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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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兒驚出一身冷汗,趕緊喝止了那幾個小內侍。轉頭對黃嬴說:“娘娘,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呀!不如派人去中宮告知一聲吧,王後娘娘走前定有交代,中宮令一定會設法搭救咱們的。”
忽然一個小內侍急急跑過來報信:“稟娘娘,外頭的橋起火了!”
澤水宮是一座臨湖的半島,除了陸上的路口,西邊還有一座木橋,也就是害死鄧曼的那座橋與宮殿相通。如今陸上的路口已被豎刁留下的人守得死死的,木橋又被燒斷了,分明是隔絕了澤水宮與外界聯係的道路。
黃嬴倒吸一口涼氣:“好一條毒計!知道明日召公夫人入宮,便要趁著今夜生生弄死我們娘倆,以絕後患!”
“娘娘,咱們該怎麽辦?”東兒已帶著哭腔了。
來報信的小內侍倒是機靈:“娘娘,奴才會些水性,可以潛水出去給中宮報信。”
豎刁的這一趟差事辦得很得紀薑的歡心,狠狠誇讚了他一番。看著主子的心情愉悅,豎刁的膽子也大了些,問道:“娘娘,雖然鄧曼死前隻有黃嬴在跟前。但已經過了這麽久了,諒也沒什麽事了,咱們為什麽非要如此呢?若是一個不小心惹惱了大王,可怎麽辦?”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便是不能置她於死地,也得狠狠敲打一下她,讓她以後謹言慎行。至於大王,什麽時候把她們母子放心上了?隻不過是王後娘娘看重她們罷了!為了給太子留個幫襯的左膀右臂呢,本宮偏不能讓番己如願!”紀薑秀麗的臉龐五官有些扭曲,看得豎刁都有些害怕。
“娘娘——”一個小內侍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邊跑邊喊道:“中宮令把澤水宮娘娘和三王子都帶走了!”
“什麽?”紀薑與豎刁麵麵相覷。
豎刁首先反應過來,一巴掌將那小內侍扇倒,再踹上一腳,怒吼道:“不是讓你們幾個守住那出口,不許任何人出入嗎?橋都燒斷了,中宮怎麽得的消息?”
小內侍吃了這一頓胖揍,趕緊跪好叩頭道:“娘娘開恩,奴才幾個的確把出口把得嚴嚴的,一隻蒼蠅都不可能飛過去。莫不是有人潛水而出報的信?”
豎刁跺腳道:“就是沒防住這一點。娘娘,如今該怎麽辦?”
紀薑一聲不吭,拔腿便要走,豎刁趕緊上前攔住她:“娘娘,娘娘,您這是要上哪兒去?”
“自然去中宮,她獳羊姒不過是個中宮令,一介奴婢而已。現在這宮中還是我說了算,我偏要當著她的麵,在中宮把黃嬴狠狠責罰一通,她能把本宮怎麽樣?”紀薑動了真氣了。
“哎喲喂,我的娘娘啊!這事已經鬧得這麽大了,再往死了逼會出人命的。大王回來可就不好交差了!”豎刁勸道。
“娘娘,”地上的小內侍囁嚅了幾下嘴唇,輕聲說道:“還有一事,中宮令不是一個人來的。她還帶了召國公夫人,所以奴才們不敢不讓他們過去。”
“什麽?”紀薑這下是真的吃了一驚:“召國公夫人?她不是明日才入宮嗎?你沒看錯?”
“召國公夫人常常入宮的,奴才怎會看錯?中宮令親自持燈籠引著國公夫人進去的,奴才看得真真的!”
“好哇!放出煙霧說什麽明日入宮,暗地裏早在中宮潛著的,等著我出手好拿住一個把柄。番己真是好手段啊!”紀薑恨得直咬牙,提起裙擺要往外走:“我便去會一會這位國公夫人,看她能把我怎麽著?”
“娘娘!”豎刁拉住她的衣袖,懇求道:“她是不能把您怎麽著,可是您也不能把她怎麽著不是?國公夫人論起來也至少可以與您平起平坐的,真的當麵對峙您也落不著便宜的。”
豎刁的話外之意紀薑如何不明白?她雖貴為周天子次妃,可說到底也是個妾室,再尊貴也越不過王後去。召國公位在公爵位,論起來比諸侯中地位最高的宋公還要高貴些,他的嫡夫人與周天子次妃究竟哪個更尊貴?這是道無解的題目。若是王後,自不必說,天下所有女子除了自己婆婆外皆在其之下。可若是次妃麽,那就------
紀薑一甩袖子,恨恨道:“那就暫且便宜了他們吧。”
中宮內,黃嬴抱著孩子,對著召己納頭便拜:“謝國公夫人救命之恩!”
“我不過一介臣妻,您還抱著三王子,怎麽擔得起?”召己扶起黃嬴,眼見澤水宮這一行人個個衣衫單薄,瑟瑟發抖,驚惶不定,忙安撫道:
“你們來到這裏盡管安心,好生休息,什麽都不用想!”
