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三十一 商社間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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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何策?」鄂馭方仿佛清醒了一些。
    「父侯,唯今之計,隻有再次聯合楚國,或可保住國祚。」
    「楚國?哼……休作此想了。」鄂馭方一邊在厚厚的地氈上轉悠著,一麵有些憤憤然的木訥:「那熊渠是個會算計的主兒?鄂雲出使歸來,你猜那熊渠說了什麽?他說,此番他們楚國在函穀關外損失了近一半人馬,咱們卻隻損失了一兩萬,這損失得賠給他們。哈,得了銅綠山還不知足,還想要我鄂西十座城邑,否則便不發兵也不借糧。寡人能答應他們嗎?鄂國給得起嗎?」
    「這……楚人何如此貪心不足也!」鄂鯤也十分憤然:「那不需他們楚國,就憑咱們鄂人自己,也能護我社稷黎民!」
    「護?如何護?」鄂馭方已是溝壑縱橫的臉上重又現出那種無可奈何的木然之色,他指著殿外的宮牆:「你沒見過鄂城四野的情景嗎?那真個叫野無雞鳴聲啊!就是這堂堂鄂都,也是十室九空啊!庶民無米下炊,就是宮中宮女內侍也時有餓死者。你拿什麽護國?哪裏有軍糧?」
    「兒已與公叔雲商議過了,可以號召宗親們捐助糧餉,向楚國買糧以充軍資。成周大軍要南下必得渡過大河,兒願領四萬輕騎前往南麵渡口伏擊,待其半渡之時出手,定能一舉擊潰王師,使小周王之滅鄂計劃折戟。若上天佑我,則我鄂國尚可有一線生機。」
    鄂鯤言之鑿鑿,鄂馭方的眼中閃出一縷亮光:「你……可有把握。」
    「兵無常勢,從來沒有誰能有十足的把握。然兒子卻知,如今我國中缺糧亦無鹽,庶民饑饉,兵士無舉戈之力,據堅城以守而外無救援亦是死路一條。隻有這個辦法,可以拚死一搏,勝則存國,敗也不過是提前幾日滅亡而已,有何懼哉?何妨一試。」
    「好!」鄂馭方大笑一陣:「你調全部五萬騎兵北上伏擊,若敗了……」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便帶著殘軍退往淮夷山地,留個後路吧!」
    「父侯……」鄂鯤哽咽了。此刻的鄂馭方麵對危局,卻驟然顯出一種傲視天下的崢嶸麵目,其勃勃傲世之心,竟使他這個做兒子的有些臉紅。說到底,何草不滅?何木不萎?何人不死?何國不滅?能在將死將滅之時不降不退,奄奄一息的父侯能做到,血氣壯勇的自己反倒不能麽?……
    大戰陰雲籠罩,鄂城的商社也冷清了不少。
    商社不是經商場所,也不是某個商家的私產,而是身在異國的商賈們湊份子建成的公產。這種商社,表麵上是接待本國商旅的寓所,實際上最要緊的用處,是聯絡本國商旅共謀共議,排解本國商旅間的糾紛,避免進貨重複與買賣衝突,對外則盡可能地統一物價。
    除此之外,商社還有一個隱蔽的使命,便是向本國官府稟報所在國的重大謀劃與舉動。各國官府與商旅,都將這種消息來源稱作「義報」。義報永遠都是秘密的,官府不公開賞賜,義報之人也永遠不會公然署名。
    因了這個緣故,義報有了一個通例:由商社匯總擬成密書,由順路商旅送回。在大爭亂世,這是各國心照不宣的秘密,誰也不會因了這種秘密而限製商旅往來。畢竟,商旅周流財貨,哪個國家也不能拒絕商旅。
    作為商人,則誰也不會因了這是義報而推諉不做。畢竟,國家興亡是天下大義,四海漂泊的商人也是有根的。因了這種種功能,商社在事實上成了一國商人在他國的號令中心,仿佛一個國家常駐他國的民間「斥候營」。
    唯其如此,弱國窮國小國建造商社,往往是國府暗中出一大半錢,商旅們隻在名義上分攤些許罷了。但是,商旅眾多,實力雄厚的大國商人們,卻往往不願國府染指商社建造,寧肯自己分攤。
    所為者何來?說法多多,有人說是爭個商家名節,有人說為了經商
    更少束縛,有人說為了不受官場爭鬥的牽扯,更有人說,是為了避開那些令商人們頭疼的義報。雖說是眾說紛紜,但大國商社都是商旅自建,倒也是無一例外。衛國,宋國,齊國等當今天下數得著的諸侯國,商社都是商旅們自建的。
    鄂國遷都以來國力漸長,特別是蘭香茜草行市起來以後,已眼看是無可撼動的江漢第一大市了。天下商旅趨之若鶩,非但各國大商雲集,連小商小販也紛紛擁入鄂城。大家都看準了鄂國是個淘金之地,是上佳的商戰大場,誰不占領鄂城大市,誰就將失去商界的一席之地。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蘭香茜草一崩盤,各國商社頓時做了鳥獸散。除了一直給鄂國提供些許海鹽的吳國商社,其餘十餘家商社旬日之間便走了個幹幹淨淨,昔日繁華喧鬧的鄂城主街一夕間沉寂得如墓地一般。
    饒是這般,也有些許無以為生的可憐人在吳國商社門前轉悠,希望能攬到一點燒柴洗衣的活計以幫補一日難似一日的生計。
    一個衣著略顯光鮮的執事清晨剛剛打開商社正門,頓時圍上去十幾個衣衫襤褸一臉菜色的男男女女,嘴裏不住追問著:「要柴火嗎?剛從山上打的?」「有沒有客官要漿洗衣裳!二十件隻要一枚錢!」
    執事不耐煩地嗬斥著:「不用不用,柴火夠十天的。」他忽然瞟了人群中一個三十來歲的瘦弱女子一眼,斜乜著眼問道:「你漿洗衣裳是吧?來,有客人要。」
    在眾人豔羨甚至是妒忌的目光中,女子跟著執事走進一間幹淨且微有些奢華的客房,一抬頭,二人皆是微微一驚。
    房中那位二十七八歲的客商模樣的青年人揮手斥退了執事,一拱手:「請毛姬姑姑入座。」
    女子緩緩入座:「不想能在鄂城見到仲文公子,當初公主入鎬京王宮為妃,還多承公子多方照拂,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