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顧長歌,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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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傍晚,夕陽西下。

    整個鸞鳳宮仿佛都籠罩在一種綺麗的景色之中。

    顧長歌行至宮後苑,舉目望向西邊的天際。

    天邊的玫瑰色的雲塊,似是在徐徐變幻著形狀。

    昏黃的夕陽將晚霞染紅,又將宮後苑中的景色映照得如同另一個世界的園林。

    深冬的花草已然凋零,唯有蒼鬆與孤梅還在綻放著自己的青春。

    寒風吹拂過來,吹動了鬆枝晃動的聲響,卻沒有多少落葉在此。

    想來,是被勤打掃的宮人們掃走,唯獨留下這一片深冬的苑園奇景。

    顧長歌不算是第一次來到宮後苑,卻也忍不住駐足在宮道上,安靜的欣賞了一會兒。

    良久,幾名宮中女官來到他的麵前,為首的一名中年宮官手中捧著一襲鵝毛大氅。

    她們的姿態甚是恭敬,言談卻不曾與尋常的宮人一般。

    “下官見過顧宮正。

    寒冬辜月,天氣甚是寒冷,還望顧宮正保重身體。

    此是陛下賜予顧宮正的氅袍,請顧宮正在此穿上,避避冬日的寒氣吧。”

    顧長歌聞言隨手就接了過來,旋即披上了這一襲鵝毛大氅。

    在此期間,顧長歌狀若不經意的打量了她們幾眼。

    他發現這幾名宮中女官對自己的姿態恭敬,言語卻並不像尋常宮人那般,若有若無的表達親近。

    顧長歌突然明白了點兒什麽,表情沒什麽變化的點了點頭。

    世人皆知,當今陛下登基之前,在東宮中做了十多年的太女。

    或許是由於沒有皇女奪嫡的原因,秦清寒的太女之位,可謂是相當穩定。

    但那時的世家門閥勢力依然存在,雖是早已不如早些年那般強盛,卻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大秦的老新女帝權力交接之時,向來是世家門閥們動手腳的好時機。

    每一代的大秦新帝繼位後,總要讓皇權在朝中暫避鋒芒。

    待得政權徹底穩固之後,再行削弱世家門閥之舉。

    可問題在於,那時的秦清寒對於手中的權力並無太多的歸屬感。

    她不喜結交大臣,更不願提前拉攏登基前的小班子。

    過於清冷的性子,讓秦清寒從一開始回歸大秦帝國,便已然處於一種難以掌控大局的狀態。

    先帝當時也對此極為苦惱,隻得暗地裏讓顧紫真與其餘帝師為太女籠絡大臣,又拜托安陽王提前做好穩固政權的準備。

    此後,十數名年輕有才的東宮屬官,分作不同時節進入東宮效力,成為當時太女秦清寒與外臣們聯絡的重要媒介。

    後來的事情,大多都與先帝臨終前設想的差不多。

    世家門閥果然有趁機爭權奪利的企圖。

    安陽王秦如柏臨危受命,一舉壓下混亂的局勢。

    幾位帝師組成新的大秦鳳閣,以顧紫真為首的鳳閣閣老們開始主持朝綱。

    保皇派趁勢死保皇權,付出二十三名重要官員仕途的代價,成功阻止了世家門閥企圖架空大秦新帝的計劃。

    隻是,那些在此過程中貢獻巨大的十幾名東宮屬官,卻並未進入朝堂之中,更未曾擔任六部要職。

    據傳聞,她們在秦清寒登基時就已經散了。

    可顧長歌身為楚國公之子,自然是知曉許多旁人不知的內情。

    盡管顧紫真未曾提起過那十幾名東宮屬官的去向。

    但其中的少部分人,真正的身份卻是她原本寄予厚望的學生!

    畢竟顧紫真是名副其實的天下文宗。

    在她被先帝任命為帝師後,希望拜入顧府門下的讀書人,幾乎是踏破了楚國公府的門檻。

    顧紫真倒也收了些學生,為當初的保皇派培養了一批優秀的官員,如今也大多都成為了改革派的中流砥柱。

    不過,真正被她寄予厚望、悉心栽培的四名親傳弟子,卻是夾雜在那一批學生之間,未曾有半點額待遇差別。

    可以說,她們被顧紫真保護、隱藏的極好,後又秘密進入東宮效力,為穩固皇權做出了極大的犧牲與貢獻。

    通過這幾層前提,顧長歌的心中隱約有了一些猜測。

    他看向麵前這四名麵容不顯的宮中女官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問詢之意。

    果不其然。

    還未等顧長歌開口試探,為首的那名模樣約莫有三十來歲的中年宮官就微笑著緩步上前,抬手示意要幫他整理一下鵝毛大氅。

    “公子,革秦八法與報紙的計劃,老師已經盡數與我等說過了。

    公子不愧是老師的孩子,便是男兒也足以比擬天下肱骨之士。

    隻是,還請公子莫要將我等身份外傳,以免為老師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聽到這番話,顧長歌心中頓時了然,旋即裝作沒聽到剛才那番話的樣子,笑著問道:

