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明月的眼尾和嘴角帶了絲嘲諷，她身高隻到蕭瀲胸口，卻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睥睨著他。

    她開口，聲音就像冰棱砸進寒潭：“蕭瀲，我為什麽要跟你去光州？”

    蕭瀲也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她這個精神頭像是換了一個人。

    他聽說孫賀要動手，他日夜兼程趕來元京找她。昨夜她還好好的，結果睡了一覺就不想跟他走了…她這是棺材睡久了，中了什麽邪風？

    蕭瀲本就不是憐香惜玉之人，見她鬧一出是一出，不想跟她多廢話，也不想著是不是別人有起床氣。眼下之計，就是讓她老實呆在他身邊，哪怕是綁也要給她綁回光州去。

    想到這裏，他沉下臉來，把她扛到肩上就往墓室門外走。

    柴明月的起床氣隨著一陣暈眩感瞬間消失。

    她整個人像塊抹布一樣搭在他肩上，腦袋垂在他後背，隨著他行走之間一下一下地磕著自己的鼻子。

    頭暈眼花的柴明月難受地扒著他腰間盔甲，剛剛的那點起床氣頃刻之間全部消失。

    “哥哥…”她嚇得兩腿亂蹬，“我錯了…你先給我放下來。”

    蕭瀲不聽她的，自己摸索著就要出墓室門。

    柴明月想起外麵還有他手下那幫將士，不禁又羞又惱，使勁錘著他寬闊的背。

    “你…你放我下來…哥哥…”柴明月哀求著，可偏偏蕭瀲就是不聽。

    這邊他一手扶著墓門，背後便傳來一聲嬌嗬。

    “蕭瀲！你放肆！”公主殿下怒道。

    蕭瀲聽到這句“放肆”，又想起二人過去在宮中相處的那段時日。

    他這才將柴明月放下，假裝陰沉著臉：“你好大的膽子，現在這天下都改姓孫了，你說誰放肆？”

    柴明月一落地，頭尚有些暈。聽他這麽講，不禁悲從中來。

    是啊，她母親早便死了，先帝也在孫賀的逼迫下自戕，就連自己那沒見過幾次麵的傀儡弟弟據說被毒殺後扔進了永巷中。

    柴魏沒了，她家沒了。她一個被蕭讓四十金買來伺候肅王的奴隸，在說些什麽呢。

    不過，柴某人一向是識時務，能屈能伸。

    蕭瀲讓她做小老婆她就做，蕭瀲讓她做妹妹她也去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有她好好活著，才能去想以後要做的事情。

    蕭瀲的手又摸上了她的頭頂。

    他的大掌溫溫熱熱，難以想象一雙持槍殺敵的手有朝一日竟會這樣小心翼翼。

    “你放心，到了光州，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餓著你。”蕭瀲這樣說，完全是因為剛剛聽到她幾不可聞的一聲歎息。

    柴明月聽了他的話，雖然感動，仍然還是有些不懂——為什麽從未謀麵的肅王要對她這樣好。

    若說饞她身子，可蕭瀲卻要認她做妹妹；若說單純想對她好，這樣的話三歲小兒都不會信。

    她心底疑惑，而蕭瀲又何嚐不是？

    其實嚴格來說，二人交情也隻有那一年。

    貴族們生命漫長，這一年對於他們來說並不算什麽。他們的相遇，就好比旅人行程中打馬而過的一段路、一座橋、一處風景，雖然有可能路邊遍布淺草和野花，無邊月色下的橋頭也讓人駐足停留，不一樣的風景讓他們短暫地留戀過，但旅人總歸要走，就如同他們總歸要分別一樣。

    可眼下也沒有什麽好去處，留在元京被孫賀找到的可能性非常大，要麽像其他宗親一樣被砍了扔進永巷，要麽就是嫁給孫賀——那還不如把她砍了呢。

    既然沒有退路，那就前行。人這一生總有許多包袱，可經曆過生與死以後，那些包袱便也被卸下，從而讓自己更方便輕裝簡行。

    柴明月扶著他向前走，乖巧地道：“好，哥哥。”

    他這麽想做哥哥，且走一步算一步。不管他是和孫賀謀的一樣的前程還是如何，她隻要自己能夠好好活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