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上鋪著紅藍塑料布，上麵是一堆堆的衣裳，有蝙蝠衫，襯衫，西裝，運動裝，直筒褲，牛仔褲，還有蘿卜褲，褲子和裙子的樣式最多，確實像前台大姐說的那樣，能挑花眼。
    都是特別流行的款式，顏色也鮮亮大膽，就說內地，京市也算大城市吧，那裏就極少有這麽好看的衣裳，有也是賣的很貴，數量也少，哪像這，爛大街的全都是。
    比較惹眼的是這家衣服不是胡亂的扔成一堆，而是每個款式放一起，最前端還有標著價錢的紙牌子，消費者覺得價錢合適，不用多問就掏錢買下了。
    蘇悅觀察了兩分鍾，就看出這個攤位和其他攤位的區別了，客人最多的原因其一是款式眾多，有外衣也有內衣，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都能在這裏買到合適的。
    還有就是價錢相比較其他家的要便宜個一兩塊錢，價錢低料子肯定也要次一點。
    但是這個時候的人們不講究那些耐穿的好料子，磨不破的粗布衣裳穿多少年了，早就膩了，他們現在追求的是各種款式好看，顏色靚麗的衣裳。
    蘇悅就在這站了兩分鍾，就銷售出去了好幾件，可見生意十分不錯了。
    對於一個隻看卻不買的人，周圍的人多多少少都要看上兩眼，攤位老板低著頭在腰間斜挎著的包裏翻著，給上一個客人找完零錢，揚起一抹熱情的笑容就要招呼蘇悅，“同誌，你要買什麽衣裳啊，我這裏的……”
    話音未落，攤主不經意的抬頭，等看到蘇悅的麵容時，那揚到一半的笑容猛的僵在了嘴角，她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拳，又似乎看到什麽不可置信的東西一樣，恐懼的退後一步，瞪大眼睛瞪著蘇悅。
    在蘇悅看過來時，她又快速的垂下頭側過身體，身體下意識的避諱著什麽，垂下的頭發擋住了她突然變得煞白一片的臉。
    她死死的抓住包帶，怎麽會呢？不可能，可她不會看錯的，蘇悅那張臉就是化成灰她都記得，可蘇悅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會認出她嗎？會告訴家裏人她在這裏嗎？方翠隻有用力握緊拳頭才不讓別人發現自己的顫抖。
    沒錯，攤主就是當初和村裏老光棍一起跑了的方翠。
    “老板，能不能便宜點，便宜點我就多拿兩件？”
    “老板？老板？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給個話啊？不行我就換別家了。”
    有客人不耐煩的催促道。
    方翠頭腦一片恍惚，大半年磨煉出來的伶牙俐齒通通消失不見，她張了張嘴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發出聲音的，隻看到客人遞過來幾張毛票就拿著衣服滿意的走了。
    這一番不對勁當然引起了蘇悅的注意，更不說方翠剛才那針刺一般的視線了，她蹙起眉，探尋的看著側對著她的女人。
    那側臉確實挺眼熟，但她並不記得自己在羊城有什麽熟人，可她強大的記憶力還是讓她在十幾秒之後認出了此人。
    不光方翠疑惑，就是蘇悅也納悶，這人是方翠？那個在跑之前不僅拿了全部的錢，還一把火燒了自己家的方翠？
    蘇悅記得在回京市之前，方翠她爸媽，兩個妹妹和弟弟還在村裏死皮賴臉的討飯吃呢，房子被燒的一幹二淨就住在山腳下的破屋裏。
    方翠居然來到了羊城，蘇悅眼睛在旁邊溜了一圈並沒有看到村裏的那個老光棍，裏裏外外招呼客人的隻有方翠一人，也不知道是掰了還是怎麽了？
    方翠吃胖了點，臉頰上稍微豐盈了一點，不再像村裏似的沒有二兩肉，皮膚也白了些，眉毛用炭筆描了描，嘴巴上塗著紅色的口紅，這讓她臉上多了兩分顏色。
    身上穿著她自己在賣的衣裳，看樣子日子過得還不錯，起碼整個人看著有了點生氣。
    蘇悅挑挑眉，也沒上去來一出他鄉遇故知，方翠明顯一副對她避之不及的樣子，她也就當不認識，再說了，兩人又不熟，談啥心啊？
    在村裏還發生了不少齷齪，還打過架呢，實在沒什麽好聊的。
    蘇悅最後瞥了方翠一眼，轉身就離開了攤位，朝高吳街裏麵去了。
    等她走遠了，方翠才扭頭望過來，遠遠看著蘇悅走遠的視線眼神複雜，最終，她還是低下了頭，幾不可察的鬆了口氣，看樣子蘇悅沒想拆穿她的樣子。
    蘇悅不知道方翠的忐忑，她現在全部心思都在偌大的街市裏麵了，路兩邊的建築為舊時騎樓風格，古色古香，雅致非常。
