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宋國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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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友------”召伯虎扶著胸口,身體晃了兩下,無力地揮了揮手。
密伯的一隻腿已邁出去了,又想起一件事來,轉身說道:“對了,還有一件事。姬夫人停靈在府裏時,衛世子曾去祭拜過。此事,朝歌城裏也有頗多閑話------”
他沒有再說下去,悄然退出。召伯虎無聲地拔下頭上的發簪,凝視了好半晌,喃喃道:“多友,唉!不知此時你在何方?”
五通鼓響過,朝門洞開,大周文武臣子們分兩列躬身向正殿的方向趨行著。今日,周公定依舊打頭,隻是跟在後頭的人換成了召伯虎。新年剛過,新任召國公的父喪已守完,這是他繼任召公職位後的第一次上朝。
“大王升殿啦——”內侍一聲喊,臣子們伏於大殿地磚上高呼萬歲。周夷王提袖坐於王案之後,一眼瞥見召伯虎,親切地問候了一聲:“子穆也來啦!”
“臣惶恐,謝大王關切!”
寒暄已畢,該處理國政了。巴拉巴拉說了好大一通,召伯虎這才聽明白,原來自己不在的這大半年時間,紀齊兩國已鬧了兩回領土糾紛了。紀齊邊界本就是沒劃清的,自打娶伯姬不成,紀侯覺得自家吃了虧要找補回來,再加上自己女兒得寵,有人撐腰,便放開了膽子開疆拓土。攻打夷戎也就罷了,他連齊國的附庸之國都不放過,自然會惹毛了脾氣不好的齊侯。一個個都來找周天子評理,都是周王的未來親家,姬燮在心裏偏向紀侯,可麵上還是人家齊國占理。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團亂麻,直到散朝,召伯虎依舊覺得頭暈腦漲,還不如在家守喪清靜。
因武王伐紂的故事太過於深入人心,很多人以為商朝隻有朝歌一個首都,卻不知道商丘作為商都的時間不比朝歌短。這座中原大地上的商朝故都在子姓王朝滅亡後快二百年的時間裏,依舊生活著當年的殷商子民。
周夷王三年的新年剛過,從宋國太廟去往王宮的官道上,一支人馬正在前行。論起時令也算是開春了,但朔風執拗地帶來北方草原的寒流,漫天的雪花從烏沉沉的天空灑下來,把官道兩旁的荒草與遠處村莊的茅草屋頂都染上了一片薄薄的慘白色。
武士們的手中長槍直挺挺地刺向天空,口中呼出的白氣縹緲於空氣中。他們緊緊將一輛帷幕駟馬軒車護於正中,那正是剛剛告廟宣告改元的宋公子熙的車駕。
“嗖——”一支羽箭長嘯而來,刺破了凝滯的空氣,正中禦者的胸膛,應聲而落。還沒等其餘的武士做出反應,無數支箭從四麵八方呼嘯而來,沒有護盾的武士們紛紛中箭仆地。
“有刺客,保護主公。”在這一波箭雨中幸免於難的武士們手持盾牌警惕地護衛在宋公的車駕兩旁。
“啊——”殺聲四起,無數死士掀開頭頂偽裝的草墊子,從官道兩旁躍起。他們的人數不下百數,一場殊死搏鬥之後,宋公熙的衛士隻餘下不足十人了。他們個個身負重傷,此刻反而個個都置生死於度外,整齊劃一地彼此靠攏將手裏的木盾牌舉過頭頂,像一條魚鱗緊密的大魚般護住全身。
馬蹄聲響起,死士們讓出一條通道,一位身著銀甲的青年策馬向前。隻一聲大吼,青年將手中長戟向前一刺,一掀,瞬間馬車的整個廂板都迸裂而飛。一位中年男子正安坐於車中,肩上已中一箭,正在滴血。他這正剛即位的宋煬公子熙。
“果然是你!寡人就知道你必會心有不甘,不曾想你竟如此迫不及待!”宋公指著青年憤怒地說。
“哈哈哈——”青年仰天大笑,手中長戟一指:“我的好叔父,你想不到的事還多著呢!向來父位子承,你不過是我父之嫡弟,憑什麽繼承宋國的君位?不過就是鑽了我父無嫡子的空子,成天在他耳邊聒噪什麽‘庶子不承業’。什麽鬼話?天子亦非嫡子,我等雖非嫡夫人所出,但也是我父骨血,憑什麽將這君位拱手給你?真是笑話!”
“子鮒祀你放肆!”宋公熙指著他怒罵道:“寡人已改元告廟,君臣名分已定,周王的敕令也已到商丘。你這般弑君篡逆,定會引來天下公憤,舉義旗共討之!”
“我便放肆了!”子鮒祀舉起手中長戟,目光冷厲:“你們這些蠅營苟且之徒,早就忘記這天下也曾經是我子姓之天下。老子偏不信這個邪!先從你開刀起!”
