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點碧凝翠的春風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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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報到?”董亞寧過來,隻聽了這一耳朵,問道。他看看芳菲那呆樣子,坐下來就皺眉道:“你那幹什麽呢?”

    芳菲撇下嘴,說:“吃你疙瘩湯吧。媽說姥爺和你都愛吃扇貝,你看她擱了多少。”

    “董芳菲,你打算什麽時候給金戈個名分啊?”董亞寧吃了一大口疙瘩湯。哪兒有麵疙瘩,簡直全都是扇貝柱,弄疙瘩湯都不鮮甜了,有股重重腥味。他看看外祖父——資景行慢條斯理吃正香,他也就沒抱怨。隻是拿勺子慢慢攪著,再吃不下去第二口似。

    芳菲見提起金戈,瞪了他一眼,裝作沒聽見,開始吃自己這碗,齁鹹一碗疙瘩湯啊……

    郗屹湘坐這間潔淨明亮辦公室裏,對麵坐著葉崇碧,一左一右是母親郗廣舒、姑姑邱亞拉。還有一位沒到,是她姨媽汪筠生。

    葉崇碧辦公室,談是公事——清早吃過早飯,她就被父親鄭重其事叫進書房,告知她依舊紐約地方法院被起訴。作為跟l共同被告,51對她指控,是侵犯商業機密、侵犯知識產權,主要包括她l春季發布會、東京慈善展上公開發表作品,侵犯了51知識產權,對方要求l和她,不但要做巨額賠償,還要公開道歉……

    屹湘聽完父親轉述,有好半晌沒有開口說話,好似父親告訴她是別人事情。

    那個被告——被51狀告自己設計侵犯其知識產權、簡單說也就是抄襲他們——郗屹湘,是誰啊?

    父親說湘湘,媽媽和姑姑還有崇碧瀟瀟都外麵等著。你是今天要去崇碧事務所麵談,還是改天再去?不管怎麽樣你得見律師征求專業意見。現你處境不容樂觀。

    她沉默了半晌。

    今天格外熱。剛過了小暑天氣還不到大暑,就已經這麽熱。一大清早,朝陽還沒有將院子裏全部照亮,樹上知了都爭先恐後,生怕自己聲音會被埋沒似對著人狂轟濫炸。

    蟬噪和悶熱,擠壓著剛剛父親傳遞給她消息硬要她明白過來,她麵臨危機是實實。她已經預料到了l會有麻煩,但是沒有料到,自己會是這麻煩當中重要一環——這麽說,她還真是個重要人物。怎麽什麽事情,都少不了她份兒?

    鄔家本。

    他還真瞧得起她……

    她站起來,背轉身去。

    隔了一會兒,她走到父親那個小穿衣鏡前麵,從鏡子裏看著自己——她今天根本沒打算出門。確切說這幾天都不打算出門了。昨晚是allen床上一覺睡到天亮。早上被一隻小腳丫踹醒感覺,相當鮮,而且美妙。可是這種好感覺剛剛持續到吃完早點,就被迫結束了。而且她總算知道,為什麽吃早飯時一家人為什麽離奇而步調一致沉默且表情有些怪異……她還疑神疑鬼,擔心是自己有心事,被他們看出了些什麽來——此時她穿著一身湖水綠色長裙。難得穿了長裙。是因為前幾天出門去l合作單位給莫怡然禮服尋找合適替代布料,順手人家店裏撿了塊布頭,回來幾乎連剪刀都沒怎麽用,縫了縫就成了這樣一件簡單裙子。她就地取材,創意自生……誰tmd抄襲?!

    她轉了個身,就對著父親把這句話說了出來。雖然她很久不念三字經,此時罵出來毫不拖泥帶水。

    父親先是愣了下,然後示意她冷靜。

    她哪兒冷靜下來?

    “……我是個設計師!我十八歲半……氣糊塗了,還是十九歲半來著?我還沒有畢業,就已經拿尼古拉斯布朗設計大獎!那是什麽獎,那是設計界nb獎,我拿了這個獎,足以光耀門楣!我帶著尼古拉斯布朗獎戒指出門晃一圈,找份工作糊口不成問題就不說了,就算躺上麵等著進棺材都成……話說回來,就那些設計,就那點兒花巧,我犯得著偷誰、抄誰?!這簡直是對我大侮辱!”

    她氣跳腳。

    鏡子裏那個人,簡直都成了紅人。湖水綠色被紅色人兒烘托著,也幾乎變了顏色。

    父親極有耐心聽著毫無理智和風度可言她亂罵一氣,等著她罵差不多顏色恢複正常些,站那兒呆呆看著父親,問:“爸,你相信我嘛?”

