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薑黛筷子一頓，吃飯的動作也停下了。她愣愣地看著褚昱手裏的動作。

    他正用筷子把菜裏的蔥沫一粒一粒挑出來，放在桌邊。

    薑黛眉心陣陣發緊，問：“你也不喜歡吃蔥？”

    話一出口，她隱約記憶裏，仿佛撒過一抹蔥花進一碗湯裏，然後有人在她身邊端著那湯，一邊挑蔥沫一邊對她說：“我不吃蔥。”

    褚昱反問她，“還有誰不喜歡？”

    薑黛搖了搖頭，“還不知道，總有人會不喜歡的。”

    等用過了飯，褚昱將架子上的官帽取下來給她。

    薑黛不能就這樣披頭散發地出去，總要把頭發盡數攏起來盤在帽子裏才行。

    隻是這地方沒有鏡子，眼下山芙又不在身邊，薑黛隻能自己動手。

    她弄得亂糟糟的，總是有發絲從帽簷裏滑出來。褚昱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忽而伸手，攏了攏她耳邊的細發。

    她突然就握住了褚昱的手。兩人相持了片刻，薑黛意識到這樣握著他也不太對，便心神不寧地飛快鬆開，啞聲道：“我自己來。”

    “你自己能弄好？”他就這麽近地站在她麵前，身量比她高，她的視線剛好與他整齊得一絲不苟的衣襟處齊平。

    薑黛抿著唇，那股冷檀香的氣味淡到幾乎已經沒有了，她卻覺得有兩分別樣的熟悉……

    他越是這樣看著她，她手裏越是沒個方寸，顧得了左便顧不了右，總有烏發流出來。

    薑黛怔愣地站著，他彎下身軀的時候，她的臉恰恰埋在他的臂彎裏。

    薑黛甚至覺得，自己身心對他所起的反應，簡直不可理喻。

    她及時往後退了一步，扶著自己的官帽就轉身告辭。

    褚昱也不攔她，隻道：“尹慎在外麵。”

    彼時薑黛剛一走出營帳，聽到褚昱的話時，心裏一動，再抬眼便看見外麵確實站著一個身穿軍裝的人。

    他轉過身來，也看著薑黛。

    薑黛一時有些認不出來，眼前這個正氣凜然、挺括颯爽的軍人，會是自己曾經那個少年時便文采風流的二舅舅。

    他棄文從武，在邊關磨礪多年，早已磨掉了身上的文人書香氣，現今是滿身的軍人氣概。

    但是薑黛知道，這正是她的二舅舅，尹慎。

    實際上，當年尹家出事時尹慎還很年輕，當時也隻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少年。隻不過在薑黛年幼的記憶中，他給她的印象一直很高大，以至於到現在她還以為她的二舅舅和大舅舅差不多，結果卻差這麽多。

    當年尹瀾嫁出去以後，尹家就隻有薑黛的兩個舅舅，因而幼時大舅舅二舅舅地喚習慣了，導致她印象有點模糊，以為二舅舅在尹家排行第二，但實際上二舅舅卻是排行第三的，排行第二的是尹瀾。

    所以尹慎眼下也不過是二十幾歲，正值風華正茂的年紀。

    她娘尹瀾曾是京城第一美人，如今見了尹慎，在容貌上當然不會差，端的是英俊出眾。

    尹慎萬沒有想到，上次一別，家人離散，尹瀾也已經不在了，曾經那個被眾人捧在手心裏的小女娃，如今卻千裏迢迢奔赴邊關，成了朝廷裏被重用的唯一的女太醫。

    尹慎眼眶發紅，聲音裏帶著不確定的顫音，道：“你是……卿卿？”

    薑黛還沒開口說話，鼻子就有些發酸。

    她也沒想到，她和二舅舅會在邊關重聚，而彼此早已經是物是人非。

    薑黛帶著鼻音笑道：“是我，二舅舅還記得我嗎？”

    尹慎含著淚光，上下打量著薑黛，感慨道：“卿卿長成大姑娘了。”

    尹慎欣喜若狂，拉著薑黛看個不停，又問她：“你怎麽到這裏來了？這裏危險你不知道嗎？”

    薑黛心裏的大石頭落下，道：“大舅舅擔心你，隻是他分身無暇，就由我來走一趟。聽說二舅舅身中障毒，眼下可好些？”

    尹慎道：“我不嚴重，先前又喝了一碗軍醫熬的藥，好多了。我也聽說了，大哥回京參加科舉，中了頭等狀元。”

    薑黛點頭，道：“嗯，現在在兵部任職。”

    “好，好。”尹慎連連道好，“你連日趕路，今日來了又不得歇息，營帳已經準備好了，我帶你過去。你先休息，以後我們舅甥可以慢慢敘。”

    此時山芙已經在營帳裏收拾妥當，洗漱用的水也打來了，就等著薑黛回來。

    營帳外守著一隊著軍服的錦衣衛，褚昱指派來給薑黛做親兵。

    這些人十分自律，隻要薑黛不吩咐，他們半步都不會踏進來，更不會準許別人往裏踏半步。

    山芙給薑黛準備好了寢衣，薑黛長途跋涉，其實很想衝個澡，但是條件有限，隻能用清水擦拭身子。

    她更換了寢衣，山芙在旁興衝衝道：“小姐見過大都督了吧。”

    “嗯。”薑黛道，“明日不穿太醫服了，穿男裝。”

    穿太醫服隻是為了方便她進軍營，現在她已經在軍營裏了，就用不著時時都穿成那樣。

    她躺在床榻上時，卻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山芙便問：“是床太硬了嗎，小姐睡不習慣？”

    薑黛扶著頸子，在枕上來回擺頭，歎氣道：“可能是我睡覺的姿勢不對，這枕頭總讓我覺得不舒服。”

    沒有在褚昱營帳裏的那個舒服。感覺什麽姿勢都不對，卻又找不到一個讓她舒服的姿勢。

    緊接著薑黛意識到，初來軍營，她不是認床，而是先認枕……

    後來薑黛也不知道何時睡過去的，第二天很早就有士兵操練，她也跟著醒了。

    尹慎先帶她熟悉一下這片營地，然後她就不可避免地聽見有將士在小範圍地討論，說一向嚴律克己的大都督昨晚竟然堂而皇之地抱著個人回了營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