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重重初敞的錦帳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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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出他也疲憊。離開霍克斯海德,我隱約覺得那可能是,終點。但是不願意麵對。真不願意麵對……逃避到無休止忙碌工作中去是簡單而富有成效方式。我不找他,他也不找我……忙是忙起來了,卻忽然覺得沒有意思……有一天我覺得累很,提早下班回到公寓,聽到他電話留言。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聽到他聲音了,他那邊環境含混而嘈雜,大約是他外麵喝酒時候打來。以前這種電話常有,他不管什麽時候想起來,就會打電話過來。那個電話裏,倒是幹脆。他要我馬上回去,結婚。他說湘湘,這不是我第一次求婚……電話被一陣女孩子笑聲打斷了。那笑聲其實有些熟悉,隻是我累極了,一時沒有想到是誰。如果我能早些想到,是不是事情就會不太一樣?我不清楚。但聽到那樣電話,真讓我百感交集。說難過也難過,說失望也失望,說感動,還是感動……我知道他環境不單純。很多懷疑和猜忌,是我們倆吵架原因。我時常也安慰自己,也許是我敏感多疑了;自己性格裏缺點總是知道,也因為這個,每每吵架、說過很多傷害他話之後,就會後悔不已……可很多事情,他該跟我說,但他不說。雖然我不知究竟,大約也猜得到。可是靠猜……靠猜事情,永遠隻會往差裏去想。一個疙瘩不解開,再來一個,結果是越結越大。唯一信心是……信他還愛我;而且他愛我,比我愛他,也許要多一點……就是這一點,僅僅這一點。再多傳言,也可以當耳邊風。他是個很好男人,愛上他不是難事。重要是他心裏愛是誰?

    “我坐沙發上想打電話回去,算算時間是北京深夜,猶豫著猶豫著,就抱著電話睡著了。那些天總覺得累和困。我以為是心裏累,才覺得工作格外辛苦……可是不是。我懷孕了。”

    安宜醫生將一條披肩取過來披屹湘身上。屹湘不住發抖,冷汗直冒。安醫生並不打擾她,由著她坐地毯上,而她就坐她身邊,隨時準備用自己身體做她一靠。

    “對著醫生一再問,是不是真、這是真嗎?不相信。把醫生問煩了,才停止。坐診所外台階上,好久沒有站起來。我一直很小心。除了……我們第一晚。不懂也不會。那之後,很久沒有……後來是漸漸大了,他開始想辦法要拖我回北京、結婚,就威脅我說要使陰招兒。我就吃藥。他又怕我吃藥有副作用,就妥協了。後來他也很守規矩,並不勉強。我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也許是百分之幾意外幾率?總之,就那樣了。我沒想過有孩子會怎麽樣。真來了,是種說不出來感覺……他以前也會說,湘湘我們生一個寶寶吧……那麽遙遠,遙不可及。可當這,就像是天邊星星,猛一下子觸手可及,那感覺難描難畫。隻覺得從此以後,有個小東西,跟我血脈相連……而且,也跟他血脈相連……這是世上不可思議事了吧?

    “打電話給他,不是不通,就是秘書接。頭腦一熱,沒有多想,隻是知道必須見到他。見到他,跟他說,他會是什麽樣反應?老實說我覺得不安。竟然是不安。但……我都這麽高興,我說了無數次,不結婚不生孩子,隻要成功,都還覺得興奮。他這個曾經連孩子名字都自娛自樂嘟嘟噥噥起了無數個人呢?我決定既然電話打不通,那不如暫時不說。反正我回到北京,立刻就會見到他。我花了幾天把手上工作處理清楚……後來我不斷想,如果不花那幾天時間,也許狀況也不是後來那樣。

    “該來,全都沒有躲過去。我不單單是震驚於他和別女人一起、而且跟他一起是我、也是他好朋友之一。我看得出來他確實是喝醉了,但粟菁菁是清醒。還是憤怒至極。離開後惡心反胃,蹲路邊吐。吐都吐不幹淨那種惡心感覺,隻覺得是被雙重背叛了。回家之後,跟父母親也起了衝突……我保姆阿姨先看出我不對勁兒,悄悄問我。我沒瞞她,她著急什麽似。讓她先替我保密。也不想見他,不接他電話。可阿姨放他進門,讓他來跟我解釋。悄悄和我說,湘湘你別意氣用事,你想想,如果孩子都有了,你難道真去做手術?大小是條性命……亞寧要是沒做什麽十惡不赦事兒,你就軟和一點吧。可我不能原諒他。起碼當時,心裏過不去、嘴上過不去。總覺得委屈、難過、惡心,連一槍崩了他心都有,讓我怎麽跟他說,說董亞寧我懷了你孩子?”她閉上眼睛。

    死也說不出口,那麽憤怒情況下。

    滿肚子怨氣不能發泄,將他趕走了還是不行。

    報複他心思不是沒有過,真覺得必須做點兒什麽才解氣。傷害自己、傷害他……

    屹湘打了個寒戰。

    “可是沒想過要傷害孩子。我壞,但沒想過要傷害孩子……家裏,氣氛也不好,沉悶壓抑讓人發昏。父母親都執意讓我些離開北京回英國去。偏巧外公又住院了,添些煩心事。那天是去了酒吧。隻圖散散心。不想遇到他,去是他不喜歡一間。隻想換個環境,再家裏憋著我會發瘋。到了那兒,滿眼都是陌生人,我坐吧台中央位置,喝著清水。誰過來搭訕都不理,酒保

    問多少回要什麽酒都不應……酒吧裏音樂突然換成了搖滾版《蘇三起解》,聽著聽著,我突然間開始哭……”

    哭傷心。

    她是個燈紅酒綠中哭著莫名其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