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給你藥。”衛小雲手腳麻利的翻出藏在床腳的小藥瓶遞給衛有糧。

    她奶奶經常上他們二房屋裏翻箱倒櫃，唯恐她娘偷藏了私房錢，要是不把這藥藏嚴實了，被她奶找到了又會找借口找她媽的麻煩。

    陳招娣把衛小花的袖子還有褲腿都擼上去，可怖的傷痕就暴露在一家人麵前，衛有糧倒一點到手心裏搓熱對著那烏青的地方揉上去。

    剛碰上衛小花就瑟縮一下，眼裏包著一汪淚，可憐兮兮的癟著嘴，“媽媽，我疼。”

    陳招娣心疼的把她抱進懷裏，輕聲哄著，“不疼不疼，抹了藥就不疼了，我們小花乖，這藥很管用的是不是。”

    聽到閨女喊疼，衛有糧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再揉就輕了些。

    衛小雲看著妹妹身上的傷，眼裏都是憤憤不平，這樣毫不留情的挨打她們三姐妹從小到大就沒少過。

    她奶嫌棄她們是女孩，處處看不上眼，幹活的動作慢點，起床晚點，她奶輕則罵幾句，重則是挨頓打。

    憑什麽?憑什麽因為她們是女孩就要受這些不公平待遇，她小叔十幾歲了還睡到日上三竿，衛元寶能一天一個雞蛋，一點活也不用幹，整天漫天遍野的玩。

    等到年紀了還可以去上學，女娃就要規規矩矩的在家幹活，長大了換一筆彩禮給家裏男娃娶媳婦嗎？

    就因為她們是女娃，就成了她奶口中的賠錢貨，難道女孩就要比男孩低一等嗎？就因為他們可以傳宗接代?

    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衛小雲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彎彎的印子，直到身邊傳來衛小草小心翼翼地聲音，“大姐，你怎麽了？”

    陳招娣也擔心的望著大閨女，她這個大閨女愛鑽牛角尖，性子也倔強。

    衛小草小手去摸衛小雲的手，衛小雲鬆開手掌揉著她因為營養不良稀疏泛黃的頭發，“大姐沒事。”

    扭頭看著專心給二妹上藥的衛有糧，衛小雲深呼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道：“爸，我們和爺奶分家吧，就像三嬸嬸一樣。”

    以前的三嬸嬸和她們家一樣都是苦命人，可自從和爺奶分了家，三嬸嬸的日子就越過越好了，種了好多好吃的水果，聽村裏的大娘說三嬸嬸掙了好多的錢，花都花不完。

    小寶弟弟也不一樣了，長高了沒有以前瘦瘦的樣子了，衣服兜裏裝的都是好吃的，村裏的小孩都願意和他玩，就是因為小寶很大方。

    看見她了也會甜甜的叫她姐姐，拉著她的手和她玩，會給她好吃的糕點糖果，那一次她偷偷拿回家，沒讓她奶發現，和兩個妹妹分著吃了，那是她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她上山割草的時候還遠遠的見過三嬸嬸一眼，她簡直不敢相信那三嬸嬸，不一樣了，一點都不一樣了，三嬸嬸胖了很多，也漂亮了很多，衣服上也沒有一個補丁。

    一點也不像是她三嬸嬸了，說是她姐姐都有人信，可明明以前的三嬸嬸是和她媽媽一樣的啊。

    是什麽原因呢，她想了好幾天才想明白，一定是因為和爺奶分家了的緣故，一定是這樣的。

    從那開始，分家的種子就種在了她幼小的心裏，她堅信隻要分家了，她們家的日子就會變好，她們三姐妹就不會再挨打了。

    衛小雲的話就像一記驚雷炸在全家人的耳朵裏，除了才四歲還不懂分家意思的衛小草，所有人都驚駭的望著衛小雲。

    “小……小雲，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陳招娣捂著嘴不可思議的瞪大眼。

    分家，她想過分家可從來不敢說出來，她沒想到，這兩個字有一天會從她閨女嘴裏說出來。

    衛小雲沒有看她媽，隻是咬著唇堅定的看著衛有糧，隻要她爸同意了，她媽也會同意的。

    “爸，我們和爺奶分家吧！”