“公子,莫要與他羅嗦,趕緊殺了了事!”一個領頭的死士一麵說著,一麵一刀捅死一名近前的武士。
子鮒祀一揮手,死士們一聲喊,一擁而上,瞬間又是一場血戰。一陣短暫而又酷烈的搏殺過後,宋公熙的麵前不再有一個活的武士。他害怕了,死亡的恐懼寵罩著這個中原爵位最高的諸侯,他向後退縮著,嘴裏囁嚅著:“天子不會放過你的!”
子鮒祀劍眉下寒光凜冽:“天子?就憑那個降階相迎的懦夫庶子,他也配?”他將手中長戟奮力一擲,宋公熙前胸瞬間被貫穿,眼口鼻中淌出鮮血,身子一歪,不動了。
領頭的死士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馬上單腿跪下:“公子,他已經死了!”
“好,榮夷,此次你出謀劃策,居功至偉。以後你我共享江山!”子鮒祀誇讚道。他將長戟從宋公熙的屍體上抽出,刺向烏沉沉的天空,大喊道:“我當立!”
死士們紛紛舉起手中刀槍劍戟,呼應道:“殺入商丘,改立宋公!”
從商丘到鎬京,道阻且長。子鮒祀弑殺叔父子熙是在嚴冬時節,但消息傳到鎬京時,已是春意正濃時。王宮內春光正好,探出宮牆的桃花枝頭恰恰綻出了春蕾,有些心急的骨朵兒開了半苞,滿園一片灼灼粉色。
伴隨著桃花的盛開,新即位的宋厲公子鮒祀派出的使者也已入了鎬京館驛,給周夷王送上一個難題。該不該承認弑君奪位的新宋公?他不能模棱兩可,必須拿出一個非黑即白的態度。
朝中大臣的意見這回毫不意外地分為涇渭分明的兩派。一派主張立即驅逐宋使,調成周八師軍隊討伐子鮒祀的弑君之罪,以維護正統,這一派以召伯虎為首,隻獲得一部分耿直的文官支持;另一派則以周公定為首,主張大事化小,承認宋國新君的正統地位,奇怪的是所有的武官都支持這一意見,連虢公都不例外。
兩派人在朝堂上發生激烈的爭吵。召伯虎說:“宋煬公熙已告廟改元,子鮒祀弑君奪位,分明是以臣弑君,以下犯上。此風不可長,若這樣的事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今後天下諸侯都群起而效仿之,豈不亂套?”
周公定反駁道:“亂也是正本歸源。宋緡公自有子,卻傳位於嫡弟,這才是致亂的本源,子鮒祀這麽做,也算是情有可源。”說完,還意味深長地看了高高在上的周夷王一眼。
又有人說:“雖然如此,但子鮒祀也不過是先緡公之次子,上頭還有兄長,怎麽也輪不上他吧?”
虢公長父和稀泥:“聽說他讓位給兄長弗父何,但其兄堅辭不受,所以他才即位的。”
召伯虎冷哼一聲:“是怕成為下一個靶子吧!大王,我姬姓天下素以《周禮》為治國之本,子鮒祀做出這般滅絕人倫之事,與弑君的楚蠻有何區別?請大王一定要出兵討伐此賊,以正國本!”
姬燮什麽意見呢?他當然是傾向於周公定的,原因有許多,但最根本的一條是:伐宋是賠本賺吆喝的買賣。若是討伐戎狄之國,若勝了則可以開疆拓土;可伐宋能撈著什麽?又不能滅了宋國,人家畢竟是殷商後裔,按《周禮》不可絕其祭祀的。這般勞師動眾,花費糧餉無數,若敗了還好說,勝了還要從自己身上割肉去犒賞有功的將領。這買賣隻賠不賺,再說有被叔祖先孝王奪過位的經曆,姬燮對這位子鮒祀還頗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
朝議的結果,自然是周公定的意見占了上風,周夷王召見了宋使,承認了子鮒祀為新的宋公,這便是宋國第七位君主——宋厲公。召伯虎寡不敵眾,隻有憤忿而已。
二月初,春寒料峭,柳樹枝葉抽出了嫩嫩的新綠。因是初春,日頭照在人身上並不曬,反而十分和煦舒適。宋都商丘城門外的官道上,遠遠地從東麵與北麵分別來了兩列長長的車隊。
待走近了,人們才看清楚,處於這兩支車隊正中的都是一輛紮著大紅彩綢的軒車,清風徐來,送來陣陣幽香。這分明是兩列送嫁的車隊嘛!看著前呼後擁的架勢,後頭長長的裝滿箱籠妝奩的馬車,便知嫁妝豐厚不匪。宋國百姓交頭結耳,這都是誰家的女兒出嫁?如此大手筆,還一下就來兩家,真是咄咄奇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