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四十三 冏在丹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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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將這洞口石頭敲掉以擴大洞口,可如何保證這怪物不傷人呢?照師父的說法,這怪物可是咬誰咬死呀!
    「早為你想好了。」榮夷淡淡一笑,他輕輕走到石室西側的壁前,猛地拍打了一下凸起的圓形石紐,「轟隆」一聲巨響,一個巨大的鐵籠從天而降,將石堆口牢牢罩住。
    「屆時,你可先扔一條生羊腿給它,趁它咀嚼之機將石堆口鑿大。再在洞口放羊油引誘它向上爬,可輔以繩索,再按動機關將它捕獲。切記,此物暴烈,咬之即死,你要慎之又慎!」
    「多謝師父體恤,徒兒定不辱命。」巫隗慨然一拱手,欣然領命。
    榮夷卻目光閃動,長歎一聲低語道:「當年鼠蠱一禍,奪去半城性命,其慘狀多年過去,依然曆曆在目。但願這熊渠是個識時務的,這樣當年的慘相亦可不再現矣!」
    「師父悲天憫人,上天自會庇佑的!」巫隗勸道:「何況徒兒聽說那熊渠如今年事已高,早不複當年那般爭強好勝,師父盡可寬心。」
    「但願吧!」榮夷看著那深深的洞口,若有所思地呢喃道。
    出得石室,日已西垂,榮夷終是掛心王事,堅決拒絕在秘宅留宿,反複叮嚀巫隗與留守家老一些注意事宜,便匆匆登上小舟,向著泊在不遠處的高桅白帆大船而去……
    榮夷行色匆匆連夜趕路來到丹陽,實在是因為他已收到確切消息,鄂侯馭方已派出族弟鄂雲為特使出使丹陽.不管鄂雲此行是為了與楚國聯兵交好,還是為了接回鄂世子鰱,隻要鄂楚兩國關係鞏固,與他則是不利的.所以他才想早些抵達丹陽,好占個先機.
    誰料一連半個多月過去,請見的條陳已通過令尹羋昭遞進了楚宮,那個老家夥還卻之不恭地收了自己一份厚禮,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謁見熊渠的事卻一直遝無消息。令尹府也去過無數次,那老狐狸要麽推說不在,要麽打著哈哈。逼得急了,還眨巴著三角眼頗帶神秘地勸慰榮夷說:
    「哎呀榮太傅啊,老夫知道你重任在肩哪!這不,鄂國的特使也來了快半個月了,大王不還是一樣沒得空見?莫急莫急,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嘛!」
    榮夷是何等精明之人,如何料不準楚國君臣的心思,這是抱定一個「拖」字決,兩邊都不得罪,等著看兩方鬥個你死我活,他再坐收漁人之利。既不肯與鄂國斷交,更不願放手銅綠山,天下哪能有這樣占盡便宜的好事?
    如此一來二去的,榮夷也失去了耐心。他畢竟是天子所倚重的太子傅,天下人皆知召伯虎辭相後,他榮夷便是相位的不二人選。這樣炙手可熱的人物,豈能在楚都丹陽受些屈辱?ap.
    殘月西沉,榮夷聽得雄雞一遍遍唱來,更覺難以安枕,獨自在驛館庭院漫漫轉悠。眼看著濃濃的秋霜晨霧如厚厚帷幕落下,天地一片混沌,榮夷心中卻漸次清明。恍惚間,他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鎬京,看到了雲夢澤孤島上的秘宅,一聲招呼:「來人!」
    一名隨從應聲而來,一拱手道:「主人有何吩咐?」
    「放信鷹,往雲夢澤傳信!」
    「諾!」
    隨從應聲而去,榮夷轉身望著楚宮的方向,眯縫著眼睛喃喃自語道:「熊渠,汝既敢讓我冏於丹陽,那麽當年的那點情份便做煙雲消散了。休怪我不講情義,實是汝咎由自取也!」
    此時的楚宮內,楚王熊渠也是忐忑不安。如今的熊渠已是年逾花甲,滿頭白發,昔年虎背熊腰的偉岸身軀也開始有些佝僂。人老了,那統馭江漢的萬丈野心也不免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衰減。特別是自次子熊紅函穀關損兵折將大敗而歸之後,他忽然越來越不想打仗了。這才有了前兩月減兵銅綠山的行為,並不是他示敵以形,實在是懾於成周八師的威猛戰力。
    可
    就是這一次減兵的行動,卻在國內掀起軒然大波。此時的楚國正在史上最昂揚尚武的時期,國人熱血沸騰地要做這江漢間的霸主,如何能容得老王如此示弱?何況銅綠山這般的重要之地,占據它可改變一國之命運,如何能一戰不打,兵不血刃地交出去?那就不是鬻熊的子孫。