“謝召夫人!”
將他們安置妥當,召己感覺有些腰酸疲累了,獳羊姒趕緊扶她坐下,十分歉意地說:“夫人,您都有身子了,還帶累得您如此勞累,奴婢真是過意不去。若是王後娘娘知道此事,定不會讓您入宮幫忙的。”
“哪兒的話?我是姑姑的親侄女,豈有不為她分憂之理?再說,”召己頗有些羞澀地低頭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若不是姑姑親自做媒,我也沒有福分嫁給子穆。我心裏,明白著呢!”
獳羊姒笑了笑,試探著問道:“夫人,那紀薑還會來找麻煩嗎?”
召己雖說年輕,但這一年多來身為當家主母打理國公府的日常事務,行事也練達沉穩了許多。她搖了搖頭說:“我對她並不了解,兵來將擋,且看看再說吧。”
她心裏明白番己姑姑安排自己入宮並非為了與紀薑爭鬥,其實隻是為了讓其行事有所忌憚,自己畢竟隻是臣妻,對於後宮事務不好介入太深。但願紀薑能見好就收,不再挑起事端,那便是眾人之福了。
可惜讓紀薑不挑事是不可能的。剛開始的幾天宮中倒是平靜如常,中宮與秋寥宮互不幹擾也互不來往。這也難怪,召己身為召公嫡夫人怎能上門探望一個妾室?豈不讓人笑掉大牙?可紀薑心高氣傲,也不可能主動上門來說些虛情假意的話,因此後宮局勢陷入僵持。
三天後,紀薑忽發奇想,覺得之前嬪妃們每天都去中宮請安的製度該恢複了。隻不過既然王後不在宮中,嬪妃們便應該來秋寥宮向位分最高的自己請安。當豎刁挨個宮門傳達了她的意思之後------
次日一早,紀薑看著秋寥宮的正屋裏孤零零隻坐著孟薑一人之後,頓時氣得渾身發抖。這不是打她的臉嗎?又羞又惱的她急需要一個發泄口,自然衝著孟薑來了:“你來做什麽?來看我的笑話的嗎?”
孟薑覺得莫名其妙,站起來答道:“姐姐,不是您叫我來的嗎?”
在盛怒的紀薑看來,這簡直是在頂撞她嘛?她什麽也不說,上來便是一巴掌打在孟薑臉上,指著鼻子怒罵道:“你個賤婢,竟敢跟我頂嘴?在娘家我為嫡你為庶,不過是身邊的丫頭侍婢,如今也不過是陪嫁的媵妾,還敢還嘴於我?你跟王後勾勾搭搭,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
拉拉雜雜罵了好大一通,這才讓孟薑出去。看著自己主子臉上紅紅的巴掌印,貼身侍女十分心疼:“娘娘好賴也為周室誕下了仲姬,就是王後也給娘娘留著麵子,她還這麽非打即罵當奴婢一般。也太欺負人了!”
孟薑恨恨地回頭,喃喃道:“就這樣的胸襟與本事還想跟王後娘娘鬥?有她吃苦頭的時候!”
秋寥宮內殿,在豎刁的細細開解下,紀薑的怒氣漸漸平複。眼見她情緒好轉,豎刁開始為她分析局勢:“娘娘,所謂‘擒賊先擒王’,您總盯著像黃嬴這樣的小卒子也不頂用啊!便是把她母子都鏟除了又能怎麽樣?王後依舊是後宮之主,太子依舊是儲君,對於您和二王子都沒什麽大益處的。反而讓對方起了戒心,得不償失!”
紀薑皺著眉頭說:“我如何不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太子還在衝齡,又有召公虎護著,怎麽也不會有錯處的。那番己又行事縝密,心思深沉,要抓她的把柄,談何容易?”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隻要娘娘耐心去找,總會有破綻的。”
涇河位於渭河平原的西北方向,這裏水草豐美,海東青,蒼狼與白鹿在此縱橫馳騁。每到冬天冰堅之時,縱使戰車奔馳於涇河厚厚的冰層之上也是毫無危險的。此處曆來是各個草原戎族的聚居之地,尤以獫狁力量最強。
周軍大營正駐紮於涇河中遊,這裏是周王朝勢力範圍與獫狁戎族的邊緣地帶。周軍於二月初從鎬京出發,曆經半個多月時間來到此處,本想救援被獫狁騷擾的邊邑,不料等他們來到此處,敵軍早已探得風聲已先行逃遁了。
中軍大帳內,周夷王姬燮穿著眩目的黃金鎧甲,坐在寬大的沉水柏木雕製的大椅上,身旁立著代表王權的青銅大鉞,麵色凝重地看著帳中正在激辯的兩撥將領。這辯論的主題便是:獫狁已退兵,西六師現在究竟是該繼續向前進擊還是就此凱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