    “陛下還未到嗎?”

    那名中年宮官微笑點頭。

    “陛下在今日的大朝會上,依照公子所言,做出令群臣疑惑之舉。

    斥責夏國使臣之後,自然是引得諸臣上奏覲見。

    到了現在,約莫著也該是到了。”

    顧長歌聞言微微挑眉,語氣不乏驚訝之意。

    “陛下連這些事情都告訴了你們?”

    “倒也不是。”

    那名中年宮官為顧長歌順好鵝毛大氅的褶皺,望著他的眼神滿是欣賞的笑意。

    “其實我等當時也被陛下突然的嗬斥嚇了一跳。

    但細細想來,大抵是想明白了其中關節。

    論起這朝堂上下,想出且敢做出如此反常識的招數,應是唯有公子一人了。

    這與當初覆滅世家門閥時,不去針對幾大世家,反而用小小的劉家作為切入點,以此來破掉僵局,似乎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若是我所料不差,公子應是也看出了夏國朝廷的陰險目的,便有意以力破局,的確是一招妙棋。”

    顧長歌這下是真心服氣了。

    厲害。

    說實話,真的厲害!

    不愧是自家老娘的得意門生,光是這事後推演、籌謀、總結的本事,便勝得過朝中大半朝臣。

    怪不得當年一個東宮僅憑區區十幾位東宮屬官,便能夠扛起為大秦太女提前穩固政權、籠絡朝臣、架構起反世家門閥陣營的擔子。

    她們確實是有真本事在身。

    如今,這些原本的東宮屬官,放棄了應該有的大好前程,反而來做這宮中的女官。

    雖是地位上明顯要高於任何宮官,卻是實實在在的濁流之臣。

    不僅入不得大秦朝堂,更無法受民眾敬仰。

    對於當今的大秦帝國來說,這些人才是真正的功臣!

    如同他的記憶中,那些藏在陰影下、不被世人銘記的英雄!

    顧長歌一向不會對有能之士失禮。

    他的表情肅穆,躬身準備給她們行上一禮,聊表他本人的謝意。

    可他剛剛做出抬手行禮的動作,那幾名宮中女官卻微笑著避開了他這一禮。

    顧長歌見狀微微一怔,旋即語氣認真的道:

    “先生當受此禮。”

    那名中年宮官笑嗬嗬的擺了擺手。

    “我等當不得公子一聲‘先生’,若公子要想稱呼,叫一聲師姐足矣。”

    說完,她像是不想讓顧長歌再堅持一般,主動開口說道:

    “公子,陛下此時也應是到了,我們還是趕快去覲見才是。

    今日是辜月二十六,明日便該是公子回府的日子了。

    不過,陛下怕是不太願意放公子走。”

    說到這兒,幾名宮中女官忍不住笑了起來,抬步在前麵引路。

    顧長歌也跟了上去,聽著為首那名中年宮官笑著感歎道:

    “說起來,公子當真是有非常人之能。

    陛下這些年見過的美人也不少了,卻偏偏未能有一個男子能入陛下的眼。

    不是視若無睹,便是冷顏以對,從來沒給一個美人好眼色過。

    但公子入宮短短半年,便讓陛下的變化如此之大。

    這倒是讓我等為之歎服。”

    顧長歌聞言笑了笑。

    “興許是我長得比其他美人好看,而陛下又眼光太高,正巧遇到了我呢?”

