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關萬裏道，不見一人歸。惟有河邊雁，秋來南向飛。

    燕玲瓏便是生在陽關。

    正如之前我們所言，這世間眾人，如柴明月和蕭瀲、魏迦陵、李非白之人少之又少，更多的是百裏純、胥小茴這樣的普通人。

    燕玲瓏便是生在一個極普通的家庭。

    她的父親是一家典當行的賬房，母親是個繡娘，沒有任何華麗的背景，平凡到了極致。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本應泯然眾人的燕玲瓏，卻生了一副好相貌。

    “她自小便有一門親事，是她父親同窗的兒子，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馬。”步淩虛一邊洗手一邊絮叨著，“隻是後來這女子貪慕虛榮，為了榮華富貴拋棄了原先定下的親事，跟了陽關本地的一名富商。”

    他洗好了手，又洗了把臉，最後繞到屏風後窸窸窣窣地開始換衣服。

    蕭瀲麵無表情地擋在明月跟前，抬手擋住她的雙眼。

    “那商人四五十歲，據說相貌臃腫粗陋。燕玲瓏那未婚夫雖然不算富庶，但好歹是個年輕兒郎。”說到這裏，步淩虛長歎了一聲，“倒也不怪她，這世上女子十有八九恐怕都是如此罷。”

    明月靜靜地聽，並沒有要反駁的意思。

    步淩虛換好了衣服，從屏風後走出來。

    他同蕭瀲一樣，喜歡將長發高高豎起。蕭瀲喜歡用冠固定住，他則是隨意找了根發帶鬆鬆攏住，趁著那張俊秀又有些不修邊幅的臉和一雙駭人重瞳，倒有了幾分骨醉神飛的謫仙味道。

    蕭瀲放下了手，不以為然道：“你既說十有八九，那也有一二女子與眾不同。女子不同於男性，她們本就嬌弱，若有人可以依附，生活自然會更加順遂…且不說女子，便是男子也是一樣。想要建功立業，追隨強者更容易達到自己的目的。”

    步淩虛被他這話一噎，沒好氣道：“得，我錯了行不行？”

    蕭瀲抿嘴輕笑。

    外間有個小童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見了蕭瀲和明月也不行禮，慌慌張張地道：“大人！周刺史把那母老虎逮著了！”

    步淩虛一愣：“這麽快？”

    “夜個兒就逮著了，現在關起來咧。俺剛去看了，那母老虎俊得很！”小童連連點頭，指著明月道，“就跟她賽的。”

    蕭瀲眉頭一蹙，還未出聲，便聽步淩虛怒道：“呆慫！咧一邊去！”

    小童被嗬斥了一聲，也不害怕，吐了吐舌頭便往外走，還偷偷瞄了明月好幾眼。

    小童一走，步淩虛擦了擦汗道：“真是出了奇，這燕玲瓏抓了好幾年都沒抓到，如今你們一來他們立馬就將人逮住了，你倆可真是個吉祥物。”

    吉祥物們麵色不善地盯著他。

    “哈…哈…”步淩虛幹笑著，抬手道，“二位殿下，請隨在下一同前去。”

    前去圍觀傳說中的陽關第一惡婦——母老虎燕玲瓏。

    因著此案涉及五個家庭，牽連之人甚廣，所以在聽說此惡婦被抓住時，很容易就帶動了群眾們的情緒。不少人紛紛聚到刺史府外，想見識見識這位傳說中的黑寡婦。

    涼州是大州，刺史也不是吃幹飯的人。隻是燕玲瓏殺夫一案影響太大，且凶犯在殺了第四任夫婿後又逃亡了兩年之久，現在才被抓住，群情不免有些激奮。

    因著蕭瀲秘密出行，並未驚動其他人，顧沒有和周刺史碰麵。步淩虛身為一州長史，又曾任肅王幕僚，帶著蕭瀲夫妻出入刺史府內並無人阻攔。

    看管的典獄帶著他們三人去了關押燕玲瓏的地方。

    興許是因為不曾見過美貌女子犯案，即便是在牢獄中，住的也是是相對來說最幹淨的那間。

    地上的牢飯還未收走，吃得雖不及肅王府，卻也算是營養均衡，無一處不彰顯典獄們的憐香惜玉。

    “此女歹毒，也不知是否有功夫在身，長史大人還是多多注意的好。”典獄說完後退了下去。

    明月十分好奇，她一側頭便看到了鐵柵欄後的嬌弱身姿。

    涼州女子多數生得高挑，如她這般嬌小的並不多，倒擔得起她名字中的“玲瓏”二字了。

    她背對著他們側臥在床上，即便是穿著厚厚的冬衣也難掩起伏的曼妙曲線。

    他們來時的動靜不小，燕玲瓏也不是聾子，卻始終不曾回頭。

    步淩虛重重地咳了一聲，她也隻是耳尖一顫。

    “燕玲瓏，你的案子尚有幾處不明。”步淩虛開口道，“本官想問你幾個問題，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躺在床上的燕玲瓏既不回頭，也不說話。

    這麽不給麵子，的確讓人有些不舒坦。

    步淩虛似乎早就料到她會如此充耳不聞，又喚了一個稱呼。

    “鍾夫人，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這聲“鍾夫人”或許勾起了燕玲瓏心底的某根弦。

    她慢慢地轉過身子，默然地望著他。

    三人看清楚這傳聞中的惡婦時，也吸了一口氣。

    她約摸不到三十，細長柳葉眉下是一雙含情桃花眼，鼻梁挺翹精致，豐潤上唇中間長了一顆唇珠。長了一張瓜子臉兒，雙頰白裏透粉，天生的嬌媚動人。

    果然漂亮女人都歹毒！步淩虛如是想。

    漂亮的歹毒女人朱唇輕啟，聲音也如黃鶯出穀一樣動聽。

    “有什麽好問的。”

    她的口氣是陳述不是疑問，表明了當下有多麽不耐煩。

    步淩虛搖頭：“夫人此言差矣…其實前幾件命案有蹊蹺，我們仍在調查中。隻是最後一樣我不明白——鍾瑁待你不錯，你為何也要殺了他？”

    燕玲瓏聞言不語，又躺回了床上。

    步淩虛上前一步，隔著柵欄繼續追問。

    “鍾瑁為你遣散了所有妾室，將你與旁人生下的孩子視若己出。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他死？”

    燕玲瓏背對著他抬起手緩慢地揮了兩下，疲憊地道：“我乏了。”

    步淩虛又道：“他不是你殺的，對不對？”

    惡毒美婦燕玲瓏依舊背對著他們，不動，也不言語。

    步淩虛眼角餘光掃了一下四周，低聲道：“我若有法子放你走，你是否可以告訴我鍾瑁是怎麽死的？”

    一直毫無反應的燕玲瓏這才側過身子。

    “你確定可以放我出去？”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