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家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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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風波過後,召伯虎與姬胡更加歸心似箭,第二天便要打馬前往下一個節點——函穀關。申侯深恐太子心中不悅,一直畢恭畢敬地送他們出了本國境內,這才掉轉馬頭回去。

    出了申國,地貌迥然不同。一路上隻見山崖險峻,奇峰突起,與江漢丘陵完全兩樣。便有平原,也是漫漫無際的黃土嶺與土坡,直接天穹。所見河流再無來時之激越跳蕩,殘陽照著冰封的河麵,宛若血珠滴於霜刃之上,令人望去更生荒寒畏懼之意。

    與這一番蕭瑟景象不同,因為隊伍裏新增了四輛散發著幽香的美女軒車,令這幫大半年沒見過異性的大兵們十分興奮。盡管他們知道這些女子屬於誰,但好歹也能偷著瞟兩眼不是嗎?

    因為知道召長公子的準媳婦也在其中,召伯虎迎來了許多豔羨的目光,就連姬多友也不例外,老拿這個開涮。說得多了,搞得姬胡都為自己的老師鳴不平了,他掀起車帷喝道:“我說子良兄,你是不是羨慕得緊?自己也討一個去呀!”

    “哈哈哈——”姬多友雖還是少年,但在軍中混得久了,說話也不文雅:“太子殿下,我看申侯的意思,倒是想讓您把那小媳婦帶回鎬京,您怎麽不開口呀?申侯和夫人一定會答應的,這樣弟兄們就不用老盯著子穆一個人了。”

    “呸!”姬胡紅了臉:“我才不要那些隻會哭鼻子的小丫頭呢!煩死人了!”他長這麽大唯一親近的小女孩就是伯姬,那是個愛哭的小丫頭,所以他自然以為天下的小丫頭都是愛哭的,煩人。

    後車傳來一陣女子低聲壓抑的哭泣聲和鄂馭方的厲聲訓斥,姬多友向後頭瞟了幾眼,轉回頭是一臉的憤懣之色:“天下也有這樣的哥哥?拿自個兒的妹妹當貢品下注呢!”

    召伯虎伸出頭望了望:“怎麽?鄂姞姑娘又哭了嗎?”

    “按說父母雙亡,隻有這麽一個親人了,竟如此不珍惜。真是可恨!”

    他那怒目相視的樣兒姬胡看了好笑,打趣道:“怎麽?子良哥喜歡鄂姞?若是真的,我求父王把她賜你為妻好了。”

    “太子殿下盡拿臣取笑。”姬多友忽而認真起來:“我隻是覺得鄂姞姑娘可憐,雖同為貢女,但另兩位似乎關係更好,出入一同,反而刻意將她排擠在外似的。這還沒進宮呢,若是入了宮,還不知會如何呢?”

    “鄧黃兩國與隨國是世代婚好之國,鄂國如何能比?唉——人各有命罷了!”召伯虎忽然瞟了眼姬多友:“子良,你也十六了,怎麽?你父母還沒給你定下親事嗎?”

    姬多友朗聲一笑,朝後頭望了望,沒看見父親的身影,眼中掠過一縷失落,自嘲道:“我父是有力無心,我母親則是有心而無力。也罷,男兒生則成就功名,死則莫臥榻上。我獨來獨往無牽無掛,也是好事。”

    召伯虎望著他氣宇軒昂的臉龐,暗自思忖:一直以來便覺得他們父子疏離,看來其中必有隱情------

    按大周禮數,太子出外,所過諸侯國與方國宗主都得迎來送往,親自打點安排食宿。因此這一路上曉行夜宿,兼之一直沒下第二場雪,算是走得十分順當。過了大半月,終於到達了函穀關。

    此時天已向晚,一輪紅日依著函穀關高大的角樓緩緩西落,萬道金光從角樓拱洞的縫隙中迸射而出,照得四下裏一片燦爛。關牆是由磚石壘成,下有兩丈多高的夯土台,加起來足有十餘丈高,宛如兩條粗大的臂膀,向關門兩旁一直延伸,無有盡頭。一叢叢枯黃的紅柳在牆角下東一簇西一簇地兀立著,在西天霞光的映照之下,像是團團火焰,給這處雄渾蒼涼的關隘增添了些微暖色。

    “弟兄們,咱們回來了——”姬多友見到熟悉的關樓倍感親切,舉起雙臂大喊著。軍士們也跟著他發出興奮的呼喊。對於遠征的軍士來說,沒有什麽比能活著回來更令人激動的了。

    “公子,長公子——”一個仆從打扮的中年男人從關門處急急迎上前去,邊跑邊揮手不住地呼喊。

    姬多友一見此人,立刻跳下馬來,迎上前去問道:“關叔,你怎麽來了?我母親還好嗎?”

    那個叫關叔的人喘了口氣,拉住姬多友的手說:“夫人她不太好!自入冬以來就一直病著,大夫說是數年操勞,積勞成疾,整個人都被掏空了,怕是挺不到來年了。老奴聽說你們已經得勝歸來了,特意從朝歌趕來函穀關,等了幾日,終於等到長公子您了。”

    “什麽?母親怎麽會?她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出征前還給我來過手書的。”姬多友隻覺天眩地轉,根本不敢相信。

    “那是夫人怕公子在外擔心,不能專心打仗,一直瞞著您哪!”

    “嗨!”姬多友一跺腳,五內俱焚,完全不知所措。一隻溫暖的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仿佛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傳導給了他,不知何時召伯虎已站在他身邊:“子良莫要慌,伯母應該隻是一時受寒,隻需靜養,會漸漸痊愈的。此事,你還應告知你父才可。”

    “可是?”姬多友向後頭的車隊張望了一會:“父親押護軒車還沒見影呢!”

    “那咱們先入關等著他吧。”

    入夜,天色全黑,函穀關被無邊的夜色所籠罩,黑沉沉的看不出一點形容。隻有幾點昏黃的燈光閃爍其間,令人更感空曠寂寞。“吱呀——”一聲門響,一個黑影走近其中一點昏黃的油燈,“當啷——”一聲,將那點昏黃一把推在地上,摔得稀爛。

    召伯虎一直在等,時間一長甚或有些眯糊,忽然被這一聲響驚醒。隻見姬多友不知何時已立於房中,滿麵淚痕,肩膀在不停地一起一伏。

    “怎麽了?姫鄭老將軍不肯一起回朝歌嗎?”召伯虎猜到原因,小心翼翼地問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