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武安侯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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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煜追上去,在路上截住陸青言。

    “你要幹什麽?”他拉住她。

    “我要進宮見陛下,他怎麽能這樣,這不公平!”陸青言委屈,幾乎要哭出來,她娘受了這麽多傷害,為什麽黎媚可以安然無恙地活著!

    “你這樣去,有用嗎?”沈煜握著她肩膀,讓她麵對自己,“是,我知道你難過,我知道不公平,可是你這樣跑去有什麽用,且不說你能不能見到皇帝,就是見到了又怎麽樣?你用什麽立場去說這件事,而且他決定的事情,你認為你能改?”

    “可我不能什麽都不做!”陸青言情緒失控了,她沒法再克製自己。從在丞相府看到那具備受摧殘的屍體的時候她的心態就崩了,她沒法再隱忍,沒法再告訴自己徐徐圖之。

    她部署了這麽多,她付出了這麽多,步步為營小心翼翼,她以為她終於可以替娘報仇,終於可以將黎媚繩之以法,可皇帝的一句話就摧毀了她的所有,仿佛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一個笑話,憑什麽,憑什麽他們可以這樣?

    她有些歇斯底裏,可她真的受不了了,她好痛苦。

    沈煜把她擁進懷裏:“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是叫你什麽都別做,隻是讓你別衝動。武安侯連當年對先帝的恩情都拿出來說事了,皇帝也是無奈之舉,你說你這樣去找他,能有用嗎?”

    “可我不想等,讓她多活一天我都恨!”陸青言聽不見他的話,掙紮著。

    沈煜沒辦法,更緊地擁著她:“青言,你別這樣!我會幫你的,我不會讓你等太久,你相信我嗎?”

    “我不知道。”陸青言搖著頭,茫然至極,“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

    他又能幫她什麽呢?

    “讓我進宮,我要進宮!”無論如何她總要試一試才肯認命。

    “不行,別去。”沈煜拉不住她,隻好抬手劈暈了她。

    她倒在沈煜懷裏。沈煜靜靜地凝視了她一會兒,抬手摸上她的臉頰:“青言,別怕,我一定會如你所願。”

    陸青言到了晚間才醒過來,天色昏暗極了,屋裏沒有電燈,幽幽的一點月光打在地上。

    床前坐著個人,月光照在他臉上,異常的白皙。

    她坐起來,沈煜便替給她背後塞了個枕頭,讓她靠得舒服些。

    “我煮了湯,你要不要喝一點?”他把湯盅端過來,裏麵還冒著熱氣。

    “我這是在哪兒?”陸青言有點恍惚。

    “你自己的房裏。”沈煜握住湯匙的手不動,“對不起,我也是沒有辦法,頭還疼嗎?”

    陸青言摸了摸後脖子,有一點酸,但卻不疼,還熱熱的,應當是用了什麽藥。

    “我沒事了。”她側頭看著地麵,此刻人也冷靜下來,完全能理解沈煜的做法,隻是她心中仍舊不舒服罷了。

    “我不想吃,你端走吧。”

    沈煜把湯盅放下,替她掖了掖被角:“那就等想吃了再吃。黎媚的事……”

    “我明白的,不能操之過急,我之前糊塗了,現在不會了。”陸青言看著他,眸子裏浮著一層水汽,冷靜得讓人心疼。

    “不是,我是說黎媚的事交給我,你等著看。”沈煜站起來要走。

    “你打算怎麽做?”陸青言有點緊張,他不會要殺上門吧?

    “放心,我不會做傻事。”沈煜說著走了出去。

    黎媚雖然沒有被處死,但禁足在武安侯府中,雍和帝親自下旨讓孟良成休棄了她,並且將她從孟氏族譜中除名。

    雍和帝還下了一道聖旨,厚葬徐燕婉,並賜一品誥命夫人,令其牌位入孟氏宗祠,享孟氏世代香火。

    這算是皇帝所給的殊榮,已是無上風光。可陸青言依舊開心不起來,身後虛名於她而言又有何意義,都抵不過讓黎媚血債血償。

    不過她發泄過了,現在已經能夠做到平靜麵對。這一切都會有的,不過是來得晚一些罷了。

    她對著太陽笑了笑,走進了醉千年。

    “陸姑娘,你怎麽來了?”定國公驚喜的聲音響起,嗬嗬笑著讓她坐。

    他站在櫃台後麵,熟練地招呼夥計給她打酒端菜,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個酒館的管事。

    這夥計從前也是沒有的,應當是他自己帶來的。

    他在陸青言對麵坐下,親自給她斟酒:“陸姑娘怎麽這時候來了,好久不見你,還以為你要把醉千年給我了呢。”

    陸青言沒有應他的打趣,端起酒一飲而盡。

    定國公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不對:“怎麽,小姑娘有心事?說出來我聽聽,看能不能幫幫你。”

    “是啊,有心事。不過是很大的心情,沒有人幫得了我。”陸青言又端起酒。

    定國公倒不服了:“你還沒說呢,怎麽知道我幫不了?我好歹也是個國公,你一小女子還有什麽是我辦不到的事?”

