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大旗往身後司馬懷中一塞，舉劍高喊：「跟我殺！」帶領一千精銳旋風般殺向射出火弩的東段河岸。
    鄂鯤也率領本軍殺出，兩軍正殺作一團，忽聽得戰鼓如雷號角淒厲，林木蕭疏的塬坡上旌旗招展，紅色鐵騎漫山遍野呼嘯著壓頂殺來。當頭一麵紅旗上繡著一個大大的「衛」字，原是衛和的主力鐵騎早就在二十裏外埋伏好了，隻見此處火光與殺聲起，便策馬趕來。
    鄂鯤飛快地向兩麵山坡一打量，一聲大吼：「敵軍不多，百騎一陣，向南殺出！」一聲吼罷，又奪過中軍司馬手中的大旗連連擺動發令：「前軍五千，向前殺！後軍一萬，回頭殺！中軍一萬，殺向兩麵山坡！」說完，帶著自己的貼身護衛向著衛和的中軍撲去。
    論勢來說，鄂軍可算是陷入了不利境地，背靠大河，前有伏兵，可越是此番境地，大將的膽氣最是要緊。鄂鯤身先士卒奮勇酣戰，五萬鄂軍騎士鬥誌大漲，人人懷死戰之心，戰場形勢立時改觀。衛和這邊本以為鄂軍已陷入包圍，己方養精蓄銳以逸待勞，人人都以為一個衝鋒便可擊潰鄂軍。誰想鄂軍非但沒有驚慌大亂，反倒是衝上來要反咬王師。
    雖說戰力相當又是遠道馳驅，但兵力卻大致對等，又是死戰突圍之誌，一時間與周軍大規模糾纏在一起，殺得難解難分。
    衛和看出情勢不對，緊皺的眉頭猛然一挑：「司馬掌旗，王城銳士上馬，隨我衝下去，斬殺鄂鯤！」話音落點，人已飛身上馬，長劍隻一舉，帶著兩百最精銳的王城銳士驚雷閃電般壓下山來。
    周軍的王城銳士是重裝騎兵，騎士本人首先須得是合格劍士，人人一口十五六斤重的長劍，人馬皆是鐵甲裹身，隻露出兩隻眼睛，鏗鏘壓來，尋常刀劍箭矢碰到便飛，根本無法湊上去廝殺。如此兩百騎激蕩煙塵，卻沒有任何呐喊，直對著「鄂」字大旗卷來。
    各法通例：大將被俘，領兵五十人以上之官佐全部斬首；護衛與大將同死，有功無罪。唯其如此，大將的護衛親兵都是精銳死士，鄂鯤的一千護衛鐵騎自然也是鄂軍精銳騎士無疑。
    眼見這股沒有旗幟的紅色鐵流洶湧壓來，護衛千夫長一聲大吼：「百人隊護旗護將，他隊三層列陣，殺！」頃刻間與紅色鐵流轟然相撞。
    一交手，衛和的王城銳士大顯威風，也不列成周騎士最擅長的三騎錐，隻是單兵散開一個扇麵，一路砍殺過來。饒是鄂軍護衛死戰不退，也是木片撞到鐵塔一般，搭上去便哢嚓飛迸出去。鄂鯤在洛川也曾有過惡戰，冷眼一看，心知不是對手，舉劍一聲大喝：「退下山坡，東向突圍！」
    此時恰恰有一股鄂軍騎兵衝過來裹住了紅色鐵流，鄂鯤與殘餘的幾百名護衛騎士趁機擺脫廝殺，衝下山立即號令鄂軍全部回頭向來路衝殺突圍。
    眼見鄂軍的褐色騎兵潮水般卷回，負責封堵的由伯顏率領的五千鐵騎迅速退後，擺開了三個方陣輪番截殺。但是，拚死突圍的鄂軍死命蜂擁而上，周軍騎士拚死力戰，傷亡過半也無法堵住。
    正在此時，東麵喊殺聲驟然大起，漫天火把中大隊紅色鐵騎颶風般殺來，一麵「衛」字大旗在火光照耀下分外清楚。原來是衛和的王城銳士擺脫了糾纏，又衝著「鄂」字旗殺來了。
    亂軍中的鄂鯤頓時涼氣灌頂，嘶聲大喊：「衛和主力來了，卷旗，快逃——」鄂軍轟然炸開，紛紛向黑暗中奪路逃命，「鄂」字大旗驟然消失。
    可偏偏鄂鯤卻被一隊王城銳士死死困住不得脫身，身邊的護衛雖拚死護主，但與重裝的王城銳士對戰，分明是力不能敵。眼看身邊的護衛一個個減少，鄂鯤心中充滿了絕望，不由仰天長呼：「天也，莫非我鄂鯤今日要亡於此處嗎？」
    恰在此時，西麵闖入一隊勇士，約摸有三百來人，一個個蓬頭
    垢麵，腳穿草鞋，行走如飛。他們手裏都拿著一把大砍刀，腰上掛著弓箭，如同混世魔王，闖入周軍中一通亂殺亂砍，嘴裏高喊著：「別傷了咱恩公！」
    伯顏和衛和正慌手慌腳地對付這些天降魔星，又有一個斥候從西邊飛馬過來報信：「稟將軍，桃林渡發現大股鄂軍，正在向西運動，似有封堵孟津渡口之意。」
    這一嗓子喊過，衛和無法不分心，若是孟津渡口被另一支鄂軍封堵，則步軍及大部分攻城器械無法渡河，則滅鄂之戰將無法展開。咬咬牙，他對伯顏吩咐道：「你且抵擋一陣，我分兩萬人馬前去桃林渡。」
    「諾！」伯顏慨然一應。
    這一分兵，伯顏不足一萬人馬，如何抵擋得住這些魔煞星？隻得看著這些野人夾著鄂鯤與近百殘餘護衛四散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去了。
    奔得十數裏外，確認身後再無追兵之後，鄂鯤下馬向著這群披頭散發的勇士深深一躬：「不知壯士們高姓上名，為何要如此拚死救我？」
    領頭的一個壯士走上前來，沉聲道：「公子早就忘了，我等卻不敢忘卻公子在銅綠山的活命之恩！」說完，他一把撩開散亂的額發，其餘百餘人也如他一般齊刷刷撩開額發。
    鄂鯤靜神湊近，隻見那人散亂的鬢發下隱隱兩個焦黑中透著肉紅的古字——小臣！淡淡月光之下，肉紅幽幽，驚心動魄。再看其他人的額頭，全都如此人一般，鄂鯤不禁一個激靈——他們都是銅綠山的礦奴。方今天下，依周製遵循著古老的戰俘奴隸製。「小臣」是最低賤的苦役奴隸，名號「小臣」，是殷商古老部族對低賤奴隸的稱謂。
    鄂鯤猛然想起，當年隨叔父鄂駿與隨軍大戰，一舉收回銅綠山之後，對於銅綠山剩餘幾百礦奴的處置，與叔父產生了分歧。鄂駿怕這裏麵難免混有隨國的女幹細，主張全部殺了，再買一批夷奴開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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