    裏麵人潮擁擠，不比外麵好多少，這裏極少有攤子，兩邊都是一個個小屋子，架子上，牆上掛著的都是衣裳。
    進進出出買衣服的人很多，有些門口還停著車子，工人模樣的人搬著用布袋綁好的衣裳，一摞一摞的往車上放，這樣的就是走批發的。
    也對，在高吳街這裏，零售賺不到錢，還不夠費勁兒的，真正掙錢的大頭是走批發。
    蘇悅看著不錯的就停下問價，有些人看她年紀小，臉嫩就以為她是來玩的學生，並不相信她能批發走多少衣裳，忙著呢，都是隨便的忽悠兩句就算打發蘇悅了。
    蘇悅也不氣，繼續慢悠悠的在裏麵轉悠，一趟下來，也大概了解了這裏的行情了，衣服有好有次，價錢也不同，當然，她想批發的絕對不是那些便宜貨，她都看不上眼，還怎麽走中端路線拿回京市賣啊。
    她摸摸下巴，心裏有了主意，抬步踏進了其中一家比較大型的門店。
    “哎？怎麽又是你啊，我都說了，這裏不是你該來玩的地方，到處都是箱子，碰到你了可別找我事，你要是想買衣裳，出去往左往右都行，還便宜還好看。”
    蘇悅剛進屋，店裏麵就走出一個年紀三十歲上下的男人，身材高大健壯，皮膚黝黑，露出來的胳膊上肌肉鼓鼓還帶著紋身，濃眉大眼，留著一臉的絡腮胡子，脖頸上帶著大金鏈子，不像賣衣服的，倒像是混社會的。
    不過可能看蘇悅還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怕將人凶哭了，他也沒板著臉，語氣也還算溫和，說完揮揮手示意蘇悅快快離開。
    蘇悅笑笑，揚聲道“我不是來玩的，我來批發衣裳的。”
    “批發衣裳？你？”店老板停下腳步，環著胳膊上下斜睨了蘇悅一眼，表情不怎麽相信。
    “你知道我這最便宜的衣裳多少錢嗎？”
    蘇悅揚揚下巴，道“我猜在15元左右吧？”
    “你怎麽知道？”店老板來了興趣。
    蘇悅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她在外麵又不是白看的，這店老板和其他人做生意的談話她可都聽的清清的，別想把她當小孩忽悠。
    “我怎麽知道的你就別管了，你就說你衣服賣不賣吧。”
    “嘿，你這小姑娘還挺有脾氣。”店老板搓搓牙花子，稀奇了，他這副樣子可很少有小姑娘不怕的。
    “賣，當然賣！哪有生意上門往外推的，這不是得罪財神爺麽。”店老板讓開身體讓蘇悅進去，這會兒也不太忙了，他有時間應付這小姑娘。
    店裏麵開著大燈，所有衣服一目了然，考慮到入秋了，該添厚衣服了，蘇悅也沒看那些薄薄的襯衣，伸著手直接摸向掛著的毛衣了。
    “小姑娘眼光不錯嘛，這件毛衣可是我們店裏的爆款，料子軟，款式新穎，怎麽摩擦都不會起球變硬，量走的俏著呢。”
    蘇悅上手的第一感覺也是不錯，非常軟和，摸著比新下來的棉花還要舒服，就是貼身穿也不紮皮膚，都能想象穿著有多溫暖了。
    “這毛衣多少錢？”
    店老板嘿嘿笑，伸出手掌比劃了一下，“17元，還真不貴，你去別處看看，有我這價的料子肯定沒我這好。”
    蘇悅可有可無的點點頭，沒說要也沒說不要，眼睛掃了下，又看向旁邊的健美褲了。
    健美褲也叫踩蹬褲，據說喚醒了中國女性的審美和獨立意識，一度泛濫於全國各個層麵的女性身上，從學校的小女生到工廠的女工再到街道大媽，幾乎人人都有一條這樣的褲子。
    “健美褲貴一塊錢。”店老板連忙說道。
    蘇悅又看向別處。
    “蝙蝠衫14元，衛衣一樣價。”
    “牛仔褲厚的加薄絨，18，不加絨的16。”
    “……”
    店老板一一介紹著，他現在也看不明白這姑娘是溜著他玩還是真打算買了。
    蘇悅抿抿唇，是真不便宜，但是不便宜她也要買，京市有錢的主兒多的很，隻不過他們都是有錢沒地兒花，她都能想象到把這衣服弄回京市，生意有多火爆了。
    “就我剛才問價的，每一樣都給我拿十件，碼數就拿小碼和均碼的，上衣要顏色亮的，褲子就這幾種就行，不過，我拿貨多，你可要給我便宜。”
    蘇悅拍板決定道，她穿衣服都是穿小碼的，而就她見的女性中，她幾個室友，還有學校的眾多女學生，幾乎都能穿上小碼的，而那種均碼的她的目標人群是像她幾個嫂子那樣的‘中年婦女’。
    別說小姑娘穿的衣裳太亮，中年婦女不合適，憑啥不合適呢，每個女人都有追求靚麗的機會嘛，後世十歲的老太太還穿著粉粉嫩嫩的粉紅色，嫩黃色呢，那是人老心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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