    陸青言笑笑,不想再說下去,這事是連說都不好說的。

    她便想繞過這話題,卻心裏總堵著,出口的話自然就帶了些傷懷。

    “國公爺有沒有什麽至今無法釋懷的事呢?”

    “有啊。”定國公看她的樣子也觸及了心裏的傷,那些壓在心裏幾十年的苦痛一時都湧了出來,“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經有一個女兒的。比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不知好上多少倍。可惜啊,她與我無緣,五歲那年上元佳節我帶她出去看燈,她在人群裏與我走散了,從此就再也沒找回來。”

    定國公說著悲從中來也倒了一杯酒,同陸青言共飲起來,話匣子打開了就收不住。

    “我不知道花了多少精力找她,天南海北都讓人去打聽,可卻一點音訊都沒有。她現在也不知道在什麽地方,是不是還活著,我想想就覺得心痛。我苦命的女兒呀,那麽可愛,那麽聰慧,怎麽就離開我可呢?”

    那種傷心是絕望的,定國公連喝了幾杯酒,眼圈也紅了。

    陸青言忽然有點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那種看不到希望的痛苦她也正承受。她想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或許此時他需要的並不是安慰吧,她便沉默著,隻是陪他一杯又一杯的喝酒。

    落日漸沉,醉千年人漸漸少了,他們兩個也喝得有些微醺。陸青言撐著頭坐著,癡癡地笑。定國公則已經趴在了桌上,連杯子都拿不住了。

    醉得狠了,也不知道把陸青言當成了誰,就那麽眯著眼睛同她念念叨叨。

    “你知道我的女兒嗎,她長得真好看,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像個雪娃娃。見過她的那些夫人小姐們抱著都不肯撒手,恨不得是她們生的。她多可愛呀,十根手指像嫩蔥一樣,兩隻手背上都長著一顆痣,一左一右,一模一樣的位置,一樣的大小,對著的,怎麽就那麽剛剛好,像是出生之前就規定好了似的。她肯定是天上哪位仙子下來的,用這個做標記,將來好回去。”

    陸青言笑著應了一聲:“那還真是挺巧的。”這麽說著的時候,腦中模糊地想到什麽,卻如一閃而過的曦光,怎麽都抓不住。

    欲要再想的時候,睡意已經籠蓋了下來,讓她頭腦更加混沌。

    “她那麽可愛,誰不想要啊。”定國公還再念著,漸漸的多了些哭腔,“你見過她嗎,你要是見著她,一定要把她帶回來。她很好認的,皮膚白眼睛大,兩隻手上一模一樣的痣,還有啊,她後脖子上有一塊胎記,紅色的,像是一隻小蝴蝶……她跟乖巧很膽小的,你千萬不要嚇著她……你要幫我帶她回來……”

    他說著說著頭慢慢低下去,磕在桌子上睡著了。

    紅色蝴蝶的胎記……陸青言腦中有什麽東西恍過,一瞬又沒了,如薄霧被風吹散。

    “啪”地一聲酒壺被碰到地上,碎成了幾塊。陸青言也被這聲音一驚,抬起了頭。她茫然地望著四周,天已經全黑,一個人都沒有了。

    “國公爺,國公爺!”她去推呼呼大睡的定國公,定國公睜了一下眼,拿手擋了一下,道了聲別吵又繼續睡了。

    夜裏的風有點大,似乎要下雨了。

    陸青言緩緩地站起來,看見遠處一盞細小的燈,在風裏搖曳著,漸漸近了,變得明亮起來,好像星星從天空落到了她麵前。

    那張眉目如畫的臉也清晰地映在她眼前,發絲在他臉頰拂動著,似春日柔軟的細柳,仿佛那張臉真如楊花碎雪,白得比那燈還要亮麗。

    “沈煜……”她覺得自己過於糊塗了,怎麽竟瞧見他了,他幾時又來了這裏?

