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家門外。

    天空飄零著伶仃小雨，風將雨點帶得胡亂吹打。

    一層薄霧將世界籠罩，灰撲撲的，令眼前事物都顯得朦朦朧朧。

    在遠處，兩個撐著黑布傘的人緩慢走來，模樣也從模糊中漸漸清晰起來。

    來者一男一女。

    男人身著黑色長衫，衫上有著諸多補丁，因為清晰過度，黑色也如這天氣一樣有些朦朧。他那張黝黑的臉黑清晰的幹淨，胡須也刮了，可是臉上留下的風霜印記十分明顯。三十歲的年紀，儒雅的氣質中隱隱帶著幾分殺意。

    女人紅色長裙，單薄衣裙間那屬於青春的魅力在其中若隱若現，臉上雖有被風霜刮傷的痕跡，卻仍就擋不住精致五官帶來的魅力。經過細致打扮，整齊的發簪間有幾顆雨滴停留，那種妖媚之感更加明顯。

    二人踩著剛被風吹落的樹葉徑直來到張德府門外，兩頭昂揚雄獅目視圓方，寬大木門盡顯主人權威。

    咚咚咚。

    男人來到門前，片刻立足後上前敲門。

    噶幾一聲瑞耳之聲，大門緩緩打開。一白須老翁將頭伸出來，清澈的眼睛在來者身上打量著。

    男人儒雅恭敬的拱手：“在下四等功勳，不更，秦氏蘭姓，名暮光。求見縣人！”

    老翁眼中閃爍敬佩的光芒，笑容將白須帶的不停抖動，連忙將兩扇大門推開，恭敬的站在一旁，鞠躬讓路道：“不更大人，我家主人有事出門，還望你在客廳等待。”

    蘭暮光擺手道：“無妨，不知公子張尺可在？”

    老翁眼珠子咕嚕直轉，九十度彎腰的頭微微抬起：“不更大人是來找我家公子的？”

    蘭暮光點頭道：“不錯。”

    老翁嘴唇微微翹起，白須跟著微動：“不知不更大人來找我家公子何事？”

    蘭暮光笑嗬嗬的說：“聽說公子為人有趣，想來結交一番。”

    老翁腰杆立直，頭也不在低著，嘴唇微動，似有拒絕意思，可是眨眼睛瞧見蘭暮光身上釋放出來那種在戰場上經曆無數生死，殺過百人的殺意。老翁瞬間閉嘴，腰杆也跟著彎下去，恭敬的邀請蘭暮光到客廳等待。老翁離開招呼下人上茶，同時也立刻跑去通報張尺。

    半盞茶的功夫。

    “何人要見我？”

    張尺人未到聲音便已經傳了進來。

    蘭暮光表現的非常平和，而他帶來的鳳語卻顯得幾分坐立不安，幾番掃視四周後目光卻落在了蘭暮光的身上。

    張尺甩手甩腳，搖晃著走進大門，目光隻在蘭暮光身上停留片刻後，直接落在了鳳語的身上。這個帶著別樣風味的女人是他從沒有見過的，尤其是這他這個少年熱血的年紀。鳳語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有一種令人荷爾蒙爆棚的感覺。

    隨著張尺目光長時間的停留，這令鳳語渾身都不舒服。

    蘭暮光臉上泛起笑意，緩慢走到張尺身邊：“公子可喜歡？這是我送給公子的禮物。”

    張尺年紀雖幼，卻也有十三四歲，對於美色的向往與幻想早就不屬於一個成年男人。隻不過張尺明顯比較羞澀，甚至蘭暮光這話幾乎一下令其如同被針刺般，張尺立馬將目光收回，隨便打量一番蘭暮光，便嚴厲嗬斥：“來找本公子何事？”

    蘭暮光臉上依舊是殷勤的笑意：“自然是送一件禮物給公子，當然如果公子喜歡的話，希望借我一百錢。”

    張尺聽到那一百錢，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畢竟一百錢足夠買下一棟漂亮小屋。張尺舍不得錢，同時更加舍不得這個瞧一眼就將自己魂給勾走的鳳語。

    在張尺猶豫不決的時候，蘭暮光在其耳邊說道：“此乃齊國女，身上全是齊國風味，除了夜晚的功夫，她的歌舞也堪稱一絕。”

    說完，蘭暮光就給鳳語一個眼神示意。

    鳳語緩慢的站起來，姿態間有著淑女的典雅，也有風塵的魅惑。

    舞起。

    似花種蝴蝶，又如蜜蜂飛舞，美與魅的相互變換。

    沒有樂器，鳳語的擊掌、頓足形成恰到好處的節拍，在配上悠轉的歌聲。

    不止是張尺，就連這裏的下人都以沉淪。這是他們從沒有見過的舞姿與美，這也是大秦所不存在的一種文化。

    眾人都為鳳語的歌舞癡迷，唯獨蘭暮光卻將目光放在觀眾的身上。

    蘭暮光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公子如何？一百錢不虧！”

    張尺支支吾吾片刻，隨後一聲嗬斥，從一名護院的手中奪過寶劍，意圖威脅蘭暮光：“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用如此之物來賄賂本公子。”

    蘭暮光隻一人，張尺身後還有十多名武士，個個都是彪形大漢。

    蘭暮光卻沒有絲毫驚慌之色，反而很從容的說道：“公子是不是忘記了？我乃四等功勳的不更。”