    迫於壓力,熊渠不得不再次增兵銅綠山。至於鄂周兩國來使麽,先暫時這麽拖著吧!他倒是打定了主意,可鄂雲與榮夷見不到楚王,便一趟趟地去找令尹羋昭,搞得他都快頂不住了。
    「大王,那鄂世子究竟放不放?」一入楚宮內殿,羋昭便愁眉苦臉地問道。
    「你說呢?」熊渠其實自己也沒拿定主意,故意斜乜著眼問令尹。
    「大王天心,老臣如何能胡亂揣測。」羋昭小心翼翼地躬身一禮,伴君如伴虎,何況楚王熊渠年紀大了,疑忌之心更重,自己說話自得賠上十二分的小心。
    「你先說說,放鄂鰱歸國有何好處,留他在丹陽又有何好處,本王權衡權衡。」
    「諾!」羋昭目光一閃,低聲說道:「放鄂鰱歸國,則鄂侯馭方心無掛礙,自會全力抵抗王師,或許銅綠便安穩了。至於留他在丹陽嘛,無非是我楚國手中多了張牽製鄂國的牌麵,至於其他的好處嘛,老臣愚昧,暫時還看不出來。」
    「你呀,還是看得淺了些。」熊渠將手中把玩的一顆棋子扔回棋匣,點著羋昭的白頭訓道:「那鄂國與周王室早就勢成水火,已成你死我活之勢,鄂鰱在不在國,這一場生死之戰終是難免,何來掛礙一說。至於留一張牌在手嘛,嘿,這話你倒是沒說錯。」
    「老臣思慮淺薄,怎及大王鯤鵬之謀?」羋昭不失時機地拍了一句恰到好處的馬屁。
    「此事本王決定了。」熊渠忽地起身,晃得案上的燭火都閃了一閃:「留鄂鰱在丹陽,也多一張與周王討價還價的牌麵。」
    「可大王若是不見那周使,這價碼可怎麽談呢?」羋昭輕聲一問,湊近了些低語道:「大王,那榮夷如今可是今非昔比。召公虎已是第二次辭相了,待鄂國事了,這相位怕是要易主了。天下人皆說,榮夷公必是大周朝下一位丞相。他來丹陽大半個月了,大王麵都不見,怕是說不過去吧!」
    「唉—」熊渠長籲一聲:「孤又何嚐不知?隻是那榮夷一來,必然會開口討要銅綠山。給又不能給,又不好撕破臉,這事也隻能這麽拖著,不然怎麽辦呢?」
    說到這裏,他眼珠子骨碌一轉,忽而生出一計:「明日先召鄂雲,後召榮夷。當著他的麵拒絕歸還鄂世子人質,這樣也算賣了他一個人情。銅綠山之事,他便也不好逼之過甚。你看如何?」
    「大王果然妙招。」羋昭馬上唱上了讚歌。
    清晨,驛館上客間的榮夷同時收到了楚令尹門人送來的親筆書信與雲夢澤的飛鷹傳書,目的無非是通知他楚王將於午後召見,而巫隗的回書隻有一句話:「物已取出,徒親自押送丹陽。」
    萬事俱備,隻待摸清熊渠真實意思,再伺機而動了。
    午後,榮夷親自駕著軺車轔轔入宮請見楚王。此時丹陽楚宮外廣場已是車馬如梭人影流動,當值的內侍剛剛精神抖擻地走出來,便遇見了榮夷手捧玉笏求見楚王,隨即一聲高宣傳了進去。
    一般來說,一國的正殿隻是禮儀性的場所,偏殿才是國君處置國務的日常處所.熊渠要在東偏殿召見榮夷,意味著楚國君臣要認真與他商討銅綠山的問題了.一想到這裏,榮夷的腳步分外輕捷,雖然他已傳信給巫隗,但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讓鼠蠱重現天下.
    如果此行真能通過斡旋而使周王室兵不血刃地收回銅綠山,那他榮夷便是真正立下大功一件,頂替召公虎登上相位當萬無一失,豈非天遂人願?
    「楚王已知王使入宮,請了.」老內侍說罷轉身一聲宣呼:」大周特使太子傅榮夷晉見」
    看來羋昭的鋪排無差。榮夷精神一振,大步進了宮殿。過了迎麵大屏,見高階王座前站著一位黃衫玉冠的老者,身形高壯,正在轉悠著聽台階下一人說話。再看廳中,站著一個滿麵風塵之色的褐衣中年人。一個說得慷慨,一個聽得專心,兩人都沒有注意到榮夷進殿。
    「大王,今世子與公主已完婚,新媳婦卻連公婆都沒見過,夷夫人在宮中思子心切,於情於理,世子都應攜新婚妻子歸國,以完孝道。何況,世子之所以呆在丹陽,亦是為借兵之需,如今大王既已打定主意不出兵助國,又哪有理由將世子久羈於楚的道理?」
    話聽到這裏,榮夷才明白了此人便是鄂國派來的使者公子雲。聽他的口氣,似乎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是迎回世子鰱。且看楚王態度如何,榮夷將目光投向了已是滿頭白發的楚王熊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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