    聽到此話,這幾名宮中女官不由愣了一下,一時竟不知該怎麽反駁。

    她們想說‘公子誤會了陛下’,又想提及陛下從未對好看的男子假以顏色之事。

    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怎麽開口。

    畢竟顧長歌確實是長得過於俊美了些。

    仿佛是畫中之仙從絹帛中走了出來,一舉一動都足以牽動人心。

    便是她們這些一心想著強盛大秦、無心男女之事的師姐們,偶爾幾次遠遠望著他時,都不由被這位小師弟的絕色容姿所驚豔。

    更別提,宮內宮外的那些迷戀顧長歌美色之人,加起來怕是能排滿整個太京城的大街。

    如此說來,陛下還真有可能是眼光太高,這才對尋常的美貌男子不感興趣。

    直到她們的這位小師弟入宮,陛下同樣驚豔於他的風華絕代,由此動了男女之情。

    這似乎...

    倒也說得過去!

    想到這兒,這幾名顧府門生的表情不由有些怪異起來。

    這一刻,秦清寒給她們內心留下多年清冷無情的印象,此時竟稍微有那麽點兒崩塌...

    顧長歌見狀忍不住笑了出來,趕忙解釋了起來。

    “各位師姐莫要多想,這不過是我的說笑之語罷了。

    若是陛下真是單純眼光極高,何必又將宮中的男宮人們都遣返回鄉呢?

    這不是多此一舉嘛,自然不合其理。”

    這番話一出,這幾名宮中女官的神色才恢複如常,卻又忍不住為自己的多想而感到有意思。

    她們的這位小師弟,確實是個與眾不同之人。

    陛下能對他動了真情,倒也是一樁妙事。

    一個簡單的小插曲,很快便被略過。

    顧長歌一行人邊走邊聊,很快便走到了那處讓他感到熟悉的水榭亭台附近。

    這一路上,顧長歌大抵明白了那位女帝陛下讓這幾名顧府門生主動前來給自己引路的意思。

    秦清寒專門讓她們來此,應該是在暗示讓他不必再憂心改革之事。

    同時,這也代表著她早已知曉了革秦八法與報紙的提出者是誰。

    每當顧長歌想到此處,總會忍不住對那位女帝陛下的小心思感到忍俊不禁。

    挺會藏的嘛。

    憋到現在才來暗示他。

    這是打算借著這個由頭強行將他留下來?

    顧長歌走到水榭亭台的走廊處,回頭望了一眼,看到那幾名顧府門生早已停步,心中便愈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走過亭下的過道,轉過幾個小彎,便看到了那一片熟悉的人工湖泊。

    湖泊之上,懸立著一處亭台。

    亭台之下,佇立著一位佳人。

    顧長歌遠遠望去,隻覺那道深紅的倩影似是與這晚霞景色融為一體,竟是美得那般醉人心扉。

    若不是風氣不同,顧長歌有時都會怕大秦帝國之中可能會出現‘女童’之尚。

    畢竟在他的記憶中,華夏古代似乎就出現過喜好男風之事,而且還在某一段時間裏頗為流行。

    換作是這個女尊世界,何時出現‘隻要容顏絕美,性別不是問題’的女風,顧長歌都不會感到奇怪。

    甚至,他還會選擇默默支持的態度。

    在旁人所不能理解的角度,看著那些不為世俗所容的女子們,奮不顧身的去追求她們憧憬的愛情。

    當然。

    前提是別涉及到他的女人。

    要是敢對夢璃或清寒伸出‘女童’之手,不管對方是否是修行者,顧長歌絕對都會狠狠的剁掉!

    將心中的胡思亂想拋去,顧長歌嘴角含笑,緩緩朝著那處湖上亭台走去。

    沿著細長的水上走廊,腳步聲傳在湖泊上方。

    周圍的宮女們早已被秦清寒借故遣散,又是熟悉的君臣獨處模式。

    即便秦清寒想要對他做點兒什麽,也不會被外人看到。

    老色批了。

    顧長歌緩步走到亭台下,抬眼便能看到那道背對自己的倩影。

    她今日似是換下了鳳袍,披著一件純白的狐裘,看上去做工極為精致,遮掩了她窈窕的身姿。

    隻不過,不知道楊夭兒看到此景會作何感想。

    顧長歌忍不住在心中暗笑兩聲,抬步走到秦清寒的身後,隨口調侃了一句。

    “陛下,既然早就聽到我來了,就不必裝得這麽淡定了嘛。”

    可讓他疑惑的是,秦清寒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回應他。

    顧長歌不由有些詫異起來。

    “陛下?”

    秦清寒終於轉過身來,卻是俏臉冰寒的冷冷望著他,看得顧長歌忍不住怔了一下。

    她站在顧長歌的對麵,櫻唇輕啟,話語之中皆是冷意。

    “顧長歌,你可知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