    張尺不解其意，反而還是那副得意之色：“那有如何？我父乃是縣人，堪比五等功勳的大夫。”

    蘭暮光立刻質問：“那你呢？你身後的那群下人呢？”

    張尺木訥一下，略顯結巴的說：“本公子將來可是要繼承縣人之位的。”

    蘭暮光厲聲道：“現在呢？你無功無名，想搶奪一個不更的財物，還企圖殺人。我現在殺了你，你老爹也不敢拿我怎麽樣！而我弱死在此地，若沒有明確誅殺我的確鑿證據在此，按大秦律，凡與此事有關者，三族誅！”

    張尺雖有恐懼，但常年的飛揚跋扈導致他對於眼前人的威脅，卻依舊有種有恃無恐的感覺。反而是張尺身後的武士卻已經開始打起退堂鼓，腳步緩緩的往後移動。

    蘭暮光緩緩將腰間的劍拔出來，聲音不大卻及其刺耳：“張德的縣人不過是因為在鹹陽有著上官提攜與家族世襲，而我蘭暮光的位置可是用手中劍，一個個人頭砍出來的。”

    殺意彌漫整個客廳，令人毛骨悚然。

    張尺在蘭暮光的氣勢下，不由得後背發涼，呼吸困難。

    張尺結巴的質問道：“你想作甚？”

    眨眼睛，蘭暮光的劍已經架在張尺的肩膀上：“二百錢換一個女人。”

    張尺從沒有見過這種威壓，也從沒有人敢將劍架在他的脖子上。然而這一次，張尺明顯感覺隻要對方願意，隨時可能取下自己的性命，並且張德也護不了他。

    張尺慌了，同時也委屈道：“你之前不是還說隻要一百錢嗎？”

    蘭暮光冰冷的說：“漲價了。”

    張尺眼淚流出來，卻沒有哭出聲：“你為何一定要將這個女人強買給我？”

    蘭暮光想也不想，一氣嗬成的說道：“第一，公子很喜歡這個女人，如果我不成人之美，事後必然會將公子得罪，我也沒有在這片土地上的立足之地。第二，我現在非常缺錢，但我不是匪盜幹不出那種打家劫舍的勾當，隻能仍疼割愛的將自己的寶貝賣了。”

    張尺結結巴巴道：“可是……”

    蘭暮光表現的不耐煩，同時咄咄逼人的說：“要麽買下這個女人，解我的燃眉之急。要麽用你的腦袋來為剛才對不更大人的無禮賠罪！”

    要麽死，要麽花兩百錢買一個絕色美女，這比賬傻子都知道怎麽算。

    張尺選擇妥協，他雖然沒有張德那般老謀深算，卻還是明白眼前的男人動手殺自己的行為，可是能夠幹出來的。兩百錢買這樣一個女人很貴，但似乎還是值得。

    交易達成。

    蘭暮光與鳳語二人進行了一些目光交換，隨後彼此也略微點頭。

    張尺跑回去將錢取來，非常不舍的交給蘭暮光。蘭暮光拿到錢後，也不客套什麽的，臉上帶著不悅的朝著大門外大步走了出去。

    離開張德家，蘭暮光在薄霧中消失後。蘭暮光回頭瞧一眼身後，在看一眼手中的錢財，黝黑的臉上十分嚴肅。蘭暮光原地停留片刻，而後瞬間開始朝著遠方奔跑起來。

    ……

    ……

    夜很黑，黑如墨。

    火光衝淡黑夜，鮮血染紅大地，殺戮在寧靜的村子裏麵展開。

    在夜深人靜之時，一夥黑布蒙麵，拿著利刃的大漢衝進村子，他們首先攻擊的並不是村莊農戶，而是鄉師的家。

    鄉師家中養著一些護院打手，但在大部分打手在熟睡中被被人砍下腦袋。如果不是有人的熱血濺到旁邊一人身上，將其吵醒並在死亡之前發出慘叫，恐怕鄉師一家都會在睡夢中全部被殺。

    殺戮從鄉師家中蔓延，最後整個村莊都遭殃。

    秦花朝趕回村莊的時候，山野小路上已經橫七豎八躺著很多的屍體，秦花朝上前檢查已經沒有一個活口，凝固的血液踩在腳下有些黏腳。

    錯愕，驚恐，已經體現在秦花朝的臉上。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殘忍的殺戮。

    王齕的臉上同樣不好看，他望著家的方向，人也幾乎變得癲狂，不顧一切的朝著家的方向衝去。

    鐵牛、白魚、麻蟲三人雖是見慣殺戮之人，可是看見地上的孩童與婦女，也不由得心驚。

    “阿母、阿婆……”王齕嘴裏不停喊著這兩個人，他圍繞著自己家的房子一邊邊的呼喊著，聲音開始嘶啞。

    王齕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著，希望神明能夠大發慈悲。

    秦花朝的心很疼，他如同一個做了錯事在門前不敢踏入家門的孩子。

    “何人？”

    鐵牛聽到周圍傳來微弱的動靜，他們立刻進入戰備狀態。

    一群蒙麵黑衣的大漢從黑夜中緩慢走出來，他們身上的衣服有著凝固的血跡。

    其中一命黑衣大漢得意的說道：“千頭蛇！”(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