    父親才開口說:“湘湘,我們都相信你。”

    她跺著腳說:“丫敢對我潑髒水,我弄不死丫,就不姓……我跟他姓!”

    父親大笑,說:“冷靜,冷靜湘湘,冷靜。要相信司法公正。你知道那是美國。”

    是,美國。

    不是這裏。這裏,l櫥窗裏禮服掛出不到一個周,某市那婚紗街上半條街以上店麵裏,都就出現了仿製品。要告他們,卻不是件簡單事情。

    也正是美國,對知識產權保護完善地方,這種指控往往極其嚴厲……她幾乎已經看到了鋪天蓋地報道,看到了曠日持久官司……

    她歎氣,說:“是,法律是講證據,我倒要看看,對方用什麽來指控我。我們公司知識產權保護已經做很精密……這是怎麽回事……”她咬

    著嘴唇。

    她忽然想起公司曾經聽說那些風言風語。這不是第一次,公司和公司設計師與51起正麵衝突……她來了大中華區,曾費心思保護公司設計機密不外泄,為是防止家賊通外鬼。沒想到,自己反而中招。而對象,偏偏又是鄔家本。

    說不出來一種感覺。早晨吃下去早飯好像全堵食道裏。她沒辦法短短幾分鍾內跟父親解釋這些所謂前因後果,那牽涉了好多人前世今生。她親耳聽到陳太用那麽仇恨語氣提起汪瓷生和那些恩怨。換做鄔家本呢?偏偏鄔家本看上去,幾乎絲毫不受往事影響……她不寒而栗。

    “爸,這次可真窩囊。”她說。她覺得窩囊,覺得沉重。

    “沒什麽,小事情。你要知道,一場發布會成功,對你來說頂多是時尚圈子裏一戰成名。如果這場官司打贏了呢?”父親安慰她。

    這場官司打贏了?

    是,那是美國。一個可以量相信司法公正地方。可也要知道,那是一個聞自由到底線不明地方。任何與案件相關都可能被挖掘出來曝光,隻要是事實,隻要有報道價值。而且,這注定是一場隻要進入司法程序,必然是會曠日持久官司……

    她說:“爸,我得做好困難準備。”

    “放心,我們都支持你。”父親說。

    “謝謝爸,”她能感受到自己漸漸冷靜下來。

    父親陪她身邊,能親口把這個不好消息告訴她,對她來說已經是很大支持。

    昨晚她和葉崇磬陪著allen吃冰激淩時,他們一起歸來,想來那時候,他們已經都知道而且都為她擔心了。

    她抿了下唇。

    這就是她家人。有時難免抱怨,有時也難免痛恨,可是這個時候,有他們真很好。

    她默默,擦了擦眼睛。

    想哭,但是無論如何不會哭。這不是讓她哭事情,也不是哭時候。

    “來,現說一個,你好像還從來沒跟爸爸說過這句話——湘湘是堅強湘湘!”邱亞非笑道。

    她對著父親笑,說:“爸!您可真是。”

    “笑了?笑了就好了。”

    “這又不是第一次被冤枉。”屹湘說。

    邱亞非沉默。

    屹湘回過味來,解釋道:“不是啦,我是說……我沒跟您講過是吧?”

    “你什麽時候還跟爸爸媽媽講那些受委屈事情?”邱亞非反問。

    “好吧,給你講講好啦……曾經有一次,我超市裏,被人冤枉偷東西……那時候我,剛剛開始戒酒戒毒。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黃種人麵孔和穿著邋遢,還有一副落魄相。那個冤枉我偷東西女人,跟警察告我時候說:‘就是她偷。警察先生你相信我,我是個做媽媽人’。當時簡直目瞪口呆。被搜身經曆不好受。但是能證明清白我忍了。當然結果證明我沒有偷東西。那女人道歉、警察道歉、超市經理道歉,這件事情還是帶給我很大衝擊。當時我很怕人家說‘我是個做媽媽人’,我總覺得這確實是個道德標準極高保障。我應該有這個印記,但是我抹掉了,於是我經曆上有汙點,道德上理應受到質疑……但是今天,誰如果跟我再說這句話,我會對她說:我也是個做媽媽人,我言行對得起我身份,而且,我能夠對我孩子解釋我言行並且解釋通。誰要是挑釁我,我必須應戰。因為總有一天,我兒子會知道這些事情。我得理直氣壯對我兒子解釋,媽媽當時是被告,但是媽媽絕對沒有偷盜。”

    父親倒了杯水,說:“解釋時候記得把‘丫’去掉——你見哪個有素質媽媽,開口閉口‘丫丫丫’?”

    父親把水杯塞到她手裏,一本正經說著,她聽明白,笑杯子裏水都要灑出來了。

    門外也笑聲一片。

    她過去開了門,原來一家人都聚門外站著等她。