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褚昱將她的衣衫攏好，她低頭不去看他，若無其事地係好衣帶，道：“我要休息了。”

    她躺下床榻，側臥著身子，還和以往一樣自我保護性地微微蜷縮著身子，看起來孤獨又單薄，麵朝裏。

    不一會兒，她闔著雙眼，便聽到了開門複關門的聲音，睫毛輕顫了兩下。

    眼角的酸紅久久不散，眉心的褶皺亦久久不平。

    後來，她和褚昱之間，心照不宣地，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盡管別人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他們彼此都清楚，對方的那一份心情。

    再休養了兩天以後，隊伍便開始上路，回京。

    薑黛躺在馬車裏，馬車內鋪得柔軟厚實，一點不覺得顛簸。

    山芙在旁沿途照顧。

    她摸不著頭腦，又有些著急，問道：“小姐，你和大都督怎麽了呀，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薑黛神色懨懨，懶懶地隨口應了一句：“現在不也是好好的嗎？”

    可是山芙明顯感覺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山芙問：“那小姐回京以後，會跟大都督在一起嗎？”

    過了許久，薑黛才答道：“可能不吧？”

    山芙心一提：“小姐還是要嫁給首輔嗎？”

    薑黛看了看山芙，道：“回去我先找個算命的給仔細算算，看看我這輩子是不是注定孤獨終老。”

    “怎麽會呢。”山芙哆道。

    薑黛笑笑道：“跟你說笑的。但是世間男子，欣賞和喜歡某一女子是一回事，真當要娶進家門的時候，他們首先要考慮的卻是其女當賢，當善解人意，當溫柔可人。很遺憾，我不是那樣的。”

    山芙似懂非懂。

    薑黛輕聲道：“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不善解人意，我也不溫柔賢惠，我會迎刃而上，不會躲在別人背後。”她淡淡地笑睨著山芙，又道，“你當我不怕那鋒利的刀，不怕那致命的毒，不怕從自己身上淌了一地血，不怕切入骨髓的痛嗎？我隻是，想保護我的摯愛。”

    山芙一怔，然後默然。

    薑黛道：“人一旦有了很重要的東西，就會變得非常勇敢。可是這份勇敢，並不一定能被承受，因為它強勢，它偏執。”

    她不知是在問山芙，還是在問自己，“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非常糟糕？是不是注定該一生孤獨？”

    山芙想了想，道：“這樣的人，不是才更應該被珍惜嗎？”

    “但是這樣的人也自私啊，選擇了自己願意承受的，把不願承受的害怕失去的痛苦都推給了對方，殊不知對方也不願意承受失去的痛苦。大抵如此，才很糟糕吧。”

    隨即薑黛笑歎道：“所以，少自以為是了，除了自己愛惜自己，還有誰會愛惜你？”她隨手捏了捏山芙的發髻，輕聲又道，“往後做個自己愛惜自己的人，也別想著讓別人來愛惜你。”

    山芙聽來，覺得甚是悲涼。

    但她大概聽懂了，後來便不再問了。

    然而，馬車的側後邊，褚昱一直騎馬而行，並未離開過。

    要說自私，在考慮要放她走的那一刻，他又何嚐不是自私。

    他真的是在為她往後的一生著想嗎？他同樣是基於自己的感受。

    褚昱抬眼看向前方茫茫雪路，極少有讓他困頓的思緒。而馬車裏的女子，是他今生唯一的一次踟躕。

    不管緊趕慢趕，還是無法在過年之前趕回上京。

    薑黛和山芙在外地過的年，越接近京城，沿途受到戰亂的影響就越小，城鎮裏的百姓們都家人團聚，熱熱鬧鬧地過新年。

    對於薑黛他們這些過客來講，這過年卻沒什麽特別的。

    除夕停歇了一日，初一的時候繼續啟程趕路。

    路上天晴，陽光照射下來，把路邊的積雪都消融。雪下覆蓋的草葉總算得以冒出了頭，有枯的，也有綠的。

    大都督在回程途中，順剿了地方數百人的匪寇，換得地方一帶百姓太平，皇帝十分高興。

    他早早便派人在城門口迎接。

    薑黛和山芙抵京後，先回了趟尹家。待稍洗風塵，還要入宮覲見。

    眼下新年剛過去了幾天，家家戶戶都還在鬧新春，街上小童著新衣、奔跑打鬧玩雪球，屋舍門楣則多貼著新門聯，掛著紅燈籠。

    薑黛在尹家門前下了馬車，抬頭一看，尹家亦是如此。

    且早知薑黛今日要回來，門前落雪清掃得幹幹淨淨，尹謙尹夫人，還有兩位表兄都笑意盈盈地站在門口等她。

    家裏備好了熱飯熱菜，此時臨近中午，尹夫人拎著裙擺就走下台階，過來拉著薑黛的手帶著她往裏走，進了家門先洗洗風塵，便去膳廳用飯。

    尹謙頗有些感慨，眼眶濕潤，道：“一去數月，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薑黛麵上難掩疲色，別人不知她受傷一事，她也囑咐山芙不必多提。

    薑黛道：“先不吃飯了，我回去換身衣裳，緊接著還要進宮一趟。”

    山芙有些擔心，道：“小姐不休息一下再去麽？”

    薑黛挑眉道：“休息一下，讓皇上等你？”

    “可是……”

    薑黛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山芙隻好閉上了嘴。

    長途跋涉，本來就不適合薑黛養傷，馬車裏再舒適，也比不上臥床靜養啊。

    近來這幾日，趕路趕得著急，薑黛的傷口處隱隱又有了沁血的痕跡。

    眼下她顧不上，回去換了太醫服，果真就攜著山芙匆匆入了宮。

    薑黛進到殿上，行君臣跪拜之禮。

    皇帝見了她，語氣很和善，道：“薑愛卿這一趟奔赴邊關，數月不見，氣色差了許多，人也清減了不少啊。”

    薑黛道：“回皇上，微臣一人無足輕重，能幫到邊關將士們，微臣已是知足。”

    皇帝道：“此次你及時解救了邊關將士的障毒，又於後方妥善安置傷兵，還助大都督沿途剿匪，功不可沒。薑愛卿，你可有想要的賞賜？”

    薑黛道：“微臣想繼續為皇上盡忠效力。”

    皇帝朗聲大笑，道：“你這丫頭，機靈得很。知道朕既答應你的事，就不會反悔。”(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