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情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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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黑如墨,周遭落針可聞。番己思量了至少兩個時辰,終於拿定了主意,大約想得太疲了,還是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做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夢。先是自己回到了少女時代,父母牽著她的衣裾送她遠嫁鎬京,母親井姬的手帕在風中揮舞著,追逐著她的嫁車。接著不知怎的,自己便落入一個無底深淵,正要往上爬,忽然紀薑,夷己與季桑在下頭拚命拉扯著自己的腿。她跌落下來,卻聽見懷中的嬰兒發出一聲清脆的啼哭------

    “胡兒!”她驚叫著坐起來,卻正對上一張熟悉而又充滿戾氣的臉,不是姬燮又是誰?

    “果然做了多年王後,定力非同一般,如此情勢,竟也能睡著?”男人嘴角露出一抹毫不遮掩的譏意,近乎自嘲了。

    番己爬起來趿上鞋子跪地行禮,聲音鎮定如常:“臣妾不知大王駕到,有失遠迎,請大王恕罪!”

    姬燮幾乎從鼻子中發出一聲冷哼,聲音冷如冰厲如刀:“今日孤來,想必你也知道是為了什麽?你必須如實回答,若有半句虛言,你知道後果是什麽。”

    “大王要問什麽,臣妾定會如實回答。”她嘸然一笑,低語道:“到了這步田地,再扯謊也沒必要了。”

    姬燮圍著她走了一圈,定住道:“你是否一直在服用避子湯?”

    番己想也不想便承認了:“是。”

    回答得如此幹脆毫不猶疑,姬燮大出意料之外,卻又從心底生出一股子恨意:她竟連辯解一句都不肯了。他想發怒,又想端個架子,好顯示自己並不在意此事,但張嘴卻直白地道出了內心深處的疑問:“為什麽?”

    番己倔強地昂起頭,毫不示弱地迎向他的目光:“大王知道是為什麽,何須問我?”

    “還是為了你生下胡兒後的那件事對吧?十年了,十年了------孤立你為後,立胡兒為太子,自問對你們母子已經補償夠多了!你竟還如此揪著不放,你究竟想怎麽樣?”姬燮幾乎是在咆哮了,脖子上青筋暴起。

    “大王,你可知道?當年得知要嫁入周室,臣妾有多開心?我每日繡著自己的嫁妝,眼裏都是含笑的。我知道您已被剝奪了王位繼承權,可我對自己說,縱然這輩子走不出那個宅院,我也樂意陪伴您身邊從青絲到白發,為你生兒育女,裏外操持,無怨無悔。”

    回想起新婚時的旖旎時光,二人皆是眼角含淚,姬燮的語氣和緩了些:“那件事你便這般放不下?”

    番己的聲音開始哽咽:“你叫臣妾如何淡忘?那不是別的什麽,胡兒是我與你的唯一的孩兒呀!大王你為了王位,說把他交出去便交出去了,叫我如何再相信你?再為你生兒育女?自那日起,臣妾便立誓,我番己此生便隻有胡兒一個親生骨肉,再無其他。”

    姬燮背對著她,聲音變得低沉暗啞:“這些年來,你為孤籌謀王位,操持後宮,撫育王子王姬,孤還以為,當年之事你已放下。哼!究竟是錯看你了。”

    “我身為王後,為天下之母,自要恪盡職守,履行好一個賢後之責。大王要寵愛哪個妃子,臣妾並不在意。”番己嘴角一彎,頗有幾分嘲諷意味。

    姬燮的袖子裏,他的雙拳已是攥得緊緊的:“你的意思是說,你隻是把孤當成大王,而非丈夫是吧?”

    “試問後宮哪個女人是把大王當成丈夫的?你以為紀薑是真的愛你嗎?若你沒登上王位,紀侯會送女入宮嗎?帝王無情愛,大王自己心裏也是清楚的。”

    “那麽出征獫狁之時,你親口對孤說,當年之事你已放下,以後的日子還要往前看。難道是騙孤嗎?”姬燮臉色鐵青,五官都有些猙獰扭曲,燈下看有幾分可怖。

    “不,那些是真話。隻是大王您沒有明白,放下往事並不意味著一切歸原,破鏡難原,這世上之物一旦破損,即便再高明的工匠也是難以將它複原的。”

    她沒有辦法再說下去了,因為姬燮的一隻手卡住了她的脖子,他口中呼出的熱氣噴了她一臉:“說來說去,你的意思就是說你心裏早就沒有我姬燮了,對吧?”

    番己隻覺得自己快要窒息,難道他要掐死我?她來不及反應,便被姬燮提起來狠狠摔到了床上,一雙大手死死摁住了她,耳畔是他憤怒如受傷的惡狼般的嘶吼:“你身為王後,竟然不肯為孤誕育子嗣?孤就讓你長長記性,以後此處便是你的冷宮,孤要讓你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像餓狼般撕咬著她的身體,發了瘋般往死了折騰她,沒有一絲憐惜。仿佛她不是人,隻是一團剝了皮的獵物,戰利品-------

    無論受到怎樣的揉搓,撕咬,啃噬,甚至是毆打,番己都強忍著一聲不吭,這是她最後的倔強。看到她如此,姬燮更加火冒三丈,更加變本加厲地折騰她。

    這般兩三個時辰過去,醜時的更聲響起,姬燮終於累了。他爬下床,胡亂穿好衣衫,頭也不回地說:“孤看你是王後做久了,好日子過慣了,忘了自己是誰?今天隻是一個開始,以後孤再也不會踏足你這中宮,嗬!你很快就知道棄婦的日子是怎樣的了!”

    他剛剛挑簾出去,獳羊姒便急不可耐地進來了,就著床幾上昏暗的燭光,看見番幾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遍布傷痕,嘴角淌血的樣子真是嚇了一跳。她趕緊張羅著給她穿上衣裳,番己卻拒絕了:“乳娘,算了,衣裳一蹭就疼得厲害,怕是明日才勉強穿得上。”

    獳羊姒未語淚先流,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吐出一句話來:“大王太狠心了!何至於此?娘娘,你也太倔了,為什麽不肯跟大王服個軟,說幾句好話,也好過受這天大的罪呀!”

    “乳娘,你不明白的。”番己隻說了這句,便再也沒有力氣了。

    走出中宮正殿,姬燮被夜風一吹,滿腔的憤恨終散了些,一股辛酸蒼涼之意湧上心頭。他是擁有天下的王,卻被自己的妻子傷害了自尊,難道他做錯了嗎?你既無情,我便無義,今夜之後,夫妻情斷,形同陌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