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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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嚓!”
如果不是魏迦陵來真的,明月這輩子都不相信自己居然會被一根腳鐐鎖住。
起初她還不大相信,畢竟身份擱在那兒,任他魏迦陵再有本事,還能以下犯上不成?
然而她真的低估了他的臉皮,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份。
…她如今算是什麽身份?若不是儀仗著蕭瀲,同喪家之犬也差不了多少。
女子的腳,等同於胸脯,是不能外露給人看的。如今被這麽一根腳鐐鎖住,等同於在精神上也上了一道枷鎖,讓她顏麵盡失。
“不老實待著,隻能這麽著了。”魏迦陵將她鎖在屋內後便走了出去——大概是出去療傷去了,畢竟抓了她這麽久,雙手早就鮮血淋漓,料想也不大好受。
以床為中心,鎖鏈為半徑,明月的活動範圍成了一個圓。
不走還好,走上兩步之後,鏈子丁零當啷地響,讓她覺得自己眼下跟狗的區別是一個吃肉一個啃骨頭罷了。
想到這裏,她也不走了,幹脆坐在原地發呆。
穆穆…
她心中十分愧疚,穆穆來救她,人卻沒了,那麽蕭瀲他們肯定知道這邊出了事兒,帶著人及時趕過來。
若李非白還在其中,見了自己之後怎麽同他交代穆穆的行蹤?
且腳丫子還被一道鏈子拴著,壓根就沒臉麵對李非白,沒臉麵對大家。
明月越想越難受,甚至用鏈子比劃了比劃,感覺能在脖子上繞上兩圈…
可一低頭看到自己尚還未隆起的肚子,她又打消了這個想法。
算了,既然都苟活到今日,多一日少一日也沒什麽的。
什麽丟臉不丟臉的,在別人眼裏丟再大的臉也不過是一個場景罷了。
隻要自己不在乎,總會過去的。
眼下是如何才能擺脫這惱人的桎梏——鏈子,還有外頭的人。
鏈子的一頭是床榻,床榻的邊邊角角都被釘死在了牆壁和地麵上;鏈子的另一頭是公主殿下,曾是呼風喚雨的人物。
人的命運便是這樣無常,就像蕩秋千一樣,時驚時喜。時而達到最高點讓你有山河盡收眼底的視野,時而整個人連帶著整顆心都失了重,隻能抓住唯一的繩索乞求早日踏實下來。
明月遇到這種情形,第一個反應就是哭——可哭有什麽用?除了告訴魏迦陵她害怕以外毫無用處。
這個人,她算是得罪了。
更讓她在意的是穆穆的下場——這麽高的地兒摔下去,人都要成肉泥了吧?到時候撿都撿不起來,李非白得多傷心啊…
她咧起嘴來,努力讓自己看上去輕鬆愉快些——若是自己耷拉著臉一副喪氣模樣,那麽好運就永遠無緣了。
明月扯出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得從門縫中偷|窺的紫芋頭們有些毛骨悚然。
“別再是給關出毛病來了?”其中一人道,“要不要報告給頭兒?”
另一人直搖頭:“算了吧!殿下這會兒八成在清理傷口,這會兒過去不是找死是什麽?”
旁人想了想,覺得倒也是。索性眼不見心不煩,任她在裏頭哭哭笑笑,哪怕吃喝拉撒呢他們也不再看上一眼。
明月這邊不論,另一邊的魏迦陵也不算太好過。
他從回來後,便一直盯著自己的手掌心看。
那處懸崖百尺之深,若是剛剛將小公主丟下去…若是將她丟下去,等同於一勞永逸,他能同蕭瀲有一戰之力,完全可以爭個你死我活——大丈夫生來世間,若是不做出一番事業,著實是白來了一遭。
可是怎麽丟不下去呢…
她沉得很,還聒噪,可就是丟不下去。
他說服自己的說法是“都已經堅持這樣久了,不妨再堅持一下”。
然而這個“堅持”卻讓他如今有些難受了。
既然那女子能循著峭壁找到人的位置,想必蕭瀲的人應該已經在路上,甚至極有可能已經入了小行宮。那麽他現今的處境便算不上安全。
走?不是不能走,隻是走了又要去哪兒呢?
耗費人力財力與蕭瀲一搏?他已經將自己的退路斬斷了,還如何同蕭瀲一搏?
說到底,問題還是出在明月身上——若不是因為她,自己也不會退讓至此;若不是她,自己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啞奴瞧著主人的眼中漸漸漫上一絲戾氣,麵麵相覷的同時也有些害怕——不知道他在想啥,總不可能是在想自己的傷口吧?
因此,啞奴們更加盡心地伺候他。
不一會兒,魏迦陵的兩隻手都被包成了粽子。
他看著被包得裏三層外三層的雙手,疑惑地看向啞奴。
啞奴們眼觀鼻,鼻觀心地遞上了一張紙條——
“若要傷口恢複得快的同時又要利於今後保養,還請主公暫且忍耐。”
魏迦陵想了想,還是沒揭開。
魏濯纓在旁邊看了他許久,從剛剛他的戾氣到如今有些許的迷茫,皆落在了這個孩子的眼中。
魏濯纓突然覺得,這個時候的他才有一絲的人氣兒。
“您的手還疼嗎?”魏濯纓仰著臉問,“您勞累了這樣久,餓不餓呢?”
魏迦陵的眼珠動了動,朝著他的方向一瞥,並未說話,然而看那眼神像是在說“你為什麽在這裏”。
魏濯纓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又走到他跟前來伏地跪道:“她是因為兒子的原因才跑出來,害得父王如此大費周章將人尋回,還受了傷…兒子實在慚愧。”
“你若是真慚愧,就多睡覺多看書少出門,好讓我省些心。”魏迦陵慢慢道。
魏濯纓一肚子的話卡在了嗓子眼兒——他想同魏迦陵聊一聊,聊聊他對於那位公主的印象。
那小公主在他看來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他不懂為什麽父親一直要讓他認她做“母親”。這讓他看來,父親似乎有一種特別的執念,這種執念已經根深蒂固到了非要別人也認同的地步。
魏濯纓如今已經念了不少書,他已經開始對掌控自己的父親持有懷疑的態度了。
人不可能一輩子都活在書裏的,他想同父親說,他想要見到真正的母親,哪怕她已經死了,他也不想去硬著頭皮認同父親的所作所為。
然而他終究還是在魏迦陵淩厲的目光之下敗下陣來。
魏迦陵被包裹得厚厚的手掌按在他頭顱上,按得他有些毛骨悚然。
“在這裏生活,不好嗎?”魏迦陵看著兒子頭頂的旋問道,“她做你的母親,不好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