    “我來接你回去。”他說著。

    她就當真把手遞了過去,愣愣的跟著。盯著他一手提燈,一手牽著她,一步一步地走在涼風裏。

    樹影婆娑裏,兩人的身影被斜斜拉得老長老長。

    再醒來時天已經大亮,陸青言撫著沉沉的頭坐起來,就見綠豆疾走過來:“姑娘您醒了,頭可疼,要不要吃些解酒茶?”

    “我是如何回來的?”陸青言好像記不清昨天的一些事了,印象裏似乎有誰對她說了什麽,要找誰,很重要的,可她怎麽想不起來呢?

    她努力敲打著頭,怎麽就想不起來呢?

    “姑娘您幹什麽?”綠豆嚇壞了,捉住她手,“醉了酒頭暈是常事,您別怕。若實在難受就叫個大夫吧。”

    陸青言緩緩搖頭,她隻是覺得忘了一些事而已。應該也不是很重要吧,想不起來就算了。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麽人,不過是她昏昏沉沉地做夢罷了。

    沈煜進了泰安殿,雍和帝坐在桌案後批改奏折,麵色沉得仿佛能滴水。伺候的宮人都大氣不敢出,安靜得隻能聽見朱筆的刷刷聲。

    聽得那又快又急的聲音,都能讓人感覺到皇帝心情不好。

    李福瞧見沈煜,福了福身,剛想告訴皇帝。雍和帝已經有感,抬起了頭。

    “你怎麽來了?”雍和帝覺得稀奇,放下了筆,揉了揉額頭靠在了椅背上。

    抬眼就瞧見室內杵了一溜的人,心裏煩的很,幹脆揮揮手讓他們都出去。

    李福囑咐了小周子倒茶這才退出去。

    沈煜坐下:“陛下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還不是黎肅那一家子!”雍和帝垂眼盯著桌子,“讓朕無端的背一身罵名。”

    “說到這個,我正奇怪,陛下為何會對黎氏如此寬容?”沈煜從小周子手裏接過茶卻沒喝,擱在了小幾上。

    雍和帝看小周子的身影遠遠出去了,這才捏著眉頭深深地歎氣:“你是不知道那個老家夥同朕說了什麽,他說當年他替先帝擋了那一刀才導致了他再也不能生孩子,這才沒能生個兒子。他是為了先帝才絕後的!”

    “真有此事?”沈煜握著杯的手緊了緊。

    “這事當年先帝是瞞著的,連母後都不知道,更別說是朕。”皇帝一臉愁容,“朕召了當年的太醫問過,黎肅確實是傷在了那裏。”

    “黎肅以此要挾陛下?”沈煜心裏有疑,黎肅這般大逆不道,皇帝都忍了?

    雍和帝冷哼:“他倒是沒有明說,不過他那個意思,若是朕把黎氏辦了,先帝這事他就宣揚出去了。到時候天下人都知道皇家無情,讓人家斷子絕孫還要斬盡殺絕,你叫朕如何去堵天下悠悠眾口,年節時朕又有何顏麵祭拜先帝?”

    “也怪先帝,這事做錯了,何必瞞著呢?黎肅有功也賞過了,便是再恩寵些也使得,遮遮掩掩反而讓人說閑話。”

    沈煜沒有接話,先帝對或錯總歸他人不在了,皇帝又是個孝子,對著他說兩句也就是了,難道還真能讓先帝被一個忘恩負義的罵名?

    怪不得在這件事上皇帝會如此反常。牽扯到了先帝,這事就更難辦了。沈煜把原本要說的話按下了,反而問起了別的事:“陛下可知道朝中大臣有誰家裏曾走失過孩子?”

    雍和帝一怔:“你問這個做什麽,這些事朕怎麽……啊,朕想起來了,定國公那個老小子當年是有個姑娘的,長得玉雪可愛,可惜五歲時被拐子拐去了。那丫頭朕還見過呢,真是玲瓏得緊,朕就沒見過那麽靈氣的人。當初定國公發了瘋一般地找,朝也不上,事也不做,每日大街小巷瘋瘋癲癲地跑,整個京都的人幾乎都見過他那瘋狂的樣子,直到後來大病了一場,昏睡了好幾天這事才算過去。就這一件朕是印象深刻的,還有一些旁的人家朕也記不得了。你打聽這個做什麽?”

    “隨便問問。”沈煜得了想要的答案,心裏有了計較,便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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