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霜縞紅綃的碎片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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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屹湘默默將手中剩下半個豆沙餅吃了,那甘香味道,到後來,竟有些苦澀……洪阿姨一定要留她吃飯,她推辭,再坐了片刻便離開了。洪阿姨簡直不曉得要送給她點兒什麽合適了,隻好將自己親手做這各式點心,一股腦全都放進一個餅幹盒裏,塞到屹湘手上,說著:“下回來,千萬提前告訴阿姨,給你做喜歡吃東西。”

    屹湘點頭,說:“要吃薩其瑪。”

    洪阿姨說:“好,就薩其瑪。你要好好。好好吃飯。你看你瘦,以前我照顧你時候,什麽時候讓你瘦成這樣過。就是瘦了,我也有本事把你喂胖了。”

    屹湘微笑,抱了抱阿姨,說:“我會,吃胖一點。”

    “別隻管用這些話填我,下次來,絕對、絕對不準這麽瘦。”洪阿姨又開始落淚,這回根本不去擦。

    她就是洪阿姨淚眼朦朧注視下離開這家門。懷裏抱著那個餅幹盒。剛剛看著洪阿姨將各種各樣小點心擺進餅幹盒內……這盒子就變沉。似乎透過薄薄、密封盒子,糕點香氣溢了出來,繞滿了全身。恰似洪阿姨靜心培植養育蘭花,馨香四溢。電話響,她想可能是高秘書打來要她下樓。於是她沒接,站牆邊,聽著自己由於步速太而急切跳動心髒那沉沉聲音,搗著鼓膜……過了好久,她才推開厚重單元門。外麵光線如此強烈,以至她眼前又覺得出現了一重白光似。白光裏有一個影子,雖然是淡淡,但輪廓分明。

    她慢慢等著白光退去,站她麵前這個有著挺拔身姿男人,麵容漸漸清晰。

    他正正對著她,攔住了她去路。顯然已經這裏等候她很久了。也許從她走進這扇門開始,他就已經等了這裏。他那黑色車子停不遠處,樹蔭下,和他今天給人感覺一樣,靜靜,卻仍是不管放那裏,隻要有光線移近,便立即光芒四射。誰也別想遮掩鋒芒。

    董亞寧背上被六月驕陽烤灼痛,仍一動不動。

    眼前這個女子,黑裙綠衫,抱著一個老式餅幹盒,輕輕巧巧從樓道裏出來,甩著俏麗馬尾辮,眼睛被強光一刺,很自然便眯了一下……就那麽一下,象牙白皮膚,珠光四溢。時間好像她這一眯眼工夫便倒流了……還是,時間其實從未流逝過?他不知道。他隻知道,有一種疼痛咬齧著他。是緩慢咬齧,疼痛逐漸深入,且越來越清晰。他曾經以為過去了,再也不會有疼痛,總看到她時候卷土重來。他一次比一次加猛烈想要把這種疼痛治愈,結果便是一次又一次被迫著麵對自己深傷口。

    她對自己出現,並沒有表現出足夠吃驚。這也並不讓他吃驚。他花了一上午時間,默默跟著她路線,終於繞到了這裏。

    “你來看洪阿姨?”他問。

    廢話一樣開場白。愚蠢至極。他卻沒有好方式,來跟她講這“第一句”話。多年以後他還會不會想起這樣一個時刻,來怪自己愚蠢與幼稚?還會不會有機會?他想不出。正如他已經想不出,過去這些年裏,他是如何熬過看不到她時光了。

    “嗯。”屹湘看看他身後。高秘書站車邊,跟司機一道,想來應該是全部注意力,都放這裏。她於是看了看表,說:“十一點多了……”

    “洪阿姨有沒有告訴你,我來找過她?”董亞寧問。

    屹湘抬頭,看著他眼。

    也許是驕陽似火,將他眼和眼神都灼暖了。於是明明他現脫口而出,對她來說是很殘酷一句問話、意味著她必須他眼前來麵對一些隱秘恨不得帶到墳墓裏去東西,她也沒有立即被刺痛。她想她應該是被接踵而至打擊刺痛遲鈍了。但遲鈍並不代表沒有感覺。

    她抱緊了餅幹盒,讓自己有點兒依靠似。

    “沒有。”她說。洪阿姨一個字都沒有提到董亞寧。甚至洪阿姨關於過去,包括自己怎麽離開邱家、之後又是怎麽度過這些年,都沒有隻字片語涉及。她問:“你來找洪阿姨做什麽?”

    “能跟我說會兒話嗎?”董亞寧反問。

    她側了下臉,說:“我……沒什麽好說。”

    她照舊穿了高領衫子,將細細脖頸裹嚴密。

    “有。”他說。

    說著,已經握住了她手臂。

    手冰涼。

    竟然冰涼。

    屹湘愣了一下。

    就是這一愣神工夫,董亞寧已經將她懷裏餅幹桶拿了過來,拉著她就走。走到他們車邊,將餅幹桶“嘭”一下放了車頂。高秘書看著屹湘,就聽董亞寧說:“我跟湘湘到那邊聊幾句。放心,我不會傷害她。”

    “董亞寧!”屹湘被他冰涼手攥緊了手臂,瞪著他,臉瞬間便漲紅了。

    “就算你沒什麽好說,我也有話要跟你說。給我幾分鍾。”她抗拒反應,他意料當中。他強調:“就幾分鍾。”

    “好還是不要這樣。我們陪湘湘出來,要保證她安然無恙。”高秘書說。

    董亞寧隻盯著屹湘,沒有再出聲,直對著她。
    r/>  屹湘說:“你放手。”

    他沒動,也沒放手。

    “放手,我不會跑。”她說。臉上紅暈範圍擴大。她甚至覺得身上都該是布滿了紅斑了。

    董亞寧鬆了手。

    屹湘對高秘書說:“高阿姨,你們先出去,等下咱們大門口見。”

    高秘書看了她一會兒,才答應著上了車。

    白楊樹濃重綠蔭重重疊疊籠頭頂,烏雲一般。

    屹湘轉過身去,背對著亞寧,隻覺得這麽一刻,心裏酸而酥軟。恍恍惚惚,好久以前也有這麽樣時刻,午後樹蔭下,兩個人一前一後走著,走慢慢,短短一段路,安靜走路上,明知道很這段路走完了,卻希望永遠都不會有頭……於是就走到頭時候,也許是他,也許是她,突如其來折返回去,拉起近咫尺那隻手,再走一遍……她背被撞了一下似,整個人往前傾,她以為自己要跌倒了,但是沒有,她被從背後牢牢抱住了。

    頭腦中一派空白,她意識有短暫停滯。

    跟他冰涼手不同,他胸懷燙驚人。燙她戰栗。

    反應過來便要掙脫了去,他卻是老早預料到了她反應,手臂圈緊。於是就這午後寧靜院落裏,濃重綠蔭下,他給了她一個,多年不曾有過擁抱。

    “湘湘,霍克斯海德,你還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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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愛大家:

    今天到這裏。各位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