    衛有糧嘴唇動了動，看著大閨女期待的眼睛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沒說出來，偏頭又沉默的給二閨女揉起傷口。

    衛小雲眼裏的光一下子就熄滅了，可她還想再堅持一下，走到衛有糧麵前扶著她爸的胳膊道：“爸，我們分家吧，我想有我們自己的家，沒有別人，沒有幹不完的活，不用天天挨奶的打。”

    衛有糧呆坐著不吭聲。

    “爸，你為什麽不說話?難道等奶把我們打死了你才會同意分家麽?”衛小雲失望的看著她爸。

    她早就知道了，她爸和別人的爸不一樣，他不敢違背她奶的話，她奶說什麽她爸就做什麽，任勞任怨的就像沒有自己的思想，隻有她和妹妹挨打的時候他會護著，才像是一位爸爸。

    “小雲，你瞎說什麽，什麽死不死的。”陳招娣凶了衛小雲一句又雙手合十對著空氣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詞小孩子說的話不做數各路神仙不要見怪之類的話。

    “我說的不對嗎？照這樣下去我奶早晚會把我們打死的，就算沒有打死我，等我長大了奶就會把我換彩禮給衛元寶娶媳婦。”衛小雲麵頰發紅，倔強的看著衛有糧。

    “你奶不會的，她不會……”衛有糧避開閨女清淩淩的眼睛垂下頭，可說著說著他就說不出來了，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她會的，我已經十歲了，不是小孩子了，我什麽都知道，再等幾年她就會把我賣了，誰出的彩禮多就會把我賣給誰，或許是結過婚的或許是四五十歲的鰥夫。

    這不是我想要的！不是的！我想上學，想像三嬸嬸一樣去讀書學知識以後賺大錢，讓爸媽還有妹妹們都過上好日子，每天都可以吃白米飯，**白麵吃肉。”衛小雲流著眼淚衝著衛有糧低吼。

    衛有糧麵色複雜，“小雲……”

    他從來不知道他閨女心裏存了這麽多的不滿，小雲是個懂事的孩子，知道照顧妹妹們，從來沒有讓他們操心過。

    “我不想變成我媽媽那樣，十幾歲就嫁給你生孩子，生不出男娃還要被婆家看不起，不想一輩子圍著孩子圍著鍋台打轉，不想年輕時被婆婆欺負，老了又被兒媳婦欺負。

    長這麽大我沒出過一次門，連最近的鎮上都沒有去過，我想上學，小學、初中、高中、甚至大學，我想走出去，走出大山，我不想一輩子都留在這座大山裏，我不想！

    為什麽?為什麽你作為我們的爸爸卻從來不為我們考慮，不為我們爭取我們應得的，就因為我們不是男娃麽?就因為我們不能給你傳宗接代麽?為什麽要這樣區別對待我們?

    你願意一輩子都聽奶奶的話，可為什麽要求我們也變成這樣，就因為我們是你的孩子麽?如果是這樣，我寧願你不是我們的爸爸。

    爸爸，你為我們考慮考慮好不好?我以後有出息了會好好孝順爸媽的，會照顧好妹妹，我不比男娃差的。”

    衛小雲哭的眼睛紅腫，看著衛有糧的眼裏有怨氣、失望、憤怒、委屈。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明明以前都忍過來，為什麽偏偏這一次就沒忍住呢。

    陳招娣早已淚流滿麵，抱著衛小雲捂著她的嘴搖頭，“別說了，別說了，媽知道你苦，媽沒本事讓你們過上好日子，都是媽的錯，都是媽的錯。”

    衛小花和衛小草也挪過去抱著媽媽哭起來，娘四個抱頭痛哭。

    小小的屋子裏都是壓抑的哭聲，衛有糧手無足措的站著，聽著大閨女委屈的哭聲，埋怨的眼神，黝黑粗壯的漢子也忍不住紅了眼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