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這麽久，薑黛也見慣了宮裏的太監，他們行走間有些夾著腿扭扭捏捏，說話時有些捏著嗓尖尖細細，有的甚至還有香粉敷麵的習慣。

    褚昱和他們相比起來，著實雲泥之別。

    薑黛深刻地意識到，最初說褚昱是太監這回事，有可能真的隻是山芙胡編亂造的。

    入夜後，用罷了晚膳，薑黛從清寧這裏回太醫院。

    路上，她十分嚴肅地對山芙道：“你給我老實交代，當初說褚都督是太監，是得錦衣衛承認了的？”

    山芙點頭：“是啊，怎麽了？”

    “他們是怎麽承認的？”薑黛問。

    山芙摸了摸鼻子，細想道：“不是都默認了麽。”

    “說清楚，怎麽默認的，你親口問了？”

    山芙覺得這事貌似有點嚴重，於是慫了慫，如實道來：“奴婢當時不是覺得奇怪麽，大都督管理東廠，東廠的全都是太監，就問錦衣薑大都督是不是也是太監？他們都集體沉默了。”

    薑黛：“然後呢？”

    “然後”，山芙眨眨眼，道，“沒有然後啦。”

    薑黛眯著眼看她，“你不老實交代是不是？”

    山芙委屈地癟了癟嘴，道：“然後他們就紛紛朝奴婢拔了刀，奴婢被嚇壞了……”

    薑黛揉著發脹的太陽穴，道：“你說他們默認了，那幹嘛還向你拔刀呢？”

    “定是奴婢說了真話犯了忌諱唄，畢竟這關乎男人的尊嚴，更何況是大都督。”

    經過一片池塘時，薑黛幾乎是咬著牙道：“山芙，我一腳踢你下去可好？”

    “不好不好，這樣非常不好。”山芙搖頭，趁薑黛發作前，連忙一溜煙跑到了前麵去。

    誠然，流言的醞釀是需要一點點時間的，等醞釀成熟以後，就會像風吹麥浪一樣一波波流傳開來。

    清寧公主派人去淨身房打聽大都督是不是太監的事，先從淨身房傳了出來。

    傳著傳著就變了味道，由起初不確定大都督是不是在淨身房淨過身，變成了大都督居然在淨身房淨過身！

    宮裏有經驗的人自然不會這麽認為，可宮裏多的是像山芙那種年紀輕輕又愛八卦的小宮女兒。

    有一次宮女們三五成群地在背後八卦大都督是太監時，還恰好被褚昱給撞個正著。

    幾個宮女跟見了鬼似的，嚇得魂飛魄散，連忙作鳥獸狀散了。

    錦衣衛非常生氣，道：“是誰在背後亂嚼舌根，待屬下把人揪出來，先把他舌頭拔了。”

    褚昱絲毫不受影響，語氣尋常道：“去查查。”

    很快錦衣衛就查到了線索，到褚昱麵前稟道：“回大都督，是淨身房那邊傳出來的，一查得知，好像是清寧公主去淨身房打聽大都督的事。”

    褚昱神色不變，道：“去問問公主，是幫誰打聽的。”

    錦衣衛去過清寧公主那裏，又回來，表情有點複雜地稟道：“回大都督，公主說，公主說是薑二小姐懷疑大都督是那個。”

    褚昱聞言一點也沒感到意外的樣子。

    怪不得，近幾日她都躲得遠遠兒的。

    這廂薑黛還在太醫院裏，對此一無所知，清寧宮裏派了宮人匆匆過來，讓薑黛盡快去一趟。

    薑黛也不耽擱，收拾好藥箱就去了清寧那裏。

    結果才走到半路上，薑黛便看見前麵有錦衣衛。她心想，眼下正值多事之秋，還是能躲則盡量躲著一點吧。

    於是腳底一轉，就抄了個去清寧宮中的小路。

    這條路上因為僻靜，平時很少有宮人繞路走動，小徑兩邊栽種著柳樹，已經抽出了新的嫩綠枝條，在風裏款款擺動，十分柔軟婀娜。

    石板鋪就的幹淨路麵上微微有些濕潤，昨夜下過一場春雨，空氣裏有幾許草木清新的味道。

    然而，讓薑黛沒想到的是，抄小路居然也能碰上錦衣衛，真是運氣不要太好。

    當薑黛抬頭時，就見那柳樹下站著一人，著黛青色曳撒，腰封束腰，衣角魚龍暗紋浮動。他身形挺拔英長，柳梢落在他肩上，那抹新綠仿佛也變得極是鮮明。

    頓時薑黛就明白了，那些錦衣衛恐怕是故意在她眼前晃，她一躲便會抄這條小路，原來他們的頭兒正在這等著呢……

    這種情況，躲還是不躲呢？

    薑黛在這樣想時，腳下已經本能地挪著腳步，悄悄地試圖往路邊的柳樹後躲去。

    褚昱卻似背後長了雙眼睛似的，驀然道：“很難得，見你心虛成這樣。”

    薑黛腳步一頓，既然被他發現了，也沒必要躲了，從善如流地誇讚道：“褚都督可真敬業，這宮裏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要親自巡邏。”

    褚昱轉過身，聲色平和，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但薑黛覺得絕對是表象。他道：“再敬業，也堵不住宮裏的悠悠眾口。”他見薑黛離他幾丈遠，複道，“走過來一些。”

    薑黛眯著眼笑了笑，道：“褚都督有話就這樣說吧，說完我還要去清寧公主那裏。”

    褚昱道：“過來。”

    薑黛道：“下次吧，這次我趕時間。”

    褚昱不疾不徐道：“我勸你最好還是過來。”

    下一刻，薑黛非但不過去，還轉身就跑。叫她過去，好跟她算賬，她又不傻，為什麽要過去？

    哪想褚昱在身後慢條斯理地開口：“你義母的回信……”

    薑黛霎時腳步一滯，把心一橫，就又轉身回去，明眸生笑道：“真是的，有我義母的回信怎麽不早說呢，方才隻是跟褚都督開了個玩笑。”

    她厚著臉皮走到褚昱麵前，還不及開口說話，忽然小徑那頭傳來稀疏的腳步聲和話語聲，今日宮女竟難得往這條路上湊熱鬧。

    薑黛不多想，拉著褚昱的手就往旁邊略顯得茂密的柳林後麵躲。

    薑黛和褚昱靜靜地聽著兩名宮女的談話內容，都是些無關緊要的。

    宮女往這條小徑上走，是因為前麵可以通往一片桃花林，桃花已經依稀開了，宮女前去確認桃花的盛開情況，好回去稟報自家娘娘，擇日前來賞桃花。

    等到人聲和腳步聲漸遠，這柳林裏便顯得異常安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