過一點，並不算會，隻是知道一點醫理。不過我知道穴位。”沈煜拿著根銀針湊到眼前看了看，銳利的銀光一閃，眼睛眯了起來，“這東西若是紮錯了某些穴位，一針下去人就死了。你想嗎？”

    他望著陸青言，眼裏閃著幽暗的光。

    隻要她說想，他就敢讓孟良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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